慕老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深看了儿子一眼,道:“大孙子,回房读书去吧,春闱在际,必要搏出个人样来。”
“是,祖父!”慕大少恭恭敬敬的行礼。
书房里里剩下父子俩,一时沉静下来。
慕老爷面色稍霁,虚咳一声道:“梅家……从前和英国府有交结?”
慕二爷面目变色,想了想道:“听她说过,好像是有些交结。”
“什么交情?”
慕二爷晦涩道:“儿子没有深问。”
慕老爷冷哼一声,道:“以后避讳着些,省得惹出麻烦。”
“是,父亲。”
慕老爷似想到了什么,道:“孙氏怀了身孕,不论如何都要保孩子落地。要是个哥儿,你这一房也就有了后。”
最后一句话,说得慕二爷心中微微一酸,自己年过三十,却仍旧膝下无子,这事说出去都抬不起头来。
“父亲放心,儿子一定当心。”
“那一位敲打敲打,行事别太过了。”
内宅女人的手段,男人多少清楚一些。不放在明面上说,那是给正室面子。
“儿子已经敲打过了,她也盼着孙氏能生个儿子呢。”
简简单单一句话,慕老爷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叹了口气道:“她能这么想就好,将来你的儿子还是要靠着嫡母的。”
慕二爷觉察到话中的深意,眼皮重重的跳了几下,道:“儿子明白。”
高门瞒不住事,英国公世子入慕府内宅,与小姐们赏花的事情也不知为何传到了外头。
别的人听罢,也只是笑笑。世家公子风流成性,高门小姐人比花娇,这是何等养眼的一副画面。
只有一人,听到个消息后,怒得砸了手中的一块端砚。
端砚在某人的脚下炸开来,某人身手敏捷的跳开,气愤道:“爷,小的帮你把邬世子捧一顿,出了心头这口恶气,如何?”
周煜霖冷笑,“有本事替我把他的小兄弟给割了,剁碎了喂狗吃,爷这口恶气才能出。”
“这……”是不是有点太狠了些,阿尹犹豫。
英国公府统共就这么一个独子,要是把他的小兄弟给弄残了,那府里岂不是断子绝孙了。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的,打打杀杀的算什么本事。”
周煜霖挥了挥手中的帐本,阴**:“爷这会正忙着,没功夫和那小子玩,等爷把钱庄的事情忙完,再好好找他算帐。”
阿尹拍了拍脑门,决定替主子分忧,“爷,昨儿宫里赏了一筐含桃,小的擅自作主留下了,要不要给六小姐送去?”
周煜霖用手指点了点阿尹,颇为赞赏道:“总算是做了一件合爷心意的事,去吧,对外就说是老祖宗赏的。”
阿尹神色一喜,“爷,小的这就去。”
“回来!”
“爷还有什么吩咐?”
“不能这样冒冒然去,你就说爷最近忙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让她帮忙开个药方来。”
这个借口有点破啊?阿尹皱了皱眉,走出了书房。
“回来!”阿尹赶紧缩回一只脚。
周煜霖眼神微凝,嘴角浮上一抹坏笑。
“传消息出去,就说英国公世子有意与平阳郡主的女儿结亲。”
“啊……”阿尹心漏一拍,爷这一招太狠了。
“啊什么啊?”周煜霖轻轻一叹,道:“总要给那小子添些堵,爷心里头才痛快。这回你可以滚了。”
曹嬷嬷来请人时,慕晚珂刚刚午睡醒来。她随曹嬷嬷入了安寿堂,见平阳郡主等人正对着一框含桃指指点点。
含桃在这个时候,属于稀罕物,非皇子皇孙不能食用,富贵人家便是再有钱,也难品尝其味。
慕晚珂记得后世,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樱桃。
平阳郡主见慕晚珂进来,皮笑肉不笑道:“女儿啊,快来瞧瞧,这是老祖宗送给你,可是稀罕物啊。”
郑玉燕捏着帕子上前,拉住慕晚珂的手道:“六妹,老祖宗真是疼你,姐姐我瞧着,都有些吃味了。”
郑玉燕的手有些冰凉,带着一丝寒意,慕晚珂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笑道:“我把它们分给姐姐吃,姐姐就不会吃味了。”
阿尹一听六小姐要把这东西分了,眉头一紧,身子动了动,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六小姐啊,我阿尹念你是个明白人,才怂恿王爷把东西送来,原来你竟也是个糊涂的。这玩艺,也就我家爷有这个本事,分了一筐,若换了旁人,能分得一盘,还要看皇上的心情。
慕晚珂这才看到堂屋里还有外人。
见是周煜霖身边的阿尹,秀眉微微一蹙,立刻明白过来,这东西并不是老祖宗的手笔。阿尹见六小姐向他瞧过来,忙上前请安道:“六小姐安好。”
慕晚珂当着众人的面,不敢拿大,曲膝福了福,趁机挣脱开郑玉燕的手,朝阿尹道了声谢。
阿尹心中一虚,但当着外人的面,只好硬生生的受下。
端坐正首的闫氏见了,微微颔首。
六丫头经过这几次在外头的走动,言行比着过去规矩的多,以后好好调教,说不定也能嫁个高门。
“玛瑙,把这一筐含桃分了,谁也别拉下,都尝尝。”
“是,小姐。”
平阳郡主见江家对疯子如此看中,心中喜滋滋的,她朝女儿递了个眼神。
郑玉燕想着那个如玉的男子,耳后红成一片,她心中一动道,笑道:“母亲,六妹这么懂事,你可得好好赏她。”
平阳郡主脸上欢喜道:“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前儿在镇国公府,还得了陈夫人的夸,真替咱们慕家长脸。”
要说郡主长袖善舞也就罢了,为何连一向冷艳的郑玉燕也开始拍马屁了?
慕晚珂心里怦怦一跳,暗自多了个心眼。
阿尹不耐烦听内宅妇人说话,朗声道:“回太太,郡主,老祖宗还有几句话,让小的带到。”
闫氏正欲说话,却被平阳抢了先。
“哎呀,老祖宗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
阿尹皱眉道:“老祖宗让小的私下跟六小姐说。”
平阳郡主眼珠子一转,自圆其说道:“老祖宗这脾性还跟从前一样。”
慕晚珂微微福身行礼,带着玛瑙领着阿尹来到一处亭子。
“何事?”慕晚珂声音里满是隐忍的怒火。
青天白日,竟然送这了一筐东西来,那周煜霖是嫌她不够出风头。
阿尹不明就里,想着要给自家爷脸上贴金,陪笑道:“六小姐,这筐东西是宫里赏下的,爷刚得就让小的给您送来了。爷这两天为了钱庄的事,吃下不,睡不香,清瘦了许多,想请六小姐开个药方,补一补呢。”
慕晚珂冷笑道:“不必开药方,等他抱着银子睡大觉时,什么毛病都没了。”
阿尹一怔。
这叫什么话,我家爷是这样贪财的人吗?
“金府入股的钱,我已让翡翠备下,你只管去那边支。以后无事,别入府来找我,有要事夜里翻墙过来。玛瑙,替我送送他。”
说罢,慕晚珂也不去看阿尹一脸懵懂的脸,拂袖而去。
阿尹摸了摸额头,只觉得一脑门子糊涂。
“怎么六小姐脸上一点喜色也没有,这东西可是极为难得的,几个王爷当中,也只我家王爷得了赏。”
“那又怎样?”玛瑙见阿尹还不明白,忍不住出声道:“这府里人多嘴杂,什么心眼的人都有。你们打着老祖宗的旗号送东西,万一给人识破了,我家小姐可如何是好?”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家小姐要做的事情很多,没功夫跟这府里的女人斗来斗去。女人的心思最毒了,就是头上的珠钗略好一点,都有的话说。”
“我家王爷他……”
“你家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得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我家小姐说了,做大事者,没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玛瑙一张巧嘴像倒竹筒倒黄豆似的,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眼眸中的流光,亮的令阿尹不敢直视。
这根楞木头一句话也插不上去,就真的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她边上。
两人走到二门外,玛瑙大辫子一甩,杏眼一睁,道:“我得侍候小姐去了,你赶紧走吧。”
阿尹瞧着她松快的脚步,掏了掏有些发烫的耳朵,心中泛起后怕。
我的妈啊,这女人的嘴巴唠叨个不停啊,简直太惊悚,这样的人怎么配在六小姐跟儿前当差。六小姐眼睛瞎了……可是,这女人的嘴一动一动的,还蛮好看的。
慕晚珂的眼睛没有瞎,但她对那句“有要事,请翻墙”的话,却深感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