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是一家人!慕晚珂掩了神色,正欲离开,却被老祖宗一把抓住,按坐在榻上。
“好孩子,快坐下,就盼着你来呢,快帮老祖宗抚个脉,老祖宗这大半个月,可一点糖末子都没有沾。”
“老祖宗,你还没说银子的事呢?”
老祖宗抚着慕晚珂的手道,笑得连眼都看不见。
“我说这孩子一进门,必定先给我诊脉,偏她们一个个的不信,这不,白白输了银子。”
“这世上能让老祖宗输银子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
周煜霖拍了个大大的马屁,余光却看那抹倩影。
女子隽长柔美的眼线,柔和含蓄,微翘的长睫毛纹丝未动,宛如静谧不动的蝶翅,秀美的面庞静好如水,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唯有眼中的冷意,将周身的素雅悠然打破,让人觉得不可亲近。
慕晚珂对江府这一帮女人的闹腾,实在无能为力,只装着听不见的样子,给老祖宗诊脉。并且,她主动忽略了那抹带着探究的视线。放下纤指,早有丫鬟将笔墨备下,慕晚珂一挫而就后,道:“已大好,却还需调养。我又加了两味苦药,再吃半个月,老祖宗可与她们比脚程。”
“连银子都抢不过,我们哪比得过老祖宗的脚程。”祝氏故意打趣。
老祖宗横了她一眼,“你们瞧瞧,统共就五两银子的道道,偏她肉痛的跟什么似的,快给我捶她。”
“老祖宗拔根汗毛,比牛还粗,我们这些没见识的,眼睛就里盯着五两银子,死也不放。”
“快……快……给我撕了她的嘴!”
众人被这一老一少逗得哈哈大笑。
慕晚珂只觉得有些恍惚。
梅家的厅堂里,只要她们姐弟二人在,从来都是热闹无比。一晃,这样的齐聚一堂,畅怀大笑已有很多年没听过了。
她摇了摇头,收起思绪,走到三位夫人跟儿前坐下,示意她们一个一个轮着来。
周煜霖将她的眼中的一抹哀色,瞧得清清楚楚,心中闪过狐疑,她的哀色从何而来。
大夫人张氏只觉得腕上一阵冰凉。
已是三月,这丫头的手却依旧冰凉。张氏看了眼她的装扮,又素净又单薄,心中涌上爱怜。
平阳郡主的盛名,京城高门妇人都有耳闻,最是个厉害的主。这丫头在她手底下过活,想必极不容易。张氏心念一转,目光看向儿子。
偏巧江弘文正好向慕晚珂看过来,母子俩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前者陪了个笑,把眼睛移开。
哟,有戏。
张氏见儿子这副模样,心中思量开了。
七儿从小养活在老祖宗跟儿前,被宠的没个高低上下,整天吃喝嫖赌,惹事生非,一点正经事也不做。眼看就要十九了,偏偏“盛名”在外,没有哪个高门里的正经姑娘愿意嫁他。这六丫头模样也好,性子也静,又颇得老祖宗喜欢,最为难得的是,七儿对她似乎言听计从……倘若能把人娶进门,儿子在她的管束下,说不定能上进些。
慕晚珂专心把脉,根本没有料到张氏已打起了她的主意。
张氏的脉把完,慕晚珂把脉相细细说了说,跟儿前的人又换成了二夫人。
所有的脉都诊完,已正午时分。老祖宗将一众人都赶走,独留了几个宠爱的,陪她一道用饭。旁人也都知道她的喜好,故意酸酸的言语了几句,各自回房去。
今日因为有贵客来,厨娘使出看家本事,做了满满的一桌,细细一数竟有二十道菜。偏偏桌上有除了老祖宗外,也只周煜霖,江弘文表兄弟,再加慕晚珂和祝氏。
按理说男女六岁不同席,到了老祖宗这里,却没有这个规矩。用她的话来说,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慕晚珂看了眼对面的两人,原本旺盛的食欲,化成了幽幽一声叹息。
回府后定要给自己开副药吃吃,也省得消化不良。
今儿个有些倒霉,出门没有看黄历。半路马车被撞坏,遇上了邬贱人不说,到江家又碰到了这两人。
眼前的男子,一个英俊的不像样子,偏一脸坏笑,目光灼灼似贼;另一个稍稍还入眼,却脸上带着冷凝无情,看得她心底一阵发檚。用罢饭,早些回去,也省得不必要麻烦。
慕晚珂收回游离的思绪,“专心”享用起眼前的美食来。
古人言:食不言寝不语。桌上只听得到碗筷轻动的声音,没有一人说话。边上立的满满当当的丫鬟,婆子,听不见一声咳嗽。
周煜霖一边品着酒,一边留意着慕晚珂的动静。
这个女人真是越看越有意思,黑亮的眼睛带着一抹狡狤,故作沉静的脸上看似没有表情,实则表情丰富。一眨眼,一蹙眉,一沁唇角,即微不可察,却又立体生动。
周煜霖脑海里莫名冒出四个字:表里不一。
他心下一动,用脚悄悄的碰了碰江弘文的。后者正专心致志的用着饭,抬起头莫名的看着他。
周煜霖眼珠子动了动,朝那道葱爆羊肉看了一眼。兄弟多年的默契,让江弘文认命的叹出一口气,长臂一伸,筷子已伸到了慕晚珂的碗里。
“六小姐,这羊肉很是鲜嫩,你尝尝。”
这话一出口,老祖宗和祝氏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
这个老七,莫非开窍了?
两人意味深长的交换了个眼神,均含笑不语。
江弘文在江家实在是个怪异的所在。他除了对老祖宗,祝氏稍稍热络一点,连父母兄弟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一府的人都知道他这个性子,日子久了,都不放在心上。像今日这样替外人夹菜的事情,简直可谓太阳从西边出来,看得周围侍奉的下人,眼珠子都恨不得弹出来。
慕晚珂看着碗里的羊肉,眉头皱成一团,迟迟没有下筷。
她不喜欢吃羊肉?
周煜霖立刻做出判断,无声无息的又抬起了脚。
江弘文无可奈何的瞪了他一眼。
“六小姐,这青椒牛柳的味道也不错,你尝尝。”
这一下,老祖宗和祝氏的笑再也绷不住了。
老天保佑啊,老七他真的开窍了,他一定是对慕晚珂动了心。
慕晚珂只想把碗往江弘文的脑袋上一合。
这个傻子,他知不知道替人夹菜要拿公筷。
咦,真是见了鬼了,这女人连牛肉也不吃,那还能吃什么?
周煜霖郁闷的把杯子中的酒,一口饮尽,心下有些忍不住了,抬起脚用力的踩上了江弘文的。
江弘文吃痛,正要发作,却看到一双满是寒光的眼睛,气得咧了咧牙。
“六小姐怎么不动筷子,是饭菜不合胃口吗?”殷勤的话语,带着一点点关怀,听在旁人耳中,倍感温柔。
慕晚珂艰难的牵出一个笑意,磨着牙道:“这两天肠胃有些不好,荤腥的菜不能沾,需得清养几日。”
江弘文一听,立马起身站起来,把羊肉,牛肉统统夹进了自己的碗里。
“这白玉豆腐羹不错,我替你盛一碗。”
慕晚珂暗松一口气,忙道:“七爷别忙,我自己来。”
老祖宗一双眼睛迸出精光,笑呵呵道:“老七啊,老祖宗也觉得这白玉豆腐羹不错,你帮着盛一碗。”
祝氏看热闹不嫌事大,“七弟,嫂子也要。”
江弘文根本没往深里想,冷冷道:“不有丫鬟婆子吗?”
“对,对,对,有,有。”
老祖宗笑得见牙不见眼。那边的动静周煜霖根本没在意,他暗暗松出一口气后,馅入了沉思。
这女人怎么就肠胃不好了,难道是慕府的菜做得不干净?
脑中闪过一抹灵光。
去年在庄上,那陈大娘做的饭菜虽然可口,却是蔬菜居多,莫非……这女人吃素?
斜着眼看过去。虽然十四了,可身板依旧娇小,也看不出凹凸来。看来这样是不行的,且不说没有手感,也不利于下一代的哺育。
周煜霖重重的叹了口气,心道得想个办法,让她补上一补。一顿中饭,吃得慕晚珂如梗在喉,饭后她一口气用了半盏茶,才算心头稍稍舒畅了些。
老祖宗拉着慕晚珂问慕府的情况,见她一切安好,遂放下心来。略坐一会,困意袭来,慕晚珂知道她有午觉的习惯,趁机告退,却不曾想被江弘文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