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着走了几步,周煜霖嘴笑了笑,凑近了道,“六小姐,邱新民的事情,让你失望了,本王……”
“王爷!”慕晚珂神情有些尴尬,迅速打断,道:“是我逾越了。”
周煜霖侧目,见她脸上难得的浮上了一抹红色,似笑非笑道:“并非逾越,事实上,那个位置我已经眼红很久,六小姐只不过看出了我的真心。”
慕晚珂有种想把他毒哑的冲动。
这厮顶着一张桃花脸,在万花楼招蜂引蝶还不够,还要跑她面前卖弄风骚,这是赤裸裸的调戏好吗?
真心,你的真心关我什么事,我不过是想……
慕晚珂暗暗磨了磨后糟牙,脸冷了下来。
周煜霖见她一副吃瘪的样子,心情大好。凡事不可太过,这女人是个刺猬,把她惹毛事情就不妙了。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这个女人吗,早晚一天……
胡思乱想时,两人已走到院门口,周煜霖轻咳一声,低语道:“六小姐,户部的事不出十天,必有结果。”
慕晚珂正拎起裙角,迈开了左腿,闻言身子一颤,晃了几下。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稳稳的抚住了她的胳膊,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透着低沉的笑意,“六小姐,小心脚下。”
男人热热的呼吸几乎扑在慕晚珂的脸上,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深吸一口气,道:“多谢王爷。”
周煜霖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心情好上加好。想笑,又不得不忍住,从牙缝里咬出一句,“六小姐,后会有期。”
慕晚珂眼角抽抽。
慕晚珂带了几包补药去江府,却带着半车的瓜果吃食回慕府。慕府众人早就巴巴的等着,见她回来,忙不迭的把人叫到了安寿堂,好一通问。
慕晚珂只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如实说出来,没有丁点的添油加醋。
闫氏和周氏听得面面相觑,各自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慕晚珂趁机告退。慕家会不会摆宴设酒?老郡王府会不会再次拿捏?父亲要如何哄回郡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回到房中,慕晚珂迫不及待的脱下了已然湿了的鞋子。杜嬷嬷和玛瑙早已习惯了小姐的洁癖,一个打来热水,一个拿了干净的鞋袜。
慕晚珂把白玉一样的脚浸泡在热水中,舒服的叹出一口气,轻声道:“玛瑙,替我磨墨。”
“小姐这是要……”
“给石大哥写一封信。”慕晚珂的声音有些飘忽,如水的目光透过窗棂,幽深而灵动。
推荐石松,并不是临时起意,早在她提出要做钱庄时,心里就有这个主意了。因为只有他,才可以帮她做成那件事。
周氏的怒意,在回到房里的刹那,便再也忍不住了。
“贱人,竟然要设宴摆酒,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高门之中,虽有这种习俗,但用的人家少之又少。女人吗,娘家再厉害又怎样,还不是要回到婆家生活,能翻得出什么天。万一婆家明面上跌软了,暗地里却给小鞋穿,日子更难过。所以一般人家,为了女儿在婆家能吃口好饭,都是睁只眼睛闭只眼睛。
这个平阳郡主在慕府,已经嚣张到不行,再来这么一下,那整个慕府还不都是她的天下。自己被她踩在脚底下,永生永世也别想抬起头了。
“大奶奶,忍一时风平浪静啊。”潘亮家的适时添上一句,“等到两位少爷拿了功名也不迟。”
周氏如何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早就打定主意要低头了,只是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时时的晃在她面前,要再不把心口的怒气出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周氏松开了握着的拳头,轻吸一口气道:“放心,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一世这么好命。”
“放肆,竟然要慕家给她设宴摆酒,传出去,这府里的脸面还要不要。”
慕老爷气得拿起砚台就要砸,却想到这砚是古砚,近千两的银子,到底没舍得松手,在手里掂了两下,又放回原处。
“老爷,息事宁人吧,顾着两个孙子的前程要紧。”闫氏叹了口的气,心里却对平阳郡主生出恨意来。
这个女人真是厉害,不仅敢打爷们,连设宴摆酒这种事也想得出,跟当初的梅氏,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能比啊。
慕老爷一双浑浊的眼睛迸着寒光,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下,忽然没头没脑道:“老大走了多久了?”
“快满一个月了。”闫氏掰着手指算了算。
慕老爷顿住脚,道:“明日派人给王府送贴子,酒宴的事情你亲自操持。”
闫氏暗自惊心,老爷他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慕老爷看出女人脸上的惊色,冷笑道:“都是为了你两个好孙子。”
“可是老爷,这样一来,咱们慕府的脸面……”闫氏沉吟。
“脸面?”慕老爷冷笑,“你儿子这个孬种在老郡王府,还有什么脸面。有本事的,就该把女人搓揉的死去活来,没本事,就活该没了脸面。”
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闫氏出言护道:“那也怪那女人太厉害,心思太歹毒,咱们儿子书生一个,怎么斗得过她?”
慕老爷嘴上没说,心里却颇以为然,瞪着眼睛道:“斗不过,就活该受着,没出息的东西。”
闫氏听儿子被骂,气得胸口起伏,索性闭上了嘴巴。
官道上,一队人马冒雨疾驰而过,为首的赫然是邬立峰。
马行一个多时辰,入了京郊神机营,此时天已暗沉了下来。
兵卫见是英国公世子,心中一喜。
财神爷来了。
只见邬立峰从马上下来,大手一挥,后头的小全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塞了过去。
“给兄弟们买酒喝,你家老大呢?”
“回世子爷,老大在后山练剑。”
邬立峰眉头皱得紧紧,“下雨天,天都黑了,练什么剑?”
“世子爷您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家老大练剑,从来都在下雨天。”
“前头带路。”
“是,世子爷。”
神机营背山靠水,后山脚下大片大片的竹林,风起叶动,沙沙作响。
一灰衣男子,手持长剑,站在雨中,动也没动,只起伏的胸口,微粗的气息,显示出他刚刚舞了一套绝佳的剑法。
邬立峰走近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用帕子将剑擦干净,然后收进了剑鞘。
霍子语转过身,见来人,嘴角一沉道:“你怎么来了?”
邬立峰笑道:“在京中呆着无趣,来找姐夫喝酒。”
霍,邬两家定亲已有六载,邬立峰这一声姐夫叫得也不算唐突。
霍子语斜看他一眼,冲侍卫道:“去,温几壶酒来。”
“不要温,我要喝冷的。小全,你去帮忙,弄几个精致的下酒菜。”
“是,世子爷。”小全把伞往世子手里一塞,跟着侍卫就走。
翻过小山入营帐时,天已大黑,雨丝飘得更密了些。
酒菜已经摆上,小全到底没敢让世子爷喝冷酒,酒温得恰到好处,散着浓郁的香味,勾人馋虫。
邬立峰捏着杯子,朝霍子语碰了碰,“姐夫,我敬你。”
霍子语不傻,这家伙冒冒然跑来,又闹着要喝酒,必是心中藏了事。
他也不问,默默的把酒喝尽,又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几杯下肚,菜没有动一筷子。
小全担忧世子爷的酒量,轻劝道,“世子爷,先吃点菜垫垫。”
邬立峰嫌其括燥,道:“这里不要你服侍了,下去吧。”
“这……”小全不敢走。
“去吧,有我在。”霍子语轻声道。
小全这才放心离开。
邬立峰重重的把酒杯一放,长长叹了一声,唇瓣动了几下却没说话,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霍子语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知酒还未够,索性默默的陪着。
果不其然,四壶酒尽,邬立峰开了口。
“姐夫,我今天遇到一个人。”
“嗯。”霍子语正好把酒盅递到了唇边。
“你还记得镇国公长孙满月那天,有个女子被人诬陷的事吗?”
霍子语眉头微皱,显然已不大记得。
“我今天遇到的人,就是她,慕家六小姐慕晚珂。”
是她?霍子语脑中浮出一个人影,跪倒在地上,小巧的脸上带着一抹倔犟。
邬立峰眼神有些发直,叹道:“姐夫,她也怕雨弄湿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