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珂苦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一碗羊奶,心里哀号一声。
刘嫂喜滋滋道:“小姐啊,这两头羊奶水挺多,锅里还有呢,小姐要喜欢喝,我再端来。”
慕晚珂凑上前,闻了闻。
“小姐放心,奴婢闻过了,一点子膻味也没有,轻轻爽爽的。”刘嫂期望的眼神看着慕晚珂,仿佛她不把这一碗羊奶喝完,就对不起她精湛的手艺。
慕晚珂轻咳一声,道:“给二姐送一碗去,对了,孙姨娘怀着身孕,也送些过去。”
“这么好的东西……”刘嫂有些舍不得。
“你们也都喝半碗。”慕晚珂不领她的情,指了指杜嬷嬷和玛瑙。
刘嫂一听这话,心疼的跟什么似的,统共就这么点东西,偏小姐还要送这个,让那个的。
杜嬷嬷扔了针线活,笑道:“老祖宗巴巴的送过来的,小姐快喝,可别辜负了老祖宗的一片心。”
话音刚落,像是为了应景似的,后院传来两声羊叫。
慕晚珂不由暗暗的后怕,幸好是送了两只羊来,若是送两只牛来,这院里岂不是翻了天。她硬着头皮一口气把羊奶喝下。
刘嫂见了,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就对了,只要小姐肯连喝几个月,她啊,饱管能把小姐养得白白胖胖的。
就在刘嫂端着羊奶往房里去了,院子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只见他翻身上了墙外的高马,疾驰而去。
“爷,六小姐已经喝上了羊奶。”
周煜霖身形未动,甚至连手中的书也未曾放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
阿尹打量主子的神色,心中有些忐忑。爷自打上回去见了那人后,回来便闷闷不乐,连逛万花楼的兴致也没了,连续几天闷在书房里不见外人。若是往常,爷只要听到六小姐的事,脸上保管有笑意,现在却……哎……不会是那头又出了什么事吧。
他想了想,大着胆子道:“爷有什么难事,不防找六小姐商量商量,六小姐聪明,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周煜霖抬头,目光幽深的看着他,道:“正有几句话要问一问呢,走陪爷去一趟。”
慕晚珂一见到周煜霖,便觉得今日的他与以往有几分不同。虽然人还是那个纨绔的人,脸还是那张欠揍的脸,甚至手上的折扇都摇得与从前一模一样,但她敏锐的觉察到,他今日的心情有些不好。
果不其然,周煜霖把茶盅往外一推,道:“六小姐,深夜前来,有几句话想问一问。”
“王爷请说。”
“灯尽油枯之人,可有医救?”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慕晚珂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她静静的思索了一会,摇头道:“不能。”
“为何不能?”周煜霖的话,明显带着不满的意味,似乎觉得她的这一句“不能”,太过随意了些。
慕晚珂抚了抚额头,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
“首先我没有看到病人,因此生的希望,我不能给你。其次你说灯尽油枯,这并非是病,而是一种状态,一种将死之人的状态。便是我医术再高明,也只能拖延些时日。”
周煜霖眼神微凝,摇扇子的手已然放下。
长嫂的病,他也暗中派了几个心腹太医过去,都说只能熬日子。长嫂待他极好,故他心中不甘。如今看来,确实奢求。
慕晚珂看着他的神色,若有所思道:“澜沧之水,千转为汐;彼岸忘川,零落成妖。彼岸花,忘川河,都是黄泉路上的景致,若能忘却了前生今世来世,死一点都不可怕。”
周煜霖心神一动,目光陡然看向她,眼中的热度似要把她看穿。
慕晚珂迎上她的目光,淡淡一笑,“生老病死,王爷需看开。”
看不开,那就如同她这样,背负血海深仇,活着只是目的,无半分情趣。
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周煜霖忽然笑了,“六小姐小小年纪,怎看得如此通透?”
“只因行医时,见多了生死。”慕晚珂掩饰。
见多了生死,自也能坦然处之,他还不如一个未及笄的女子。
心情莫名变好,周煜霖又将扇子摇了起来。
“说起行医来,本王最近总觉得身子倦怠,六小姐帮着诊一诊。”
那是你女人玩多了。慕晚珂腹诽,脸上却平静道:“请王爷伸手。”
冰凉的指尖覆在温热的手腕上,两个人心中同时一震。
慕晚珂敛了心神,安心诊脉,片刻后便道,“无碍,略微有些思虑伤身。无须用药,入睡前,烧一柱香神香即可。”
周煜霖看着她,若有所思道:“手为何这么凉?”
慕晚珂无声的一笑,不答反问道:“王爷还有其它事吗,夜深了。”
灯下的女子面若桃花,星眼微朦,嘴角含着一抹讥讽,似乎在说,你这个王爷管得也忒宽了些。
周煜霖目光一紧,深沉道:“有,三日后那册子我命阿尹送来。”
“……”慕晚珂微惊。
正门口,阿尹长长松出一口气,心道虽然六小姐说的彼岸忘川,他听不大懂,不过能把王爷心情说好了就成。
“深更半夜把我家小姐弄来,原是为了诊脉,也就我家小姐脾性好,一喊就到,若换了别人……哼!”玛瑙心疼小姐又没有整觉睡,恨恨的拿目光瞪着对面的男子。
阿尹往后闪了闪,低声道:“你瞪我做什么?”
玛瑙小脸一扬。我才懒得跟你这个二木头说话呢,小姐说了,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下人。你家主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个做下人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这小妮子,莫名其妙的瞪他,还露出一幅不屑的表情,我阿尹杀了你全家,还是欠了你银子。阿离尹不甘示弱,也狠狠的瞪过去。
玛瑙一看,这小子敢瞪她,索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世上还有人敢跟我阿尹比翻白眼的?我阿尹斗嘴斗不过你,可翻白眼,是你小丫头片子的祖师爷。
阿尹一个白眼,翻得惊天动地,只见到眼白,全然不见眼黑。
会翻白眼了不起啊,本姑娘不理你。
玛瑙小嘴一撇,身子一转,留了个后背给他。
阿尹心中一声冷哼。还是爷说得对,唯女子和小人难养,我阿尹好男不跟女斗,也露个大后背给你。
“小姐,王爷也太过份了,一点小病就要小姐问诊,小姐又不是太医,凭什么一喊就到?”玛瑙一边替小姐卸下珠钗,一边忿忿不平道。
慕晚珂眼睛有些发涩,心思全不在玛瑙的话上。那个灯尽油枯之人是谁,竟然让一个隐藏得极深的人露出了一点峥嵘?那厮身边,应该没有长辈要离世啊?莫非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小姐……那个阿尹也讨厌,绷着一张棺材脸,像我欠了他银子似的。”
玛瑙括噪的声音让慕晚珂觉得头疼,她冷着脸道:“少说两句,下去歇着罢。”
玛瑙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扶小姐上了床,放下帘子,吹灭了烛火去了外间。
黑暗中,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睛慢慢睁开,闪着光芒。
呀……她竟忘了问,那两只羊是不是他送的。
等放榜的日子,慕家过得风平浪静,然英国公府则气压颇低。
世子爷这几日不知何故,茶饭不思,脾气暴躁,动不动的朝下人发火,惊得一院子的下人提心吊胆。
英国公夫妇怕儿子病了,忙拿贴子请了太医来瞧病。太医诊了半天,开了些健胃消脾的药。小全心中透亮。
世子爷这几天的反常,跟两个人有关,一个是慕府六小姐,另一个便是霍三爷。
为人仆,帮主子解心结很重要,在邬立峰又一次的把人踹倒在地时,小全硬着头皮,上前轻声道:“爷,如今春暖花开,过几日三爷休沐,咱们把人叫出来,热闹热闹,你看如何?”
邬立峰理也不理,往床上一倒,把书盖在脸上。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有烦心事就想找霍子语喝酒,喝多了就会胡言乱语把人得罪,然后再低三下四的求得原谅。
这样的一出戏,一年中,总要来个三五回。这一回许是闹得大了些,自己连写两封道歉信,那霍子语都不予理睬。更让他坐立不安的是,这几日睡觉,天天梦到那个梅子陌拎着裙角,掂着脚尖在雨中行走。一回首,那脸又变成了慕晚珂的,真真是见了鬼了。
小全见世子爷不为所动,又道:“不如用八小姐的名义下贴子,三爷定会应下。”
邬立峰一个挺身,从床上跃起来,“这主意好,你快去传话,就说是八姐约他赏花。”
“小的这就去。”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