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燕出来时,见母亲撑着下巴出神,走到跟儿前拿起卖身契看了两眼,冷笑道:“东园的不让母亲好过,母亲就该往她心窝子戳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看她下次还敢不敢。”
平阳郡主心里正是这样想的,她赞赏的看了女儿一眼,磨了磨后糟牙道:“你说的没错,她能弄个姨娘恶心我,我也弄个姨娘恶心她。来人。”
曹嬷嬷听得使唤,匆忙进来,“郡主有何吩咐。”
平阳郡主得意的笑道:“你往王府走一趟,求老太妃帮我做件事……”
“大少奶奶,曹嬷嬷刚刚出府去了。”兰儿摸了一头的汗水,低声道。
管氏一听,喜得忙把碗一推,道:“当真?”
“奴婢瞧得清清楚楚,还跟了一段路,看样子是往郡王府去。”
“阿弥陀佛!”管氏双手合拾,深深叹出一口气。
平阳郡主派人去那府里,看来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兰儿担心道:“少奶奶,郡主一定会动那个外头的吗?”
管氏细软着声音道:“以郡主的脾气多半会。咱们静静的看着罢。”
“还是少奶奶聪明!”兰儿松快道。
管氏一听这话,不喜反忧,低声道:“这也是被逼出来的。以后这人进来,咱们大房也就没了宁日了。”
兰儿不以为然道:“少奶奶怕什么,左右大爷会回来,外头的那个也不过装装门面罢了。”
“你别胡沁。”管氏嗔看了她一眼,脸上微有笑意。
“少奶奶,大少爷在书房发脾气了,您去看看吧。”
笑意顿时凝结,管氏目露厌色。
大少爷自打落第后,一个不顺心便发脾气砸东西,性情大变,连一向得宠的三个姨娘都拿捏不住。
前几日深更半夜,还跑她房间来,二话不说掀了被子便行那夫妻之事,弄得她疼痛难忍,酸了半日的身子。
兰儿见少奶奶不动,忙轻声道,“还是去看看吧。”
管氏叹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挽了帘子出门。
慕晚珂再一次醒来时,已近五更。
身上的里衣不知何时已换过干净的,她正要出声,想着自己一病,杜嬷嬷玛瑙必定是累坏了,索性悄无声息的坐起来,慵懒的靠在了床沿上。
慕晚珂思绪烦乱,目光如同焊铸过的一般,凝在地面上。
如今的一切,正向她所预料的走下去。
一条线负责查探当年梅、程两府的旧案;另一条线则扶持煜王上位。两条线并肩而行,最终可汇聚到一处。
然而她心里还有一条线,这条线她没有和任何人提起,那就是让霍家倒霉。
只是,想要在这帝都内翻云覆雨并非易事,如何才能除去霍家呢……
慕晚珂慢慢阖上了眼睛。
清明过后,宫中发生了桩小事。
邬贵妃在给皇帝奉茶时,不知何故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在了皇帝的手上。饶是皇帝再宠爱她,却也因此而生了怒气,责令邬贵妃禁足三日,闭门思过。
不痛不痒的三日而已,既不伤筋,又不动骨,众人根本未曾放在心,然而有心的人却都知道,皇帝这是在为煜王出气,暗下警告贵妃一脉呢。
与贵妃宫里的高气压相比,皇后宫中则要热闹许多。
清明过后,宫里许多的花儿都开了,皇后掏了私房银子,宴请后宫嫔妃赏花吃酒,甚至连皇帝都惊动了,过来小坐片刻。
皇后趁着清明刚过,聊起了从前的淑妃,并在皇帝跟儿前滴了几滴眼泪,大有惋惜之叹。
皇帝顾念旧人之余,感动皇后的贴心,当着嫔妃的面,捏住了皇后的玉手。陆皇后当下感动的热泪盈眶。事后,皇帝又命李公公送来了一框外邦进贡来的油桃,让皇后尝尝鲜。谁知皇后一个不留,统统赏给了煜王府。此事传到皇帝耳中,皇帝轻声道了一句“皇后秉德温恭,堪为后宫典范啊”。
次日早朝,因瑞王在户部的政绩出众,隆庆帝破天荒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了两句。百官看向瑞王的眼神立即不同起来。然瑞王心里清醒无比,自己之所以能得父皇几句话,除了母后暗下使力的缘故,也与他当日御书房里,为老八言语了几句有关系。
瑞王心下渐渐明朗。老八虽然行事不堪,与皇位无缘,却委实得父皇欢心,只要把他拢好了,不愁父皇不把江山社稷交给他。
瑞王清楚的事情,贤王又岂能不知,只是现在再腆着脸凑上去,已错失了时机,只能先按下不动,静观其变。他招来王府幕僚,暗暗商议对策,务必不能让老二和老八联手。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不过短短两日便传到了慕府。慕府众人此时才明白,敢情为了个疯子,堂堂世子爷和江府七爷打作一团,都已闹到了皇帝儿跟前。
慕老爷心里像是吃了一只苍蝇,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委实恶心又难受。幸好这丫头疯病刚好,又刚刚入京,若不然,皇帝一句慕府的小姐招蜂引蝶,累他慕府满门,他连哭都没地儿哭去。心里暗暗后怕的同时,他打定主意要迅速把这个祸害的亲事定下来。万一再出了什么差错,慕府早完被她牵连。心里正这样想着,江府的媒人迈着轻巧的步子进了府门。
这一回慕老爷亲自出马,与闫氏两人在安寿堂应下了这门亲事。张媒婆喜不自禁,当下要了六小姐生辰八字,便往江府报讯去。
媒婆一走,慕老爷夫妻关起门来一通商议。
闫氏看了看男人阴睛不定的脸,道:“既然应下,便要操持起来,此事交给谁办好?”
慕老爷没好气道:“婚姻大事,当然由她母亲操持。”
“老爷,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闫氏犹豫片刻,到底是开了口。
“你说。”
“老二媳妇当初替玉姐儿相中的,也是江家,不过是江家的六爷。”
“竟有此事?”慕老爷心惊,当下明白老妻说这话的深意。
郡主相中江家,不曾想江家人相中了六丫头,以郡主的为人,岂会甘心,必会在婚事上做些个手脚,出了心中这口恶气才行。倘若六丫头嫁的是别府倒也罢了,睁只眼闭只眼,随便她嫡母如何摆布,可偏偏是江府。
江家简在帝心,又最重规矩,凡事有板有眼,绝不可能让慕府乱来。
慕老爷想着老祖宗刚得的龙头拐杖,头皮一阵发麻。
祸害啊,祸害,就是个不省心的主。
“老爷,六丫头的婚事就交给我吧。”闫氏轻轻叹了口气。
慕老爷眉心一跳,眼中有了亮光。
老妻是那丫头的嫡亲祖母,由她来亲自操持婚事,既给足了江家人的面子,又可避免郡主寻事,说不定还能替他省些银子,一举三得,妙计,妙计。
他装模作样的沉吟片刻,道:“如此,便辛苦你了。”
这厢边媒婆刚走,那厢边慕府众人便得了讯,众人一窝峰的往六小姐房里去。
慕晚珂正就着杜嬷嬷的手喝药,见众人都挤进来,左一句恭喜,右一句恭喜,便知道老爷应下了江府的亲事。
她装着不甚明了的样子,呆呆的听着众人言语,脸上甚至还有几分痴傻的模样。
两个庶出的见她这副神态,心中大恨。
都说人比人,气死人,慕晚珂这个疯子年岁比她们都小,模样也一般,偏偏婚事走在前面,竟然还是江府这么好的人家。老天爷你还长不长眼睛,凭什么啊。
慕怡芸一口银牙咬碎,酸酸道:“江家门第是不错,不过这个七爷的人吗……”
慕怡莲心中也是酸的不行,手里绞了帕子,冷笑道:“二姐你忘了,六妹有十万两的陪嫁银子呢,够江七爷输一阵子的了。”
慕晚珂正要反驳,不曾想被慕怡芷抢先,“那也是别人家的事,与你们两个有什么干系。有这个吃味的劲,还不如求菩萨保佑你们俩,嫁个如意郎君。”
慕怡芸见二姐为疯子出头,秀丽的五官生生扭出一个狠相,
“六妹都不急,二姐急个什么劲,忠勇伯的门第虽然显贵,比着江府还差了一大截呢。”
言下之意,你也没有疯子嫁得好,还一个劲儿的护着她。
慕怡芷岂能听不出这话中深意,冷笑道:“嫡庶不同,嫁的门第自然不一样,谁让我没有托生在正房的肚子里呢。三妹,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别这山望着那山高,英国公世子不是你能肖想的。”
“你……”慕怡芸气得面颊通红,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后,拔腿就跑。
慕怡芸一走,慕怡莲也呆不下去,寻了个由头迅速开溜。
管氏看了这一出好戏,目光在慕晚珂,慕怡芷姐妹身上打了个转,借口房中有事,趁机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