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昊趁机回首,低语道,“对不住了金大夫,程某护不住你,到了阎王爷那里,再向你赔罪。”
慕晚珂轻轻叹了口气,“我还不想死,还有三万两银子没收回来。”
“你……”程昊气结。
这个女子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惦记着银子。命都没了,要银子干什么。
赵伯龙慢慢抬起了手,树上的几十条人影已然跃跃欲试。
剑雨一触即发,周煜霖朝阿尹递了个神色。
阿尹会意,悄无声息的挪动着脚步,只在剑雨落下的那一刻把六小姐救下。
就在连空气都为之凝结的时候,一声幽幽的叹息声响起,紧接着,慕晚珂那特有的江南柔糯之音低低响起。
“亭林,你若敢放一箭试试。”
似晴天炸了响雷,周煜霖先是一愣,再是一惊,最后忙不迭的喊道:“放下,快放下,统统给我放下。慕晚珂,你说什么?”
如愿的,伏在宽阔的脊背瞬间僵住,慕晚珂吁着气道:“他们在山贼处救了我,你放他们走。”
“王爷,不可。这些都是亡命之徒,绝不可纵虎归山,应该一网打尽,匡扶正义。”赵伯龙厉声道。
周煜霖眼中透着金质的锐利,不置一词。
众目睽睽下把人放掉,父皇那边如何交差,这是个问题。
慕晚珂深看了赵伯龙一眼,抬高了声音道:“他们中若有一人死了,我也不活了。”
“王爷!”石松眼中带着焦急。
江弘文瞧了瞧场中的局势,呵呵一笑道:“亭林啊,许是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啊,这几人我瞧着倒有几分意思,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意有所指一句话令周煜霖清醒过来,手中的扇子摇了两下,道:“六小姐说话了,这些人把她从真正的山匪手里救出来,不仅不能杀,还须嘉奖。赵统领啊,父皇信道,道讲宽宏大量,依我看把人招安了吧。”
“这……”赵伯龙沉吟不语。
“别这啊那的,此事本王会亲自给父皇一个交待。”
“是,王爷。”倒还挺识实务的,周煜霖微微颔首,从腰中拿出腰牌扔过去。
“为首的,这是我煜王府的腰牌,你带兄弟们过来,本王爷正要请些江湖中人保护人身安全。”
程昊一手接住,眼中闪过迷茫。
而他的兄弟们则一脸的惊喜,不用死了,他们不用死了。
慕晚珂趁机压低了声道:“程昊,十日后,金府见。”
怒意自眼中射出,程昊只想把身后的女子狠狠的摔在地上,这女子把他当猴耍。这帮人根本不是她的敌人,而是来救他的,亏得他报了必死的信念。
“花开便是盛(程)。”
慕晚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盛方一个踉跄,人竟要栽倒在地。
堂哥,对不起,如果不这样试探一番,我又如何知道你与程家一脉相承。
慕晚珂心中微疼,只当没看见,眼光看向江弘文。
“江弘文,我受了内伤,劳你背我一程。”
此言一出,江弘文身子一顿,周煜霖脸色一变。
山风徐徐吹来,吹得人衣袍飘飘,月色自树枝中倾泻而来,若拂开美人的轻纱。
林间的杀气慢慢褪去。
程昊直到最后一个禁卫军离开,仍痴痴的呆在原地。“老大,到底怎么回事,那女子是谁?”
“老大,煜王要把我们招安了,该怎么办?”
兄弟们左一言右一语,程昊恍若未闻。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那句话?她这样戏弄他的目的是什么?她和江七爷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叫煜王为亭林?
一连串的疑问哽在胸口,却无法可说,无人可诉。
程昊剑眉微挑。这个十日之约,他赴定了。
下山的路实在有些难行,慕晚珂伏在江弘文背上,一颠一颠的两个眼皮直打架。
被劫持到现在,已整整一天一夜,她还未合上眼皮。
一道极不友善的视线斜过来,江弘文翻了个白眼,忙高声大喊,“累死我了,亭林帮我换个手。”
周煜霖慵懒从容一笑,自说自话道:“兄弟有求,本王不得不答应啊。”
石松不知内情,插了句话道:“王爷,还是我来吧。”
“石松,你是嫌弃本王爷身娇体弱,连个女子都背不动?”
“这……石松不敢。”
片刻间,江弘文背上的慕晚珂已经被周煜霖抱在怀中。
慕晚珂觉察到不对,强撑着睁开眼,入眼的是一双含着担忧的深邃眼眸。
慕晚珂已无力探究,强压着胸口的不适,低声道:“让福伯替我诊病,害我的人在内宅之中。”
说罢,她头一歪人已晕了过去。
周煜霖愣了片刻,回过神目光落在女子没有血色的脸上,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把她抱入怀中的那一刻,心魂才从远处飘荡回来,这个女人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他的心里,然后很无耻的霸占了他的心房。
周煜霖双睫微微抖动,嘴角的那一丝苦意更甚了。
真真是他的冤孽啊,怎么就动了心了呢?
江弘文神情复杂而感慨的看着亭林。
他应该是动了心的,只是……哎,且行且看吧。
阿尹跟在两人后面,脑子里有些矛盾。
爷喜欢六小姐,是个鬼都能看出来,偏偏为了大局不得不让六小姐与七爷定亲。而六小姐对此一无所察,关键时候让七爷背。
万一……六小姐对七爷日久生了情……这……局面很复杂啊!
头痛,委实头痛!一行人下到山脚,慕晚珂把慕晚珂放到马车里,交待车夫缓缓而行。
赵伯龙威风凛凛走过来,抱拳道:“王爷,臣先行一步,回宫复命。”
周煜霖深知这事闹得有些大,自己还在禁足之中,不仅擅自跑出府,还动用了禁卫军,父皇虽然是应下来,但不往跟前请个罪,这事怕说不过去。
他眼眸一闪道:“我与赵统领一道往宫中去。”
赵伯龙神色如常,“王爷,请!”
周煜霖笑笑,道:“本王身娇肉贵,喜欢在马车里躺着,赵统领,你先请吧。弘文,陪我坐一段。”
江弘文深知周煜霖有话要说,冲赵伯龙挑了挑眉,入了另一辆王府的马车。
五千人的兵马沿着官道缓缓而动,扬起阵阵灰尘。
灰尘散去,月夜下两个青年男子从树后隐出。
“霍统领,人已经救出,咱们可以回了。”
霍子语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声道一句:“连石松都来了?”
龚汉明不解,“霍统领这话是何意思?”
霍子语眉头一跳,翻身上马,回首道:“没什么意思,回营!”
两人飞身上马,调转马头,从小路疾驰而去。
行出略有半盏茶的时间,迎面驶来一个人,原是霍子语的手下。
“霍统领,英国公府派人来请。”
“何事?”
“世子爷不知何故大闹,国公爷,国公夫人无计可施,求霍统领帮着劝一劝。”
霍子语面容微冷,“邬立峰为什么闹?”
“说是为了慕府六小姐。”
霍子语眸眼一动,淡淡道:“你先去回话,这几日营中走不开,等过几日休沐了我再去劝。”
“是,霍统领。”来人消失在夜色中。
龚汉明看了看霍子语脸色,哼哼道:“三天两头大闹,这世子爷也算是个人物。”
霍子语玩味一笑,并未接这个茬,声音压得极低道:“慕晚珂的事情,不用你查了,我亲自动手。”
说罢,扬起马鞭,飞奔而去。
“子语,等等我……”龚汉明目光一暗,紧跟而上。
马车里。
周煜霖扇子一收,压低声道:“我入宫中应对那位,你以老祖宗的名义,把人弄到江家,然后把福伯接过去治病,明儿个让大奶奶到慕府出面质问,抢个先机。”
“弄到江家,这合适吗?”江弘文不解道。
周煜霖目光微凝,“她在延古寺被劫持,又入了山匪手里,名节受损,若有江家出面护着,她的清白可一目了然。此为一。”
江弘文连连点头,“二呢?”
“其二,今儿我的动静太大,老二,老三那头肯定瞒不了,如果不让老祖宗挡在前头,只怕宫里宫外都交待不过去。”周煜霖抚头叹道:“只有老祖宗要护着的人,求到我这里,我才好不管不顾的挺身而出啊。”
江弘文心生佩服。亭林把事情的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其三。”
“还有其三?”江弘文吃惊。
周煜霖细细看了眼他的神情,“你吃什么惊,这事事关她的性命,事关本王爷的春秋大事,当然还有其三。”
江弘文点头思忖道:“你说。”
周煜霖小声道:“她昏过去之前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害她的人在内宅中找。这个内宅除了慕府,还会有谁。所以,本王又怎能让她置身于险境。”
“只可惜那三人已被山匪杀死,连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这条线被生生掐断了。”
周煜霖冷笑,“急什么,她这般聪明,等她缓过劲来,必能找出害他的人。”
“我这头你放心,还是想好如何应对宫里的。”江弘文细心的道。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招百试百灵。对了,派人去金府送个信,省得这些人揪着心。”
江弘文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