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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公揣揣不安的走出寝殿，忽地瞥见中宫辇舆缓缓而来。
他忙迎上去，行礼恭敬道：“皇后娘娘。”
“皇上如何了？”陆皇后从辇舆上被人扶下来，微笑道。
李公公忙道：“回皇后，皇上刚刚用了药，略略能说几句话了。”
陆皇后心中一喜，道：“本宫去看看。”
李公公嗵一声跪下，道：“皇后如恕罪，皇上吩咐奴才，无召不得入内。”
陆皇后脸色大变，沉默片刻，道：“贵妃呢？”
李公公低首道：“贵妃一样如此。不过……”
“不过什么？”陆皇后淡淡一笑，目光却凛厉几分。
李公公如芒刺在背，只能如实道：“不过，皇帝召煜王入宫侍疾。”
陆皇后身形一晃，边上的宫女顺势扶住了她。
“皇后保重凤体。”
陆皇后强笑，“快五月了，日头越发的毒了，晒得本宫都有些头晕。你好好侍候皇上。”
李公公顺着话语道：“奴才恭送皇后娘娘。”
陆皇后仪态万千的转身，转身的刹那，脸沉了下来。
“娘娘，连皇后都被拦在了外头，咱们还是回吧！”
宫墙的转角处明春眼含忧色道。
邬贵妃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抹悔意，恍若未闻。
明春心中一叹，娘娘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美得让人不敢逼视，谁又知竟连圣颜也见不得。
邬贵妃扶过她的手，脸上有些忿色，“真真是一朝不慎，满盘皆输。怪本宫，太急了。”
“娘娘？”
“回去吧，明日传八小姐来见本宫。”
“是，娘娘。”
邬贵妃似想到了什么，“去打听打听，那个慕府六小姐这会在哪里？”
慕晚珂此时正跪在寝殿外，脸色平静的对着李公公道：“请公公回禀皇上，晚珂有事求见。”
李公公看了她一眼，道：“医官稍等。”
片刻后，李公公复又出来，道：“医官请跟老奴来。”
慕晚珂入殿，跪倒在塌前，烛火照她的脸越发的白皙。
隆庆帝开口道：“慕女医求见朕何事？”
慕晚珂没有开口，只是把目光落在四下垂首而立的宫人身上。
隆庆帝抬了抬眼，李公公会意，忙挥了挥手，片刻间，寝殿里只剩三人。
慕晚珂这才道：“回皇上，我有一事回禀。”
李公公小声提点道：“慕女医，与皇上说话，不可自称为我。女医一职，品阶虽不高，却是从六品，你应该自称为臣。”
“不必了。”隆庆帝叹了口道：“她一个女的，便随意些吧。”
“回皇上，晚珂有一事回禀。”
“说吧。”
不称我，不称臣，以名自谦，听着有一份亲切感，隆庆帝脸色疲惫，却眼睛亮了亮，是个聪明的孩子。
慕晚珂正色道：“皇上，刚刚晚珂并未说实话，皇上的身体有些不容乐观。”
此言一出，隆庆帝勃然变色，眼睛瞪得大大。
慕晚珂未有半分惧色，道：“皇上长期食素，又为国事操劳，身子亏空很大，若平日不注重保养，再好的丹药都不能令皇上您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皇上是不是最近觉得食欲不震，四肢乏力，尿频尿短，闭怔神昏。”
隆庆帝阴郁的目光淡淡扫向她，沉默片刻方道：“女医有何良方？”
慕晚珂清了清嗓子，道：“晚珂有一良方，愿为皇上进献。”
隆庆帝眉睫一动。
眼前的女子眼睛灵动，目露期盼，又是避过旁人私下来说，必是有所求啊。
“慕女医，你可有所求。”
慕晚珂心中一松。
她故意在言语及神态中，露出一丝痕迹，好让皇帝看到她眼中的渴求。
“晚珂确有所求。”
“说来。”
慕晚珂咬了咬唇瓣，拜伏在地上，一字一句道：“求皇上能让晚珂独立门户，脱离慕府。”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令李公公心头一震，果然是无知者胆大，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简直是大逆不道。
一个女子，想要嫁得高门，在夫家受人尊重，靠的是娘。
慕府虽然比不上京中权贵，可好歹也是诗礼之族，她脱离了慕府，天地之大，何处容身？
目光向皇上斜去，入眼的是一张波澜无痕的脸。
“给朕一个理由。”
慕晚珂斟酌道：“皇上，晚珂没有任何理由，只求皇上成全？”
没有何理由，却要一心脱离慕府，隆庆帝目光扬起，朝李公公挥了挥手。
李公公深看慕晚珂一脸，匆匆退出。
慕晚珂不明就里，拜伏在地不见皇帝叫起，心中忐忑不安，辗转几下后，她索性弓着身子闭目养神。
皇帝阖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
偌大的一个寝殿里，没有一丝声音。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慕晚珂陡然清醒，她听到了脚步声。
门被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公公又匆匆进来，小跑到皇帝耳边，好一阵耳语。
慕晚珂离得近，略听了片刻，心中涌上一抹惊心。
仅仅是一个时辰，李公公便把她这些年在慕府的过往，查得一清二楚。
李公公言罢，将隆庆帝扶起。
“慕女医平身。”
慕晚珂里艰难的直起身来，想站起来，却因久跪的原因，双腿酸软，浑身泛力。
她趁机抬头观皇帝容色，辩不出是喜是怒。
“皇上，晚珂还是跪着吧。”
隆庆帝凝视着她，神色微微有变，也不怪她想要独立门户，未曾想这个小小女子，竟然在慕府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慕晚珂决定破釜沉舟，“皇上，容晚珂斗胆，皇上若不答应，晚珂绝不入宫为医，宁肯服毒而亡。”
“放肆，慕女医不可胡言乱语。”李公公呵斥道。
慕晚珂一惊，眼中水莹似要溢出，却迟迟不见落下，她死死的咬住了唇，慢慢垂下了脸。
锋利的眼神睨向李公公，李公公一惊，低声道：“皇上。”
隆庆帝沉声道：“慕女医为何不在朕跟前哭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养育之恩，受之慕府；晚珂不敢诉，不能诉，只求皇上恩准。”
不出恶言，不计前恨，倒是个恩怨分明的女子。
隆庆帝深深一叹，“你可知独立门户的艰难？”
“晚珂知晓，却无怨无悔，求皇上成全。”
神机营。
龚汉明率五百亲卫，立于营帐前，心急如焚。
霍统领自回营后，就不曾露面，将自己困于帐内，滴水不进，连他都不得入内。
一士兵匆匆走到他身边，急急的叫了声，“副统领。”
龚汉明转身，“怎么样，京城有什么消息？”
士兵凑近了低语。
龚汉明身子一颤，眉峰紧皱，思了须臾后，冲进了帐内。
霍子语听到动静，回首见是龚汉明，脸色有些发沉。
龚汉明视而不见，急促道：“京城传来些消息，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霍子语目光微震，“说吧。”
“霍统领，你可知把皇上的病治好的人是……”
“是谁？”
龚汉明顿了一下，继续道，“是慕府六小姐，慕晚珂。”
霍子语眸心骤缩，眼中尽是诧异。
“不光如此，她还被皇帝受封女医官，自立门户，脱离慕府。”
“什么？”霍子语连连后退数步，心中的震惊不足以用言语行容。
这……怎么可能？
“此事，是江府老太君牵线。”
霍子语一屁股跌坐于椅中，犀利的冷意略微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
这个慕晚珂……她到底是谁？
慕府内宅。
慕总管提着衣角，火急火燎的跑进安寿堂。
“老爷，太太，宫中又有旨意到。”
一天之内，连降两道圣旨，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快，快……”慕老爷苍白着一张脸，挣扎着从床爬起来，慕二爷忙把人扶住了，“快，给老爷更衣。”
须臾后，内侍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慕府六女青晚珂，自请独立门户，脱离慕府，朕念其幼年凄苦，特允之。慕府将其母嫁妆归还，从族谱中去名，钦此！”
“孽畜！”慕老爷眼前一黑，又一次栽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