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皇后懒懒的倒在榻上,叹出一口气,“悔不当初啊。本宫要是不拦着那江家老祖宗,说不定太子之位就落到瑞王头上。这下倒好,夫妻多年的情份,一朝尽弃。”
书棋轻轻挥一挥手,命宫人退下后,方将参茶捧到皇后手中。
“娘娘,咱们落不得好,贵妃那里更落不得好。相比而言,皇上对娘娘还有几分旧情的。奴婢听说,皇上到现在,可还没用正眼,瞧过贵妃一眼呢。”
陆皇后冷笑,“你啊,还是看得太浅。当初程家未有召,私自入京,程府是什么下场,如今的霍府是个什么下场,他霍青不还好好的坐着他的尚书之位。”
“这……”书棋语塞,“有程家的前例,那霍家就该满门抄斩。”
陆皇后咬牙,“到底还是贵妃会做人啊,三个月吃斋念佛,一招以退为进,让皇上舍不得处置。这些年,她与我平起平坐,不是没有道理啊。”
书棋低语道:“娘娘,再怎样,她也是个妾,贤王也是庶出。”
陆皇后摇头,意味深长道:“所以,本宫才更要拢着煜王和江家。只要他们站在咱们身后,那个女人翻不了天。”
“娘娘所言及是。”
“镇国公那头,可允下了?”
“回娘娘,陆小姐已亲口允下,愿意嫁给煜王为妃。”
“委屈她了。”陆皇后幽幽一叹,“等日后本宫当了太后,定不会亏待于她。”
吴华出宫,近侍姚三忙上前撩起车帘。
“老爷,如何?”
吴华阴阴的看着他,忿忿道:“还能如何,被骂了一通。”
“老爷。”
吴华朝他递了个眼神,两人上了车,帘子一撂,隔断了外头的阳光。
“老爷,这个慕女医竟这么厉害,连皇后都护着。”
吴华目露阴狠,冷笑道:“皇后想笼络煜王和江家,当然要护着。”
“那老爷怎么办,这个慕女医都爬到老爷头上作威作福了,难道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这么算了。”吴华气得脸色铁青。
自打那慕晚珂救了皇上后,他在太医院的地位,就一日不如一日。
皇上虽仍召他请脉,但明显能感觉到,皇上看他的眼神带着怀疑。
虽然慕晚珂在太医院仅仅三年,但三年之内,变数太大。更何况,这个女子身上,一半流着梅家人的血,他不能冒这个险。
“姚三啊,咱们得想个什么办法,把这个女人,赶出太医院才好啊。”
吴华闭目半日,幽幽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慕晚珂一路睡回了珂府,刚到府门口下车,就见霍子语一身青衫,立于树下。
好快的脚程。
眸子一沉,慕晚珂整了整衣衫,目不斜视的走上前。
霍子语眼中含笑,迎上去,从怀中掏出银票。
“六小姐,这是一个月的诊费,辛苦了。”
慕晚珂挑眉不语。
翡翠顺势把银票接过去,点了点数量,然后从中间挑出三张,塞到霍子语手里。
“霍大人,多了,还给你。”
霍子语皱眉,“这是辛苦费。”
翡翠冷笑,“霍大人,我家小姐说了,该赚的钱一分不会少,不该赚的,一两也不会多拿。”
慕晚珂赞许的点点头,从霍子语身边欠身而过。
“六小姐。”霍子语突然出声。
慕晚珂顿了顿,回首,淡淡道:“霍侍卫还有何吩咐?”
霍子语身子微微一震,薄唇动了动,只说了三个字:“请放心。”
慕晚珂并未回答,而是扬了扬唇,转身离去。
“露出去又怎样,难道以我现在的身份,还保不住一个梅来福。”
话虽轻,霍子语却听得清楚,眼中浮上一抹暗沉,许久后,他翻身上马,离去。
慕晚珂回到屋中推开杜嬷嬷送来的茶,说道:“去把福伯叫来。”
玛瑙正好掀了帘子进来,闻言忙道,“小姐,我去。”
“嬷嬷,你去弄点酒菜来,我和福伯想单独喝一杯。”
杜嬷嬷发现今日小姐的脸色,有些不同,却不敢多问,转身操持去了。
净面更衣后,酒菜上桌福伯入了房间。慕晚珂朝四周看了眼,丫鬟们尽数离去。
“嬷嬷,你留下。”
杜嬷嬷正犹豫要不要出去,听小姐喊,立刻站到了她身后。
“福伯,今儿我去了趟霍府。”
怪不得小姐的脸色不对,原是霍家的原因,杜嬷嬷安下心来。
福伯知道小姐叫他来,定是有事,却不曾想是霍府的事。
坐定,道:“小姐去霍府坐什么?”
慕晚珂递过酒盅,“替霍夫人看病。”
福伯手微微一抖,道:“上回听李平打听回来说,霍夫人如今吃斋念佛,已不再出来见人了,没听说有病啊。”
“确实无病,不过是身子坏透了。眼睛就差点瞎了,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
福伯一惊,喃喃道:“竟如此了。”
慕晚珂点点头,“从明日开始,我会每日过府给她针施。”
“小姐,你打算救她,像她这样的人……”
“嬷嬷!”福伯厉声喝断。
杜嬷嬷远在江南不知道,他是知道的。从前霍夫人对小姐,掏心掏肺,真当亲女儿一般的疼。
而且六年前事变后,霍夫人便不问世事了,可见她对霍家人,心里是有怨的。
慕晚珂看向福伯,目光幽幽。
“福伯,她记得我爱喝加蜂蜜的茶水,还收着那两只白瓷海棠杯,我不想救,又于心有愧。”
福伯慈祥的看着慕晚珂,道:“小姐不必为难,咱们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本性,只当她是个普通的病人罢。”
慕晚珂苦笑,“福伯,我只是心中有些难过,她怎么就变成那样子了。”
福伯不知要如何回答,半晌才道:“小姐,霍夫人她……也难!”
自然是难。
一边是最宠爱的儿子,一边是爱慕之人的女儿,一颗心像是放在油锅里煎,如何不难!
慕晚珂眉头紧皱,一时间,屋中三人均无语。
“小姐,军中有信到。”
屋外,李平的声音响起。
慕晚珂神色一喜,“快,拿进来。”
李平拿信进来,慕晚珂接过来。
是封私信,信封上写着四个字——珂妹亲启。
慕晚珂迫不及待的打开来。
信中字迹潦草,卓绝风骨,洒脱飞扬,是程昊的字。
“珂妹,一月前,兄已入军中,途中虽有波折,却有惊无险。兄弟二十一人,十人随我入镇西,十人入镇北。入军后,每日日出而练,日落而息,虽辛苦,却苦中有乐。十日前,镇西军与突厥有过一次交锋,兄立下小小军功。故一切都好,勿念。妹所嘱之事,兄铭记在心,定不望重托。嬷嬷亲缝的绵袄,此时已上兄身,甚暖,代为谢之。诸此种种,一笔难述;长夜漫漫,思妹甚苦。望妹多多保重,等兄归来,再续天伦!”
信简短,缪缪几句,报喜不报忧。
慕晚珂的目光落在那句“思妹甚苦”上,眸中闪过晶莹,她仿佛能看到茫茫大地上,营帐灯火繁星,哥哥背手而立,眺望东南。
待灯火尽灭,万赖俱静时,哥哥帐中一灯如豆,他拿笔疾书,一搓而就。
慕晚珂轻轻扬唇,把信交给福伯,自己则掏出脖中玉壁,放入掌中,久久婆娑。
李平在旁低语,“小姐,信是由阿尹送来的。”
慕晚珂皱眉。
李平忙道:“军中士兵的家信,快则半年,慢则一年。”
慕晚珂明白过来。
哥哥入军不过三月,她便能收到书信,定是周煜霖在中间起了作用。
“想不到,他的手伸得还挺长。阿尹人呢,替我好好谢他。”
“回小姐,阿尹送了信便走了,说是有事,回头再给小姐请安。”
慕晚珂一心都在程昊的信上,不以为然,许久,她开口道:“简师爷在何处?”
简威走进花厅,福伯便把程昊的信交给他。
看了一眼,简威抱拳笑道:“恭喜小姐,十八爷一切都好。”
慕晚珂朝杜嬷嬷递了个眼神,杜嬷嬷会意,沏了新茶,摆于三人手边,然后恭身退出,把门带上。
简威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知道小姐有重要的事情,连茶碗都没端起,便道:“小姐请说。”
慕晚珂点头道:“师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要动了。”
简威不惊反笑,“如此说来,煜王应该与贤王达成一致。”
“正是。”
“小姐打算先动谁?”
“慕府?”青莞眉眼一动。
“然后呢?”
“老齐王爷,镇国公府。”
慕晚珂的语气很淡,仿佛说的只是件家常的事儿。
而福伯却觉得心怦怦直跳,像要跳出胸膛。
这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令京城地震山摇的事儿。石民威颔首。从小处动起,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青莞眼中光芒一闪,道:“师爷可有更好的办法?”石民威喝了一口茶,道:“小姐这般动,若没个三五年,怕是难。皇上身子不好,这样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