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一声碎响,青花瓷碗应声而碎,慕老爷面若死灰。
与此同时,郡王府内宅里。
平阳郡主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坑沿上,百年诗礼之家的慕府被抄了?怎么会?
虽说两位爷品行有失,失了官,却也没做杀人放火,谋逆犯上的事儿,怎么就被抄了呢?
平阳郡主六神无主道:“快……快……去打听一下,慕府里的人如何了?”
曹嬷嬷脸色变了变,急急的跑出去。
郑玉燕在一旁冷笑,“母亲还去打听作什么,抄了才好呢,这样才算安生!”
“你懂什么?”平阳郡主声色厉疾,“我与那死鬼没有和离,事情无论如何都撇不开。”
郑玉燕这时才有些害怕,“母亲,那可如何是好?”
平阳郡主哀嚎一声,直挺挺的倒在锦垫上,她怎么知道如何是好?库房里的那些个嫁妆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母女俩个会不会受牵连也不好说。
慕府怎么……就一败涂地了呢!
说话间,曹嬷嬷杜嬷嬷去而复返,急了一脑门子的汗,“郡主,大事不好了,老爷,大爷,二爷都被下了大狱,其它人不准私自挪动,那府里乱作一团。”
平阳郡主两眼一黑,只觉得天眩地转,她强撑着问道:“什么罪名?”
“回郡主,外头传说是贪污织造府的银子,具体什么罪名,奴婢打听不出来,听说是贤王往上递的奏章。”
贤王?
平阳郡主咬牙切齿。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府里财产都抄了,连郡主的的嫁妆也……”
完了,完了……
平阳郡主一口上气上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墙之隔的珂府,慕晚珂舒展眉心,极目远眺,风吹过后天空清新明丽。
一行白鹭飞过,天忽然放睛了。
“小姐,小姐,二小姐,二姑爷来了,您要不要见见!”杜嬷嬷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慕晚珂转身轻轻一叹,道:“意料中的事情,请进来吧!”
花厅里,慕晚珂用了热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座下慕怡芷。
初为人妇的她,一身正红色亮新绸描银缠枝刻丝褙子,眼角还带着媚色,想来昨天的洞房花烛夜是极好的。
慕晚珂把茶盏往几上一搁,带着一丝无奈的表情,道:“二姐新婚燕尔,何必跑这一趟。”
慕怡芷泪如雨下,她又何曾想跑这一趟。
初为人妻,本该是件喜庆的事,谁知一夜春光后,传来的却是慕府被抄的消息,她惊得魂儿都没了。
虽说那府里诸多不堪,却是她的娘家,有她的父母兄弟姊妹,她若装着无动于衷,于畜生何异?
“六妹,你认识的人多,可否打听打听,慕府为什么被抄,老爷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慕晚珂目光缓缓扫过柴希,神色不变道:“二姐,此事尚未有定论,皇帝乃明君,必是事出有因,你且回去安心渡日,那府里,我会留意。”
事出有因?
慕怡芷神色淡了下来,茫然的看向她的新婚丈夫。
柴希握了握她的手,道:“你不信我的话,六妹的话该信吧,回吧。”
慕怡芷大庭广众之下被握了手,羞红了脸,想着男人如此体贴,自己倒也圆满,偏娘家又这般模样,一时百感交集,眼泪又簌簌而下。
慕晚珂心底微叹。
从前二姐在慕家,也是个极要强的人,天大的事儿落在她头上,也不会动不动就哭。
如今有了依靠,那泪珠儿倒比从前多了许多。
可见女子的坚强,多半无人依靠,方才给自己的脸上戴了一层面具,若不然,那泪落给谁看。
慕晚珂抚了抚眼底,自嘲一笑。
这些年,她除了在程昊跟儿前,落过几次泪,便再无落泪的时候。不像前世那般,连手上划破个口子,也要父母兄弟哄上半天。
可见,人是会长大的。
痛得多了,也便麻木了,眼泪也就没有了。
如今杜嬷嬷,福伯他们都依靠着自己,自己更不能随心落泪,因为在她们眼中,她才是为他们遮风挡雨的人。
慕晚珂心中莫名腾起的感伤,渐渐沉淀了下去。
所以,慕晚珂,没必要为了二姐的几滴泪而生了愧疚之心,那些曾为你遮风挡雨的人,他们在天上看着你。
那些蚀骨的痛,需得加倍让他们偿还。
慕府,也不例外!
周煜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慕晚珂一身雪白的中单,那样纤尘不染的样子,眼里却写满忧伤。
周煜霖心里突的跳了一下。
“在想什么?”
慕晚珂收回思绪,慢慢转过身,不答却问,“你怎么来了?”
“无事,过来看看。”
周煜霖随便找了个理由,目光落在她微青的眼底。
慕晚珂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这厮入了工部,又是水利,又是祭祀,又是钱庄的,不应该忙得分身乏术吗?
周煜霖被她看得寒毛直竖起来,忽然有种挫败的感觉。
也是。
这女子这般聪慧,如何能瞒得过。
既然瞒不过,不如实话实说,“得到消息,老郡王三日后回京。”
这么快?
慕晚珂心里鼓声大作,如此一来,那要赶在老郡王回府之前,把事情办妥。
“所以?”目光淡淡看向他,嘴角含着笑。
周煜霖回望过去,眼神温柔,“所以,今天晚上,要不要跟我去一趟刑部大牢?”
慕晚珂心头突的一跳,脑中有千般思绪,终是化作了一句,“好!”
周煜霖见她神色凝重,戏谑之心顿起,“如此,便打扮成我的小厮吧,晚晚你看如何?”
慕晚珂微微一愣,点头算作回答,又道:“这张脸终欺不了人,如何办?”
“这有何难?”
周煜霖突然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歪着脑袋左右打量。
这厮……这厮……看他平常纨绔,风流也便罢了,这会竟然动手动脚,委实可恨。
慕晚珂面上隐约透出一层可疑的晕红,冷了脸正要挣脱那恼人的手指。
“别动!”周煜霖笑意盈盈,“我得根据你的脸形,给你挑个合适的面皮。”
说罢,他索性用手在慕晚珂脸上捏了几下。
慕晚珂只觉得胸膛里那颗心脏,开始疯狂的擂动,耳中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她定定的看着周煜霖。
他目光清澈,神色严肃,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注了细微的阴影,丝毫没有亵渎她的意思。
殊不知,此刻周煜霖的心,也擂动的厉害。
然而,仅有的一点清明告诉他,不可以。
有人说,你越爱一个人,胆子就越小,一举一动都带着小心,生怕她一个不满意,连眼神都懒得给你。
他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甚至在父皇跟前,都带着三分玩笑,然而这一刻,他却不敢玩笑。
依依不舍的放开,手指似不经意的抚过她的红唇,周煜霖浑身打了个激灵。
过了一会,他突然笑道:“皮肤挺嫩,手感相当好!晚点我来接你!”
说罢,扬长而去。
并非脸皮薄,是怕再呆下去,自己真的忍不住了。
皮肤挺嫩,手感相当好。
只是短短一句话,慕晚珂咬牙切齿整整一个下午,不仅如此,她还命杜嬷嬷打了五遍水,把脸洗了又洗。
行医这些年,自己也算是阅尽天下男色,又有一颗心如止水的心,不曾想竟被那厮的好皮囊给迷了去。
这厮的手,不知道抚过多少女人的脸,虽然他装得一本正经,可到底还是觉得脏。
可恨自己为何不甩他一巴掌?
慕晚珂紧咬唇瓣,心底后悔不已。
杜嬷嬷见小姐一个下午都有坐立难安,只当是为了慕府的事,也不敢多言语,与玛瑙,翡翠交换了眼神后,唤来彩月、彩霞等人,坐在炕沿上做衣裳。
小姐今晚要打扮成煜王小厮,这衣裳得现做,若不然,就会露出马脚来。
而慕晚珂此时的心,像是在冰水里滚了滚,又在开水里烫了烫,索性拿了医书来看。
不想医书的上面,竟压着那厮的折扇,见了,心下又起烦躁。
这种烦躁与以往不同,竟有种忽上忽下的感觉。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眼前竟浮现一双眸子,流光似水,暖若晚春,带着慵懒的风情。
眸子的主人,扶着下巴,一把折扇入在指间把玩,笑意浓郁的盯着她看。
慕晚珂猛的一惊,用力的摇了摇头,那浮影在眼前却并未离去。
她鬼使神差的打开扇子,那两句诗跃然眼前。
似有一道闪电,从脑中划过,慕晚珂双目微合了一下,忽又睁开眼,用力的看着那扇面。
扇面下的落款,竟然……竟然是……
亭林赠吾爱!
吾爱两个字,写得极小,又极潦草,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手上像被什么烫了一下,慕晚珂猛的扔了扇子,蹭的一下站起来。
他什么意思……周煜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