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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还不等皇帝开口问，府尹大人胖胖的身子连滚带爬的跑进来。
“皇上，皇上，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隆庆帝正被老八的哭，闹得心烦意乱，这会又被人这么一叫唤，当下头痛欲裂。
府尹大人跪倒在地，也不顾皇帝的脸色如何难看，一五一十将他口中的大事说了出来。
百官一听，惊得无以回复。
周煜环，丰南王的遗腹子，其父在皇族中排行第二。
隆庆帝登基初时，血洗皇族，丰南王与其五子均惨死在被贬的路上。
此子的生母是丰南王府的花房丫鬟，与丰南王一夜鸳鸯后，暗结珠胎，又因她身份卑微，连被贬的资格都没有，故逃过一劫。
此后，她投奔老郡王府，说出腹中孩子来历，老郡王苦思一晚后，如实向新帝回禀。
新帝想着一个未出生的毛孩，掀不起什么风什么浪，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允她生下。
隆庆五年，老郡王为此子请命，称他不宜留在京中，远远打发才是正经。
新帝允之，将其安置在远离京都的云南府，连个番号也未曾有。
这一去，便是三十年。
如此久远的时间，让京中的权贵们早就忘了，皇族中还有这号人物存在。
隆庆帝听罢，目光幽暗不明，半晌才道：“把人请进殿。”
“宣周煜环觐见！”李公公拂尘一甩，噪音又尖又高。
等人间隙，隆庆帝这才想起儿子的事情还没解决，忙问他何人砸了万花楼。
周煜霖冷冷一笑，酸不啦叽道：“太医院院首吴华！”
众人惊得无以加复，目光纷纷向瑞王向去。
敢情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人，是那吴华啊！
瑞王面色铁青，胸口上下起伏，怒气中烧。
这个混蛋，灌了几口黄汤竟然敢砸老八的场子，还把皇室的弟子给打伤了，看我回头如何收拾他！
太极殿上。
皇帝看着跪下的周煜环，不免心中一惊。
这张脸与他的二哥丰南王如出一辄，剑眉，薄唇，甚至连眉头的那颗痣，也生得一模一样。
周煜环行过礼后，面色一哀，匍匐在地上，连声道：“皇上，臣侄有罪，请皇上惩罚。”
隆庆帝微微皱眉，“何时进的京，下塌在何处？为何不先入宫？”
周煜环身子一颤，满脸惊色。
“臣侄昨夜进京，宫门已落，便在郡王叔府上借宿，想着今日再来拜见皇上。谁知昨夜臣侄多喝了几杯，冲撞了太医院的吴院首，心中有愧，又怕皇上责罚，故往顺天府尹投案。皇上，臣侄有罪，臣侄有罪。”
言罢，周煜环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堂堂皇族血脉，竟然惧怕一个小小的太医，不惜自首，百官默默对望，各自垂下脑袋。
唯有周煜霖，目光淡淡的扫过地上的人，眸中微有诧异闪过。
皇帝明年泰山封禅，按礼皇族弟子都要进京，随皇帝御驾一同亲往，这周煜环也算是皇族弟子，理当进京。
只是，此人出现的时间，委实太过凑巧，他不得不多个心眼。
偌大的殿里，静寂无声，仿佛一个暂停的世界。
“唉，一个太医院的院首连皇族弟子都敢打，我这这小小的万花楼，又算得了什么。”周煜霖似是很悲伤的掩面低叹道。
隆庆帝眼中的深邃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意。
“朕以为朕的天下，四海升平，天下大治，却不知一个宫中太医竟能狐假虎威，猖狂至此，好啊，很好！”
狐假虎威四个字一出，瑞王的脸色陡然变白。
天底下谁不知，吴华是皇后娘娘的人。
“今日他连皇子皇孙都不放在眼里，他日，岂不是要连朕都听命于他？”
群臣一听这话极重，深知吴华已然惹怒了皇帝，周煜环倒也罢了，徒有个周姓而已，可煜王那可是实打实的宝贝疙瘩。
帝言一落，边上从头到尾不曾说话的贤王幽幽开口，“看来本王的车马若是遇到吴华，也只有退避三舍了。”
“大胆！”隆庆帝怒拍椅背，脸上青筋暴出。
“皇上息怒！”群臣跪拜。
“皇上，臣有一事回奏。两年前，那吴华……”
“皇上，臣也有一事回秦。五年前那吴华……”
世道便是这样，雪中送碳者，寥寥无己；落井下石者，大有人在。
百官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一个个的回忆起吴华作下的那些个恶事，就差声泪俱下了。
隆庆帝越听越怒，额上青筋根根暴出，末了，手中的道珠猛的砸到了瑞王的身上。
瑞王再度伏身下去，诺诺不敢言。
“好啊……很好！”
隆庆帝的话中隐隐透着悲怆，甚至有些语无论次。
周煜霖心有戚戚，长长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得极轻，极柔，似有不甘，又有无奈，落在每个人的耳中，体会各有不同。
隆庆帝冷冷一声，自龙椅上缓缓而起。李公公忙伸手上前扶住。
隆庆帝一把推开，厉声骂道：“狗奴才，朕还没到老眼晕花的时候。”
众人心中同时跳了两下，暗自揣摩着这句意有所指的话。
“禁卫军赵伯龙。”
“臣在！”
“把吴华拿下，领朕的旨意，搜查吴华府邸，一个小小的太医，竟然能一掷万金，朕倒要看看，他哪来那么多的银子。”
“臣，遵旨！”
“慕晚珂。”一张笑脸自窗下而出。
慕晚珂正在调试药膏，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恨声道：“司徒峻岭，以后走路能不能弄出点声音来，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两人共事已久，对彼此的医术，性子，为人处事颇为欣赏，一来一往之间，连称呼都熟络起来。
司徒峻岭挑眉一笑，“你连吴太医都不怕，还怕我。”
慕晚珂美目流转，嗔看了他一眼，道：“找我何事？”
司徒峻岭往身后瞧了瞧，把身子凑到窗台上，压低了声音道：“你有没有看到吴华的脸？”
慕晚珂皱了皱眉头，道：“看到了，肿得像个猪头一样。”
司徒峻岭嘿嘿干笑两声，“我跟你说，这家伙惹事了。”
“什么事？”慕晚珂明知故问。
司徒峻岭讥诮瞥了她一眼，道：“你消息怎么这么不灵通，这事儿跟你还扯着点关系呢？”
“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跟你身后的人有关系。我和你说啊……”
“司徒太医，慕太医……快去瞧热闹啊，宫里把吴太医给架走了！”
“什么？”司徒峻岭一听有热闹瞧，眼光大亮，一边拎着袍子往外跑，一边冲着慕晚珂道：“我先去，你快来，哈哈哈，估摸着他要倒霉了。”
慕晚珂对他鼓励一笑，沾满了药膏的手在鼻子闻了闻，笑意自嘴角而出。
亭林，好戏开场了，你这个演技派，可别让我失望啊。
御旨一出，谁与争峰。
仅仅一个时辰，赵伯龙去而复返，与他一道入殿的，还有两个樟木箱子。
“皇上，查到了这个。”
隆庆帝捏着佛珠的手一顿，李公公拂尘一扫，尖声道：“打开。”
赵伯龙挥退左右内侍，大掌一用劲，两个箱子就声而开，众人伸头一瞧，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整整两大箱子的金条，闪着灼灼金光，足以亮瞎所有人的眼睛。
周煜霖一声轻叹，“我的娘啊，本王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金子。”
隆庆帝一字一句道：“朕只知藏富于民，却不知藏富于官，很好。赵伯龙？”
“臣在！”
“替朕摘去吴华头上顶戴花领，关入大狱。”
“臣遵旨。”
“此案，朕要亲审。”隆庆帝怒到极至，已然平静如初，轻描淡写的扔下这一句后，背手离去。
百官大气都不敢喘，三呼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