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慕老爷抬起头,颤颤的向眼前的女子看去。
没错,这眼神和她母亲的,一模一样。
“你……你……如何知道?”
慕晚珂似笑非笑道:“我若连这些都不知道,又如何会让慕家连根拔起。”
慕老爷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慕晚珂,眼中都是寒光,尖着声道:“你……竟然是你!”
慕晚珂一脸平静道:“正是我,逼得慕家在江南无法立足,也正是我,抄了你们慕家。噢,对了,竟忘了告诉你,老郡王府没了,瑞王被禁了,慕家能倚仗的都完了。慕老爷,我送上的这份礼物,你还满意吗?”
慕老爷脸色惨白的吓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慕晚珂眼中射出利箭,“我不会让慕老爷死的,我一定会让你长命百岁,你会眼睁睁地看着慕家,如何一步步走向落败。”
死,是解脱;活着,才是无穷的痛苦。那种痛,剜心剜骨,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她要让他生生受着,直至老死!
魔鬼,这个女人一定是魔鬼,是梅氏的冤魂。
慕老爷心底生出无穷的苍凉,苍凉到了尽头,就变成了怨毒的恨。
“谁教得你忤逆长辈?谁教得你吃里扒外,我打死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孽畜……我要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放油锅里煮,”
慕晚珂眼光锋利无比,看着他狰狞的神情,忽然展颜一笑,缓缓退后一步。
“慕老爷何苦说这样狠毒的话,难道当真愿意死在牢里或在这暗无天日地方呆一辈子?”
慕老爷胸口一滞,咬牙切齿道:“你……竟然还敢威胁我?”
“自然是敢的!”慕晚珂冷冷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一定要听话,过两天,我会让人放你出去。对了,千万别寻死觅活,不然,慕家几十口人,我定会为你陪葬。”
“你……你……”慕老爷一张老脸,由红变紫,由紫变青,再由青转白,眼中一片惶恐,身子一歪,人直直倒下。
“父亲……父亲……”
两个儿子猛的扑过去。
慕晚珂嘴角微扬,露出嘲讽的笑意,道:“两位爷可得好好照顾着,若他出了事,头一个陪葬的人,便是你们俩。”
慕二爷猛的抬起头,怒骂道:“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生,你给我滚——滚!我慕允文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比起顾二爷出卖恩师,忘恩负义的行径来,我这还有点人味。”
慕二爷被戳了痛处,奋起爬起来,跌跌撞撞冲着慕晚珂撞过来。
青叶想也没想,一脚踢了过去,慕二爷滚了几滚,像只死狗一样跌倒在地。
慕晚珂目光一寒,冷声道:“你哪里配做我的父亲,你不过是条连狗都不如的畜生罢了。踩着女人的身子往上爬,午夜梦回当心我母亲来索命!”
“反了……反了……啊!”慕二爷发了癫狂一样的吼道:“孽畜……孽畜啊!”
慕晚珂盈盈的看着他,道:“二爷,你且看看这人是谁?”
慕二爷抬起头,眼神犀利的看着牢房外的男子。
男子头发花白,剑眉大眼,脸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根胡须也没有。
这人好面熟。
他揉了揉眼睛,忽然毛皮炸开,“你……你……你是……”
福伯淡淡开口,“二姑爷,别来无恙啊!”
一句问好声,将慕二爷的头皮炸了个四分五裂,魂魄俱散,这世上谁会叫他二姑爷?
这声音……这声音……绝不可能,梅家人应该死绝了啊!
“你……是人是鬼?”
福伯微微一笑,“二姑爷真健忘,想当初二姑爷进京考功名,病得奄奄一息,还是老奴我开的药方。”
慕二爷似不敢相信,狂摆手,摆了几下又停了下来。
“早知道二姑父是条白眼狼,当初老奴就该一碗毒药喂了你,也省得我家二小姐白白送死。”
慕二爷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身子,他在福伯的眼底,看到了怨恨毒辣的冷光。
很可怕!
慕晚珂眼中寒光一闪,低语道:“慕二爷,好好保重,可别疯魔了。咱们之间的帐,还没完呢!”
说罢,再不看地上三人一眼,推开牢门,离去。
身后恶毒的咒骂一声高过一声,慕晚珂腰背挺得直直。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抬头,对着苍穹淡淡一笑。
姨母、表妹,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歇了,这仇,我终于报了。
六年了,让你们久等了!
灯火寥落,夜行无人。
梅家破败的院落里,满地的枯叶枝桠,难以想象这里也曾繁花叶翠过。梧桐树下,福伯,杜嬷嬷摆下案头香烛,瓜果点心。
慕晚珂一袭白衣,立于梅府庭院中,接过杜嬷嬷递来的香烛,对着天空盈盈三拜。今日是梅府大火的六周年忌日,命运何其微妙,冥冥之中似有什么在操纵着,六年的轮回,祖父的冤屈,总算是洗尽。
心中涌上痛楚,慕晚珂将眼泪逼回去。还不到落泪的时候,那一剑封喉的刀是谁下的手,她还没有查清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不急!
“给我三柱香!”
周煜霖不知何时站立在慕晚珂的身后,神色幽暗不明。
杜嬷嬷忙拿香,周煜霖接过点燃,三拜过后,一言未发插入香炉,跟在慕晚珂身边蹲下,把黄纸扔进火盆里。
火光印着他颜容惧憔的俊脸,明明暗暗。
慕晚珂有些诧异。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宫里忙得脚不沾地,怎的会来此。
“他们在天之灵能看到吗?”周煜霖突然出声。
慕晚珂望着无尽的暗夜,淡淡一笑,“应该吧。”
“晚晚,有件事,想与你说。”
慕晚珂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他一会,道:“嗯,你讲!”
周煜霖被她这么看一眼,反而有些不自在,她这么聪慧,多少应该明白此刻他的来意。
要怎么开口?
周煜霖眯眼,道:“梅家的事,可能暂时不会有下文。”
慕晚珂目光微暗,神色却极为平静。
大周百年,未有废后的先例,陆皇后下药一案,不能伸张,多半以吴华做替罪羊。
周煜霖望着她眼角细碎的光,目光深邃,“不过,父皇已令六扇门暗中重查此案。”
慕晚珂心下微微一动。
旧案重查,何其艰难,损的是帝王与朝庭的颜面,此事,若不是他在其中牵线搭桥,只怕难成。
“多谢!”
周煜霖挑眉,“你我之间,何需言谢,应当应份的事儿,你如此客气,我不喜。”
素来嬉笑的脸,一下子换上了正经,慕晚珂有些不大适应,只垂下眼,拿出一张纸放入火盆,看着它瞬间燃成灰尽。
“还有件事,要与你说。”周煜霖把她脸上的神情,分毫不差的看在眼里,“沁阳长公主的嫡子上书回朝,父皇让我去镇西军中历练一年,五日后起程。”
慕晚珂猛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瑞王一倒,能有力实登位的只有贤王。贤王年纪最长,领职又是京畿重地,在诸王中威势最胜。而且皇后一倒,宫中无人主持,贵妃复出势在必行,如此一来,朝庭、后宫都是贤王的助力。此番皇帝却让周煜霖入镇西军,那意义就非同寻常了。
镇西军二十万人,镇大周朝的西北,周煜霖赴任,说白了便是皇帝将镇西军交于他手中。
一年时间,周煜霖便可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一只大手握上来,慕晚珂猛的回过神。
“再不放,火就要烧上来了。”周煜霖拉过她柔软的小手,放在唇边吹了吹。也不知道她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慕晚珂这才觉得手上有些灼痛感,身体忍不住为之一颤,想要将手挣脱开来。
周煜霖却加了几分力道,“别动,小心起泡,我再帮你吹吹。”
幼稚!
烫伤了用冷水冲才行,吹有什么用。嘴边的话,不知何故没有出口。
他吹得很认真,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神情极为专注。
慕晚珂就这样望着他,面上清霜浅化。
周煜霖唇边笑意渐深,眸底的神色却淡了些,道:“五日后就要出发,这个年都得在路上过,晚晚有什么要说的。”
慕晚珂眨了两下眼睛,“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一年之期,需拿出十分本事,收伏镇西军。若不然,这帝位便难了。”
周煜霖又笑。
父皇让他去军中历练,却只一年为期,看来心中也是在考量。
为君者,江山为大,就算自己独得父皇宠爱,倘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么一年之后,贤王必登太子位。
“不过,也不必怕,二十万镇西军在手中,便是发动兵变,夺取天下也够了。”
周煜霖惊骇,眼睛瞪大了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