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
慕晚珂今日比往日早了大半个时辰入了金府胡同。
听李平说,倚红楼的妈妈梦姑死活要见她一面。
入了金府,福伯将她领去了内宅后院。“小姐,梦姑就在这房里。”
慕晚珂推门而入,一股香浓的脂粉味,夹杂着淡淡的药香,混合在屋里,她微不可察的嗅了嗅鼻子。床上的女子十分年轻,面色惨白,颇有几分姿色。未曾想名震江南的倚红楼的妈妈,竟然是个年轻的女子,慕晚珂微微有些诧异。
梦姑听见动静,忙强撑着爬起来,有些胆怯的问道:“你是谁?”
慕晚珂上前在床沿坐下,并未说话,而是出手扣住了她的脉搏。梦姑见她没有恶意,趁机打量几下,试探着问:“你是传说中的……金神医?”
慕晚珂拧眉不语,片刻后松开手,才冷声道:“至少动了三种刑,你只断了两根肋骨,受点皮外伤,已是人家手下留情。”
“你就是金神医,是你救的我们姐妹?”
“正是。”
梦姑神色动容,咬着牙道:
“我如今动弹不得,不能给恩人磕头,等我伤好,再来感激金神医的救命之恩。”
“不必,我救你,并非白救。”一抹笑意自梦姑眼角流出:“神医的规矩,扬州府人尽皆知。此次倚红楼大劫,我与姐妹们没打算活着出来,所以神医有什么吩咐,就算是杀人放火,我也替姐妹们一口应下。”
慕晚珂微微一笑,道:“此事无须杀人放火。我想请梦姑娘换个地方开伎院。”
梦姑一惊,眼中有着不可置信。
“何处?”
“京城!”慕晚珂轻声道。
半个时辰后,慕晚珂从房里出来,福伯迎上去。
“小姐,她答应了。”
“答应了,一应费用都由我们出,她原本什么都不要,我给了她两成干股。”
“这些女子用皮肉来讨生活,也属不易,这两成干股的钱,若遇得良人,便作嫁妆;若孤独终老,便作养老钱。”
福伯满脸疑惑道:“小姐为何想在京城开个妓院,将来……于小姐的名声不大好听啊。”
慕晚珂声音有些萧索:“我想通过她们,知道京城所有的大事小事。”
福伯大惊,他左思右想都没有想到,小姐打的是这个主意。妓院里,鱼龙混杂,人来人往,消息最是灵通。那些个寻欢的爷们,几杯黄酒一喝,恨不得把祖宗八代都刨出来说。高门大户里谁家奶奶偷了人,谁家小姐动了芳心,谁家爷们纳了小妾,都可作寻欢时的笑谈。如此看来……福伯激动道:“小姐打算回京了?”
慕晚珂点了点头,淡淡道:
“总是要回去的,所以得早点做下准备。有了她们,许多事情就好办了。毕竟,那个地方,咱们已经五年没有回去了,京城的天是蓝是绿,水是深是浅,总得先派人去探一探吧。”
福伯长出一口气道:“小姐的远见,无人能比。”
“所谓远见,只不过比旁人多经一世罢了。吃了亏,栽了跟斗,总要想着爬起来。”
“小姐说得很是。”福伯点头道。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这样有机会爬起来的。”慕晚珂幽幽一叹,“我的机会是用梅家百条人命,外加姨母和表妹的命换来的,所以得加倍珍惜。”
福伯眼眶一热,背过身悄悄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小姐……”
“福伯!”慕晚珂轻道:“福伯,莫伤心,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老奴是感叹,小姐身上的担子不易。这五年来,小姐学医术,开宝庆堂,做义诊,还得跟慕府的那帮畜生斗智斗勇,没有一天是轻松的。”
慕晚珂平静道:“福伯,活着便是不易,死人才会轻松。”
周煜霖今天是最后一次施针,巧的是,他也是今天最后一个病人。当然,这样的巧合对于他一个王爷来说,并不是难事。花点钱和别人交换一下位置,轻而易举的事。
他摇着扇子神清气爽的走进了屋子,旁若无人的脱去了上衣,然后熟门熟路的躺在了那张床上。
慕晚珂眸中无波澜,她接过婢女递来的针,熟练的刺入每一个穴道。这家伙的身形精练,肌肉匀称,每一个线条都完美无比,一看就并非纨绔子弟。而且刚刚探他的脉搏,仅仅六日,毒已排尽,由此可以看出,此人有一身的武艺,而且不俗。
慕晚珂眼中闪过一抹疑色。这样一个养尊处优,雍容俊雅,风采出尘的皇子,到哪里学得这一身好本事?
周煜霖眼睛微闭,他把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鼻子和耳朵两处,凝视细听这金大夫的每一个细微的呼吸,嗅她身上微不可察的气味。她的呼吸很慢,身上除了药香的味道以外,似乎还掺杂了些说不上来的味道,很奇特。针落,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金大夫,留步。”
慕晚珂正在净手离开,闻言顿住了身,回首问道:“何事?”
“可否摒退左右?”
慕晚珂挥了挥,婢女尽数退出,只留翡翠立在身后。
周煜霖淡淡一笑:“本王行针七日,金太夫只字未提慕府的事,万一本王病愈拍拍屁股远走高飞了,金大夫岂不是做了亏本买卖?”
“所以……”慕晚珂沉吟不把话说话去。
“所以,咱们得好好商议一下,该如何行事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