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咱们如今已经翻了案,为何不进太医院继承顾家的衣钵,也好出人头地。”
顾立昂走过去,摇头道:“我与晚珂签了十年长约,岂能说走就走。更何况太医院这种地方,我实在不喜欢。”
“哥,大周朝为医者千千万,能入太医院的寥寥可数,如此光宗耀祖的事,哥就算再不喜欢,也应该去试一试。只有哥入了太医院,顾家才算彻底翻身。”
顾立昂皱眉,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哥要是怕六小姐不放人,我亲自去求她。”
“梓曦,顾家翻案的那天,晚珂就问过这个话,我拒绝了。做人,当言而有信。”
“哥,你是不是因为她……才不打算离开。”顾梓曦眸终捺不住,脱口而出将心底的话,问出。
“不可胡言乱语。”顾立昂心口有些气闷,脸上已无半点笑意,“晚珂已经订亲,女子闺誉堪比性命。夜深了,早些歇着,我与福伯商议下如何用药。”
“哥!”顾梓曦看着他的背影,跺了下脚,胸口起伏不定。
许久,她撤回目光,却看数丈外一侍卫模样的人匆匆而入,她心神一凛,鬼使神差的跟了过去。
只见那人走到江七爷跟前,咐在他耳边一通低语。
月色下,江七爷的脸掀起滔天的怒意。
江弘文挥退侍卫,强压怒火走入院子,脚还未跨进去,便听见有人说话。
“哥,我想留在这里陪她,她身子这样,我不放心。”
“你陪她,哥没有意见,只是七爷常过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哥怕你……”
“哥,你放心,我再不做傻事了。这辈子,我就陪着哥嫂,什么都不会想的。他,我只放在心里。”
“傻丫头,你年岁这样小,哥不忍心……”
“哥,人这一生如何不是个过,老天能让我多活这些年,已是垂怜,若再肖想,便是奢求……”
声音慢慢低缓,接着有脚步声渐近,江弘文身形一动,隐入暗色中。
石婉婷衣衫单薄渐渐走远,月影将她的身形拉得长长,孤单,冷寂。
江弘文有片刻的失神,呼吸微微急促,心中有一处像被什么扯得生疼。
这样的绞痛,许久不曾有,最近的一次,当是她离世的那天。
他猛的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转身入院。
石松见他去而复返,脸色极为难看,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
江弘文朝他招了招手,一脸凝重,“咱们堂屋说话。”
两人坐下,翡翠,玛瑙端了茶果,各自退开。
“七爷何事?”
江弘文转了几个心思,沉着脸道:“刚刚得到消息,今日她入宫,是为着给贵妃和贤王诊脉,谁知贤王那个畜生对她……动了心思。”
石松脸色大变,怒而拍桌,“他竟然敢?”
江弘文被他这一声吼,也勾得怒火上涌,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
他大爷的。
慕晚珂好歹了也是他江七爷的未婚妻,按理该避讳着,偏偏那畜生……哼,当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石松见他脸色难看,忙一手按住了,“七爷,万万不可冲动,冷静冷静。”
江弘文冷笑道:“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怎么冷静,如何冷静?若是给煜霖知晓,只怕这天下就不太平了。”
石松一听这话,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这话中的意思……
江弘文自知失言,索性畅开了道:“石爷,我不防明白与你说,我与晚珂的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煜霖对她一往情深。”
像头顶炸了个响雷,石松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当初晚珂对他说那些个话,他只当是推拖之词,谁知……竟然是真的!
这委实太让人震惊了。
石松嘴角泛起苦涩,对着江弘文的眼睛,动了动唇,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弘文心底涌上烦躁,突然从椅子里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
“不行,此事必要让煜霖知道,我怕……”
“弘文!”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江弘文抬起眼,对上一双沉静的眸。
那眸沉若古井,不见悲,不见怒,浅光一照,静得吓人。
所有的话咽进肚里,江弘文心知自己的话,已被她听去,只得苦笑道:“你身子不好,又何苦起来?”
慕晚珂扶着杜嬷嬷的手坐下,声音有几分慵懒,“你太吵了。”
江弘文一噎,不知要如何答,想出声安慰,又觉不妥;想装聋作哑,又心不甘。
慕晚珂轻轻挑眉,手挥了挥,“嬷嬷,你们几个都下去,这里不用人侍候了。”
“小姐?”杜嬷嬷眼露担忧。
江弘文一看晚珂这架势,心知她有话要说,遂笑道:“嬷嬷放心,这里有我和石爷,定不会让你家小姐累着。”
杜嬷嬷心里叹口气,小姐自打从醉仙居回来,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她越来越摸不清楚她的心思了。
遂添了热茶,领着一众丫鬟退出。
夜宴一散,贤王便往永春宫去。
只是等了半盏茶,还不见人来,脸色有几分不快。
宫门快要落下,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母妃半途离席,也不知往哪处赏月去了。
“快,再去看看贵妃娘娘到了哪处?”小宫女一溜烟的跑开,片刻后又喘着气进来,“王爷,娘娘来了。”
说话间,邬贵妃扶着明春的手走进来,心猿意马的看了儿子一眼,懒懒的不想说话,只往那榻上一坐,半倚半躺。
贤王见她一副神思倦怠的样子,奇道:“母妃这是怎么了?”
邬贵妃怕他看出什么端睨,忙敛了神色道,“今日中秋,多饮了半杯,头有些晕。”
贤王不曾在意,挥退了众人,忙上前道:“母妃,刚刚得到消息,霍青的夫人去世了。”
邬贵妃慵懒道:“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
好快的耳报。
贤王微惊,道:“母妃,霍家三子丁忧,南府州,北府州还有宫中禁卫军三处,都必要换人,霍家这一枚棋子,白白经营这些年,关键时候竟然派不上用场,算是废了。”
邬贵妃心中有莫名的恼怒。
原本以为霍家是皇儿最大的保障,谁知道千算万算,竟然没有算着丁忧这一出。
那个苏氏什么时候死不好,非要这个时候死,真真让人恨得牙痒痒。
“再过三月,老八就要回来了,他一回来,这局势便不妙了,咱们不能再等了。”
“你急什么?”
贤王面色一沉,道:“母妃,如何能不急,儿臣……”
“住嘴!”邬贵妃神色一肃,脸上的春色一消而光。
“如今朝中立太子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与贤王身上,此刻动不得。”
“母妃?”
“母妃已然有了安排,你且放心,这江山早晚一点,母妃会为你争来。”
贤王急道:“如何争,只要老八手里握着镇西军,就算这江山给了我,也坐不稳。”
邬贵妃冷笑一声道:“皇儿啊,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这大周的江山,可不止一个镇西军。”
贤王猛然怔住。
大周的军队的确不止一个镇西军,可镇北大将军是毛辉,这人和他半分干系也没有,如何将其笼络?
邬贵妃不欲多说。
这个儿子她很清楚,心里沉不住事。有些事情说得太早,反而不好。
“苏氏病逝,你出宫后替本宫走上一趟,一来安抚住人心,二来传话给霍青,上书丁忧时,同时立请太子。还有,继任的人,让他多费些心神。”
“是,母妃。”贤王狂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邬贵妃朝他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道:“皇儿啊,你动不得,母后动得。这天下,母妃终会将它呈在你面前。”
贤王闻言,耳中响起阵阵惊雷,片刻后,一抹得意的笑容以唇边绽放。
“多谢母妃为儿子思量。”
“不为你,又为谁?”邬贵妃伸手,抚着他俊郎的面庞,眼中浮现那人的身形,心底掀起无限爱怜。
“皇儿啊,咱们娘俩的出头之日,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