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帝三十年,他奉召归京,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尚在闺中的邬菱儿,两人你来我往,暗生情愫。
他厚着脸皮向父皇开口,希望父皇能将邬菱儿许配给他为妻,然而他等来的,却是父皇冰冷的眼神。
原来,父皇早已为他安排好了联姻,仅仅是一个三品官宦家的女儿,还远在肃州。
此举,是为太子清除皇权上的障碍,也为防止他心生异心。
心中的委屈无人可诉,他只能抱着李天痛哭。
李天苦劝一宿,他只字听不进去,次日便离京入军。
玄帝三十五年,父皇连发三封召书命他归京成亲,他想着要娶一个三品大员的女儿为妻,心中觉得耻辱,故迟迟不归。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李天的死讯。
父皇用李天的死,逼他归京。
他看着十五年来含心如苦养育他的男子的遗容,心如刀割,恨意滔天。
他也是他的儿子,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液,为什么要连这最后一点的念想都掐断。
他难道就这么不配做他的儿子?
那一刻,他心里生出欲望,对权力和生杀大权的欲望。
他这辈子,再不要仰人鼻息。
要登上至高之位,首先要活下去.从此,他性格大变,纵马围猎,架鹰遛狗,流连勾栏,纵情风月,成了一个人人厌弃,连婚事都保不住的浪荡子。
随后,他又纵情山水,结交五湖四海的朋友,并且暗下派心腹与母族的族长牵上线,独掌域外通商大权,并私下贩卖茶盐铁与突厥各部,仅仅五年便富可敌国。
有了银子,方能养兵,打仗。
他在西北活得风声水起时,不曾想周雍伙同沁阳,以雷霆之势登基坐殿。
原来权力之美,绝非他一人窥视。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总有一天,那个宝座之上的人,必会是他。
于是,他开始布局,布一个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大局。
他和邬菱儿原本就是恋人,彼此情根深种,两人在宫中私会,直至有孕。
周雍梦做都不会相信,贤王是他的儿子。
至于毛辉,那是他另外一个得意之作,一个与妓女苟合的野种,他将这个野种寄养在农民家中,从小请高人教受武艺,兵法。
毛辉十四入镇北军,十八晋校慰,他暗中照拂,一路提携。
周雍因血腥夺位上位,故将皇族中人杀得七七八八,他和郡王是唯一活下来的。
可笑的是,周雍竟将京畿要地五军营交于他手,有了这重身份,他能做的事情更多了。
隆庆二十七年,他与突厥密谋设下一计,此计,只为助毛辉一战成名。
果不其然,毛辉“大败”突厥,周雍大喜,封他为镇北将军,至此,他不花一兵一卒,便将三十万镇北军收入囊中。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然而一切又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时间的更迭,让英雄倍出,周雍治下的江山,出了两个能人,一个是先太子周煜琰,一个是程家大爷程清。
此二人一文一武,一君一臣,睿智清明,假以时日,他绝不会是这两人的对手。
于是,他加速了布局。
适逢隆庆帝中年,性情大变,信奉天机道教,渐悔过往所为,一心修道,诸事不闻。
君不作为,则鬼魅从生,权力之美,让那些暗中窥视的人蠢蠢欲动。
薛皇后去世,陆氏入主中宫,看似对太子关切有加,实则已在背后暗中布置。
他其实在陆氏重用吴华时,就已猜出她的动机,太医,素来是逼宫,谋杀,陷害,最好的帮凶。
很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玄帝在时,素爱看皮影戏,十几个内侍提着线操纵着一场爱恨离仇的大戏。
他要做的,便是那个提线的人。
隆庆三十三年,冬。
隆庆帝偶染风寒,请医问药。
他从邬菱儿处得到消息,陆氏将伙同吴华,在皇帝的药里添了些东西,然后嫁祸给梅立宗。
他心中一喜,开始行动。
神机营统领刘然是太子的人,他早在几年前就在刘然身边布下了暗桩。
只有他死了,才能将斩去太子一条臂膀。
他命人出了手,并在书房里留下与突厥书信一封,栽赃陷害这一计,用得颇为成功。
然后,他暗中挑起五军营之三营欲逼宫,更秘约突厥铁骑,镇北大军自虎门关入京。
此为出其不异。
一切,只等梅立宗送上那一碗有毒的汤药。
然而千算万算,他算错了两个人。
一人是周煜琰,长期为诸君的历练,让他敏锐的感觉到了风云变化,并当机立断召回远在西北的程清。
程清得暗诏后,十分谨慎,将二十万镇西军,留十七万驻守关外,带三万亲兵入京保卫皇城,并只用了六天的时间,飞一般的速度到了山海关。
他得到消息后,惊住了。
二十天的脚程,三万人整齐化一,日夜兼程,仅用六天,那是何等的纪律与速度。
那剩下的十七万人,足可以以一敌百,挡住镇北军和突厥的铁骑。
可以预见,他若起事,必败无疑。
既然做不到一举登顶,那么,就另生顺水推舟之际,祸水东引吧。
程清无召带兵入京,视同谋反,而且他还知道陆氏有后招在等着周煜琰。
就这样,一封密奏静静的落在周雍枕边,周雍刚从鬼门关前救回来,早就怒意滔天,疑心一起,立即下令查抄太子府,镇压程家军。
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程家满门忠烈,义薄云天,梅立宗谋杀生母,医术精湛,这些人他岂能放过。
棋子早已放了,只需轻轻拨动。
屠梅家,灭程府,废太子,挫周雍……
一石多鸟之计,他躲在皇后身后,将棋子耍得风声水起。
周雍废太子后,暗悔之。
为打消帝王的疑心,他上书辞五军营统领。
网既然已经散了,必要重织,此刻当修身养性,静候良机,以谋后动。
不然一脚踏空,那就万劫不复了。
慕晚珂跌座在地,面色惨白如纸,所有的恨,所有的痛,都已化作了幽暗晦涩的目光,只余惊叹。
倘若不是老肃王亲口说出,她根本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男子口中所言,会是真的。
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拿着万千无辜的人为供养,铸就皇权霸业。
那枉死的,牵连的,含冤的,含恨的,不甘的人,到最后只是他步入天堂的踏脚石,这人当真如畜生无异。
眼中没有一滴泪,八年过去了,这泪早就化成了恨,在她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她此刻,多想手中有一把刀,狠狠的刺入他的身体,然后用他的血,祭奠那些被杀戮的人。
然而,她现在还不到时候,这条蛇藏着这样深,作的孽绝不仅仅如此。
“慕府那一大笔钱,只怕也是落在你的手中。”
“没错!”老肃王得意一笑,“老郡王实在太过蠢笨,以为有了银子就能造反,殊不知银子只为其一,拳头硬不硬才是关键。所以,本王只能勉为其难的接手了。怎么,你心疼了?”
“你怎么知道慕家有惊世之财?”
老肃王鬼魅一笑,“本王的眼线,遍布万里九州,连镇西军都能按插进去,一个小小的郡王府,又有何难?那老家伙的一举一动,又怎能逃出本王的法眼。”
慕晚珂心中一紧,脑中有什么划过,“那么,太子中毒,被追杀,都是你所为?”
“确切的说,应该是岳鹏所为,而我只不过是在后面出了一把力。不过岳鹏这人,实在是无用的很,本王给了他这么多的银子,这么多的兵马,他竟然都没有杀死老八。”
“所以,你就把他的妻儿充了军妓?”
“不成功,便成仁,他将皇帝、朝庭的目光都引到了西北,掐住了镇北军的喉咙,老夫岂能容他。”
慕晚珂当即明白过来。
亭林中毒一事,皇帝下令肃清各个商队,断了他的财路,为泄私愤,他出此恶招。
龇牙必报之人,连骨子里的血,都是冰冷的。
慕晚珂深吸一口气道:“李公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肯替你卖命?”
“问得好!”老肃王无声无息的放下酒盏,起身走了两步,反剪双手,轻描淡写道:“他是李天的徒弟,幼年入宫时得罪了某个贵人,李天曾救他一命。”
慕晚珂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