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玛瑙扶着慕晚珂进门时,慕府四房已齐聚一堂,水榭里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按规矩,有外男在时,府中未出阁的小姐应该避嫌不出,再怎样,也应该在水榭中摆上一道屏风,慕府却未曾如此。
慕晚珂入一水榭,所有人暗暗抽出一口冷气。
眼前的女子一身海堂红新衫,头上珠钗全无,一只白玉簪子挽着发,瞬时将所有人都比了下去。此般人品,若不是痴傻,嫁到京中高门,稳稳当当的正房奶奶。
坐定,慕晚珂呆呆的既不吃,也不喝,半垂着眼睛似睡非睡的,脑袋时不时的一点一点。
众人心里又咯噔一下,余光纷纷看向了平阳郡主。这平阳郡主敢把人弄来,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怕这六小姐已经被喂了药。如此说来,这郡主是铁了心的,要将六小姐送给贤王了。
这孩子将将十三,虽身量已开,却连个葵水也未曾来,可怜,真真是可怜。
一时间,众人看向慕晚珂的目光,都是同情。
慕晚珂懒得去猜众人心思,只趁着低头,抬头的间隙拿眼角去看正桌诸人。
主位上,一锦衣男子坐北朝南,面若冠玉,不浓不淡的剑眉下,一双狭长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如春风。
慕晚珂迅速垂下眼睛。
周煜玮,字明远,皇帝第三子,母亲邬氏,封贵妃,乃英国公邬九龄的胞妹。邬贵妃是后宫中唯一能与皇后抗衡的女子。
周煜炜两岁便能识字,聪明异常,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本该是皇帝的心头肉,却因幼女一事,被御史弹劾。
饶是如此,他仍仗着邬贵妃和英国公府,在皇帝跟前混得如雨得水,身份仅次于瑞王。
慕晚珂收回余光,心中微微一叹。不知太子一案,当时这位年仅十五岁的皇子,有没有参与其中,如果参与,他扮演的又是怎样的一个角色。
周煜霖将六小姐慕晚珂这一斜眼,一轻叹,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他挑了挑眉,眸中闪过锐光,打开扇子,轻摇几下,一派风流倜傥的样子。
“三哥,不入平江河畔,便不知道江南的好。今晚八弟作东,请三哥乐上一乐。”
周煜玮往小姐那桌瞄了一眼,板着脸道:“父皇来前叮嘱过我,让八弟收心养性,烟花巷柳之地不可再去。”
周煜霖顺着他的目光,也往那桌瞄了一眼,不以为然道:“玩玩又怎样,三哥好生无趣。”
说罢,周煜霖起身,衣袍一撂,人便走了出去。
“八弟,你往哪里去?”
“平江河畔和我表哥聚首去,这慕府的家宴,无趣的紧,还不如搂着女人喝花酒呢。”
此次随贤王共同入江南的,还有江家的幼孙江弘文。
此子礼乐射书无一精通,吃喝嫖赌样样在行,与煜王称不离陀,陀不离称,并称京中二霸。
这不,这江弘文刚入扬州府,便直奔平江河畔寻欢去了,说是这一路上憋坏了,需得好好发泄发泄,才能阴阳调和。
慕老爷正要告罪,却见贤王的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六丫头身上,心中微喜,忙朝儿子递了个眼色。
慕允文恭敬道:“王爷,房舍已打扫好,不如就此往下……”
“不必,本王住行宫。”周煜玮当即起身,朝郡主轻轻点头:
“公务在身,先走一步。”
平阳郡主在他面前不敢拿大,毕竟贤王身后有一个正得宠的邬贵妃。
她正要起身相送,贤王已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一场盛宴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草草结束,那贤王甚至连筷子都未动一下,只喝了一盅酒。
慕府上下整整忙碌十天,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就为迎贤王入府,谁料到竟是这个结局,慕老爷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上,草草离去。
慕老爷一散,慕家四房呼啦一下散了精光,只六小姐慕晚珂仍傻愣愣的垂头坐在桌上。
并非慕晚珂不肯动,而是药劲上来,瞌睡的不行,根本迈不开步。
玛瑙扶了两下,没扶动,心里正暗暗着急。慕怡芷去而复返:
“走,我帮你一道扶六妹回去。”
玛瑙心下感动,“多谢二小姐。”
慕怡芷身后的丫鬟忙上前道:
“二小姐,让奴婢们来吧。”
“不用,你们远远跟着就行。”
一路无语,待走到院门口时,慕怡芷忽然悄声道:“玛瑙,小心平阳郡主,实在不行,让杜嬷嬷带着你家小姐跑吧。”
说罢,慕怡芷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这是我存了多年的,你替你家小姐收着。”
慕晚珂尚余一丝清醒的意识,她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喟叹:二姐,就凭你这几句话,我慕晚珂将来必定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