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那少年折回床边,看着男人安静的睡颜,缓缓俯身,在他唇下印下一个轻柔地吻。★簖靑丝小说网★
男人似有感觉,睫毛微微颤了颤,嘴里嘟囔的喊了一声——晚晚。
他翻了个身,以一个环抱的姿势摸了摸他的身侧,然后俊眉蹙了蹙,似要醒来,却终究沉沉睡去。
少年眼中含泪,嘴角浅浅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他的枕边,转身离去。
再见了,周煜霖!
原谅我以这样一种方式,与你不告而别,因为心里还有残缺的东西没有放下,所以无法坦然享受着你对我爱。
唯有离去!
信里,说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是一个关于复仇,关于爱情,关于守护的故事,请你不要生气,奈着性子把这个故事看完。
然后,暂时忘了我。
而我,会在遥远的某个地方,也许是江南,也许是塞外,默默的看着你,看你成为一代名君,看你为大周创一个盛世。
会有再相见的一天的,相信我。
他用八年的时间,去怀念,去忏悔,去自责,去痛苦,去深爱一个人;而我,也要还给他相同的时间。
这样,我的心中,才会平静安乐!
周煜霖睁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
他看了看帐顶,想起昨夜那一场风花雪月,嘴角牵起一抹笑意,开口唤道:“晚晚?”
没有人应他。
他宠溺的笑着摇摇头,又道:“晚晚,别躲了,我们是夫妻,没有什么可害羞的。”
“皇……皇上!”玛瑙的声音轻轻响起。
“何事?”
“你知道小姐在哪里吗,奴婢和翡翠找了半天没找到,杜嬷嬷和福伯都不见了?”
周煜霖猛的坐起来,一封信从床上滑落下去,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仁德元年。
十一月十二。
雨。
年轻的皇帝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罢朝,他将自己困于御书房内,也不许任何人进去。
书房里挂着一副旧年的画,少女倚船而立,脉脉含笑。
皇帝凝视着这副画许久,往事一件件在他脑海浮现,清晰得如同只隔了一宿的清梦。
三日后,皇帝从书房出来,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命内侍换了件衣袍,随即上朝。
朝上,皇帝开始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推行新政。
仁德二年。
上元灯节,百灯齐亮。
帝于京中龙船上,与江七爷一醉,被侍卫阿尹抱回宫中。
七爷独自一人继饮,酒醉后,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都是痴人,都是痴人。
次日,帝酒醒上朝,为梅、程两家的冤案平反,此事,引起朝中轩澜大波。
同日,帝解禁废太子,封其靖王,入朝为政。
随即,京中传出慕女医病重的消息。
仁德三年,正月。
慕女医病逝。
皇大恸,以皇后之礼葬之,命刑部尚书简威代作祭文。
皇后生前所居珂府,改成天子私苑。
帝一月内,有十五日居私苑。
仁德四年,清明。
帝祭拜祖先后,便消失不见。
有人在城北郊外的密林里,恍似看到帝驾。
再往密林深处,见一无字碑的墓,四周阴森恐怖,似有鬼嚎。
来人仓皇而逃。
这年,初夏。
江府老祖宗于睡梦中悄然而逝。
帝大恸,亲入江家吊唁。
仁德五年,秋。
改革初见成效,江南连年丰收,国库丰盈。
帝欲一统天下,下诏靖王率镇西军,镇北军挥师北上,灭突厥,平南越。
靖王用两年时间,完成大业,百姓奔而告之,纷纷迎出京城百里,靖王声誉威震天下。
至此,天下一统。
仁德六年,仲春。
工部老尚书携文武百官,奏请皇帝立后。
帝扶起颤威威的老尚书,将其断指之手握于掌中,泣泪道:“朕曾有两后,一后为朕之江山,英勇献身;一后英年早逝。老尚书啊,朕一想到她们便悲痛难挡,再无纳后之心。”
高尚书眼中含泪,哀声道:“后可不立,可宫中不能没有嫔妃,皇上不能没有子嗣啊!”
帝黯然叹息,道:“如此,便命礼部选妃吧。”
百官齐称万岁。
随即,礼部选秀,广选妃嫔充实掖庭,为皇上绵延子嗣。
妃嫔入宫后,却不见皇帝宠幸,正心下不满时,却传出皇帝染病的消息。
仁德七年,春。
帝病重,命靖王监国,自己则入江南求医,随行太医为顾立昂。
夏末,帝从江南而归,病不见缓合,愈重。
入冬,帝已不能进食,弥留之际,帝唤来诸位老臣与内阁,下诏传位给靖王。
仁德八年,正月初一,帝崩于京中私苑,葬于德陵。
百官素服出城哭送。
新帝继位。
草原大漠,一望无垠的白色。
慕晚珂下马,抖落了身上的残雪,掀了帘子入内。
岁月于她脸上,并未留下太多的痕迹,双眸依旧黑亮深邃。
“嬷嬷,快开饭,我饿死了。”
“小姐,生下来了?”
“生下来了,是个大胖小子,足足七斤六两,可把我折腾坏了。”
杜嬷嬷迎上来,替小姐解开大麾,又将手炉塞她的手中,“小姐且先暖暖,等十八爷来了,很快就能开饭了。”
慕晚珂笑眯眯道:“回回都要等他,磨迹死了。福伯呢?”
“他啊,隔壁阿塔尔家的小马驹生病,被请去看病了。再这样下去,这老家伙就成兽医了。”
慕晚珂走到炭炉旁烤火,“兽医有什么不好,一样是治病。”
嬷嬷将饭菜摆上来,气笑道:“好什么好,别人看病是赚钱,你们俩个看病是贴钱,再这样下去,宝庆堂都要给你们败光了。”
慕晚珂呵呵冲她傻笑。
杜嬷嬷一见这笑,满腹的牢骚再说不出一句话,走过去,替她梳笼着微乱的发,像个慈母一样。
“小姐,八年了,也该回了。”
慕晚珂淡然一笑,道:“是该回了,我与哥哥说好了,待他卸了镇西军的担子,便往杭州府住几年,西子湖畔,**塔边,春日看花,秋日扫叶,想想就美。”
“小姐?”杜嬷嬷急急叫出声,“不如回京吧。”
慕晚珂眼中黯淡扫过,人跳起来,神情似轻松愉悦道:“嬷嬷,回头再说,吃饭吧。”
杜嬷嬷正欲再说,却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哥哥来了,我去迎他。”
慕晚珂怕她再唠叨,忙把手炉往她怀中一塞,逃也似的钻出帐外。
因是月初,更兼落雪,无月无星,天地间一片混沌。
不远处,有马踏雪骑来,来人一身青衣。
慕晚珂一见,有如雷劈,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已听不见。
来人束发,去冠,眼底如含星火,烂漫醉人。
周煜霖下马,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咚的跳动一下。
八年了,他知道她所有的行踪,忍着不见,是因为那个男人。
她要还他八年,他便给她八年。
八年一过,一分钟,一秒钟都不会再等。
走得近了,他反而停下来,抱胸看着她,嘴角擒起一抹笑意。
眼前的女子长眉清眸,玉面珠唇,仿若空谷佳人,清雅绝世。
八年未见,她依旧倾城绝色。
真幸运,这样的倾城绝色,以后只属于他。
慕晚珂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他穿了一件青鸦色暗纹长袍,瘦了,越发的俊朗飘逸,只是眼角已有细细的皱纹。
八年的帝王生涯,他孤身一人在那深宫,到底怎么熬过来的。
目光一经触碰,便缠在了一起,丝丝缕缕,再不能分开。
周煜霖就这样,脸上带着痞痞地笑,目光明亮的,温柔的,缱绻地看着她。
慕晚珂就这样,眼中含着滚烫的泪,目光也明亮的,温柔的,缱绻地看着他。
漫天的雪中,谁也没有再动一步,就这么看着,等候着,微笑着,重逢着。
许久,他开口,声音带着谑笑,“哟,这谁家的姑娘,大雪天的不睡觉,在草原上晃荡?来,给爷瞧瞧!”
慕晚珂心漏一拍,心绪有些恍惚,美目中又有泪水降落,“爷莫非眼神不对,看不出我已嫁作人妇。”
“噢?”周煜霖眉宇间有宝光流转,“姑娘的夫君是谁?”
泪水冲刷过的眼睛,光华熠熠,慕晚珂深深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的夫君姓周,名煜霖,字亭林,刚刚三十而立。”
周煜霖热泪盈眶,暗哑了嗓音问,“巧了,我的娘子姓慕,名晚珂,你可是?”
你可是?
她和他之间,隔着漫长的时光岁月,隔着一个男人的爱恨情仇,隔着帝王霸业和重担。
他心心念念等候了这么久,熬了这么久,是想和她一生一世,今生今世,生生世世。
梅子陌只属于霍子语;慕晚珂才是他的。
“我是!”
慕晚珂大声回答,随即提起裙子奔跑,没有任何犹豫地,决绝地跑向了他。
周煜霖一把接住了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气,眼中含着薄薄的水雾,轻声道,“晚晚,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