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汐听着那太监的声音,脸上满是惊慌之色,“娘娘,您就听奴婢一句,快些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雁汐说着,也不管什么主仆礼节了,拖拽着颜卿盈就往要往外走。
颜卿盈还是一脸诧异,被她拖拽得差点摔倒,不由得也带了一丝怒气,看着雁汐,“你发什么神经,虽然他每次来都没什么好脸色,但是我也不至于要躲出去吧,你这般做事,成什么样子了?”
“娘娘,奴婢没时间跟您解释了,求您快走,快走……”雁汐此刻也顾不上得罪颜卿盈了,依旧拽着她想躲到后面园子中去。
“走?想去哪?”凤启轩此刻已经进了内殿,一身狠戾气息,手中还攥着一柄剑,冷冷看着雁汐和颜卿盈,出声问道。
颜卿盈瞧着他捏着剑进来,这才突然明白雁汐为什么会这般惊慌失措了,可是她依旧不明白,凤启轩为何突然就会这样。
自从她痛失孩子之后,凤启鸣来的也少了,自己这段时间可谓是安分守己,等着凤启鸣承诺给自己的,一定不会让赵清茗的孩子生下来的!
颜卿盈想到这里,突然明白了。
这些日子,她闭门不出,但是外面的慌乱多少还是落入耳中的,难道说,赵清茗真的落了胎了?
他做到了?他没有骗自己,他真的为他们的孩子报仇了,他真的做到了。
“你还笑得出来?”赫然撞上颜卿盈脸上的笑意,凤启轩眸中的戾气越发浓重,“害了太子妃,害了本宫的孩子,你就这般得意吗?”
凤启轩的声音落入耳中,雁汐猛地对着凤启轩跪了下来,“太子,这一切都娘娘没有关系,真的没关系,娘娘失了孩子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一定是底下的宫女听了旁人的唆摆故意顶着娘娘的名头去害太子妃的,”雁汐说着,对着凤启轩狠狠地磕了几个头,“还望太子明察,望太子明察。”
雁汐一边说着,整个人抖个不停。
她昨日听说了太子妃见红的事情,但是底下那些丫鬟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的样子,她一直侍奉在颜卿盈身旁,也一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个送去一整碗的下胎药的宫女竟打得是颜卿盈的名头。
还未来得及知会颜卿盈一声,凤启轩便突然来了。
颜卿盈听着雁汐的话,突然明白了,冷笑着看着凤启轩,“所以,你觉得是我要害太子妃?”
颜卿盈说着,冷眼看着他手中的剑,“太子是打算在这里手刃了我?”
凤启轩听着她的话,一步步走近,剑尖拖拽在地,划过地面,发出重重声响。
“本宫最后悔的便是那日你设计陷害,本宫顾惜你的名声,没忍心说出真相,原以为你会知恩图报,会安安分分过日子,没成想,却是养虎为患。”
凤启轩说话间,走到颜卿盈面前,剑尖直指颜卿盈。
“太子,太子,求您,求您……”
雁汐看着凤启轩,颤抖着站起身,想要挡在颜卿盈面前。
“找死。”凤启轩冷声说着,一剑挥下,直接要了雁汐的性命。
雁汐睁大了眼睛,轰然倒下,寝宫之中的宫女一个个都吓得不轻,都逃了出去,偌大的寝宫顿时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颜卿盈看着雁汐的尸首,终于有些动容了。
“太子要杀的是我,何苦牵连一个无辜的宫女。”颜卿盈说着,缓缓蹲下身子,轻轻合上了雁汐圆睁的双眼。
“从侯府起就跟着你的丫鬟,能是什么好东西,死不足惜。”
颜卿盈听着他狠毒的话语,自知今日自己是躲不过这一劫了,心中虽然难过日后再无可能站在凤启鸣身侧,但是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今日,凤启轩尚未查明一切便挥剑杀了自己,那他这个太子只怕也是做到了尽头了,至少,自己的死能换来他想要的,也算死得其所了。
颜卿盈想着,缓缓站起了身子,看向凤启轩,“太子,你知道我为何那么在意那个孩子吗?因为我知道,我再无可能再要一个孩子,你我皆知,那一夜,若不是你喝的酩酊大醉,若不是我下了药,你怎么可能与我……”
“闭嘴。”凤启轩听着颜卿盈的话,脸色越发难看。
“我都要死了,太子还不愿意让我把话说完吗?”颜卿盈看着凤启轩,冷笑着,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激怒凤启轩,“那个孩子,是我的全部希望,身为太子的良娣,若是连个孩子都没有,日后您登基为帝,我只怕会被那无情的后宫吃得骨肉不剩。”
颜卿盈说着,眼神突然变得狠戾起来,“可是她却偏偏要夺了我的孩子,毁了我所有的希望,难道我不该恨她吗?一命换一命,多公平啊,太子为何这般偏心呢?她的孩子,就该死的,该去陪我的孩子了……”
眼前银光一闪,剧烈的痛楚贯穿胸口。
颜卿盈看着那柄深深没入身子的剑,苦笑了起来。
凤启鸣,我尽力了,余生,不能陪着你了。
剑身抽离身子,嘴角鲜血四溢,颜卿盈觉得自己的身子突然变得好重,重的双腿都撑不住她的重量,只能重重地跪了下来,然后跌在地上。
凤启轩没有再发一言,转身走了出去。
周围一阵轰鸣之声,颜卿盈在苦苦撑着,就要这么死去了吗?她好不甘心,她好想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一面都好。
可是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就快要什么都看不到了。
突然,太监服的衣角落入眼中,颜卿盈挣扎着起身,用力一把拽住了衣袍衣角,用尽浑身力气,抬头看了过去。
凤启鸣轮廓分明的脸庞顿时落入眼帘。
颜卿盈拼命伸长手,想要再触一触他,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死前的臆想,还是他真的来了。
凤启鸣蹲下身子,轻轻扶住了她,他坐在地上,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凤启鸣木然地说着,“谢谢你在最后时刻,都护着我。”
口中鲜血不断溢出,颜卿盈听着他的话,眼泪不断滚落,“能为你做事,我愿意,我心甘情愿。”
满是血污的手,颤抖着想抚上他的脸,被他一把扣住。
“太子妃喝下的药,是我派人送过去的,以你的名义。”凤启鸣看着颜卿盈轻声说道,“如今看来,效果很好,太子之身,如今已然无用了。”
他的话字字句句传来,颜卿盈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
“你,故意的?”颜卿盈有些心痛,想来那剑许是穿透了心口了吧,否则心怎么会这么痛?
她一直都不傻,只是爱的太深,深到她从未去想过还会有这种可能性,想到,自己也可能会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凤启鸣没有说话,只是依旧搂着她,这是他能给她最后的一丝温柔了。
“那,孩子呢?”颜卿盈想到这个可能性,突然挣扎着,想要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你和我的孩子,留着终究是个祸患。”她时日无多,他忽然就不想骗她了。
颜卿盈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原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她,他们的孩子,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棋子而已。
她在他的棋盘之上,却妄想着自己曾在他的心口,多么可笑。
“所以如今拉下了太子,我便无用了,是吗?”颜卿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还来的这般力气,挣扎着看向他,一字一句问道。
一剑贯穿,反正心也不会更痛了。
“是,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颜卿盈错了,她更痛了,比一剑穿身时还要痛。
“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让我带着一丝幻想死去,为什么不能让我死的安稳一些?”颜卿盈怒喊出声,口中溢出的鲜血却越来越多,眼前终究一片黑暗。
凤启鸣伸手,轻轻合上她的双眼,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因为怕你还会傻傻地等我,听话,喝了孟婆汤,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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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坐在回廊之下,在那些太监没有拦住凤启轩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完了,都完了,她的轩儿,毁了。
所以在凤启轩捏着那柄沾着血的剑走到自己面前时,她除了脸色苍白以外,再也做不出旁的反应了。
而就在这时,那扇一直紧闭的门从里面打开,御医双手是血,看着凤启轩跪了下来。
“臣等无能,没能护住皇孙。”
“太子妃呢,她怎么样?”凤启轩一把扔了剑,揪起那御医的衣襟,厉声问道。
“胎儿已经大了,胎死腹中,一直到此时才从腹中产出,太子妃失血过多,此时臣等已经帮着止了血,性命无忧,但是这一次伤得太厉害,需要好生调养……”
那御医还未说完,凤启轩就一把松开了揪着他的手,快步向着里面走去。
“太子不可啊,房内血光污浊,太子尊贵,怎可……”
“随他去。”皇后冷声道,看着依旧跪着的御医,缓了一下心神,这才出声道,“太子妃的身子就劳烦你好生调理着了,本宫累了,先回去了。”
皇后说着,起身离开。
那御医急忙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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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赵清茗脸色惨白,躺在那里,浑身血污,一动不动,就好似没了气息一般。
凤启轩看着她,眼眶忽然就润湿了,一步步靠近,将她满是血污的手攥近掌中,“茗儿,是我无用,害你受这么多的苦。”
凤启轩说着,接过宫女递来的布和热水,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着,一点一点,将她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然后亲自,帮着她换下那脏污的衣服,用厚重的棉被紧紧裹住,抱回了自己的寝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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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听闻朝堂之上群臣激愤,纷纷上奏要罢免此等无德凶残的太子,最后景德帝拂袖而去,众臣却跪于宫门之前,不肯离开。
寿康宫中。
凤启鸣细细将橘子剥好,递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笑得开怀,接过橘子,“不枉哀家从小将你留在身边养大,还是你孝顺,如今也就你还会来看看我这老婆子了。”
凤启鸣坐在太后身侧,神情恭敬,“鸣儿是皇祖母带大的,自是与皇祖母最为亲厚,但是其他人心中也定是又祖母的,只是大家都忙,只有鸣儿最为清闲,所以才得空日日来探望皇祖母。”
“忙?他们都在忙什么?忙着夺权,争位?”太后说着,轻笑出声,“如今众臣跪在宫门口,太子这是犯了众怒了,就算皇帝再有心护着也护不住了,倒不如早些废了的好,留着一个活着的废太子,总好过最后连这个人都没了。”
太后说的直白,凤启鸣听得心惊,微微低头,“这些事情,鸣儿不懂,也不敢参与。”
太后心思深,凤启鸣在她面前一贯藏拙,从懂事起就藏拙,数年来,早就成了习惯了。
他知道他不是所有皇子里面最优秀的,也不是靠山最强的,若不是他母妃生他的时候难产亡故,太后也不会挑中他。
没了母妃的皇子,才能彻底为她所控,这是自己最大的优势,也是唯一的优势。
就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才知道,自己在太后面前必须表现得乖顺无比,才有可能活的长久。
“傻孩子,这么些孙儿之中,也就你与哀家亲厚,哀家有些话无人可说,便也就只能与你说说,你这般害怕做什么,还怕我们祖孙在这寿康宫的谈话传出去不成?”
凤启鸣心口一凛,急忙道,“孙儿不敢。”
“不过这些个朝臣也太不顾大局了,西戎王子还在,就敢这般逼迫皇帝,这样一闹,原本要废的只有太子,如今倒是扯上了一批朝臣,这背后之人,还是嫩了些。”
太后说着,看向凤启鸣,凤启鸣越发心惊。
昨夜,他就写了书信给张旸,说颜卿盈被太子格杀,让他今日早朝定要联络众臣一起参奏,为盈儿报仇,一鼓作气,将太子从储君的位置之上拉下,让他万劫不复。
可是如今太后一说,他却慌了。
太后说的没错,他千算万算,却偏偏忘了西戎那几人如今还在城中,当着异国王子的面逼迫皇帝,定会引来龙颜大怒吧。
凤启鸣想着,手中的橘子一下没拿稳,掉在了地上,骇得急忙伸手去捡。
太后看了他一眼,轻笑着伸手,“扶哀家出去走走,人老了啊,有些话就藏不住了,再坐下去,哀家的话只怕就越说越过了。”
凤启鸣急忙伸手,扶过太后,向外走去。
—
宁德候府。
张旸神色阴沉。
昨日的书信,凤启鸣是以太后的名义送来的,所以他不敢不遵,便寻了一批投效于他,却算不得核心的朝臣在今日联名弹劾。
这一批人是保不住了,他心中有数,虽说失了这一批人于大局无碍,可是这一闹,他唯恐丢失的是那些投诚之人的心啊。
这一批人依他所言弹劾,最后尽数被罢免,悠悠众口,他如何去堵?
张旸想着,越发烦躁起来。
原本太子这般不管不顾地杀了颜卿盈,他确实震怒,也确实想看着太子倒台,一截心头之恨,可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屋内一角,突然传出一声冷哼。
“张旸啊张旸,你这把年纪了,竟还看不出来,这根本就不是太后的手笔吗?”
“信是宫中传出,用的也是太后一贯用的暗语,我不得不从。”张旸看着那人,冷声回道。
那人冷笑声越发明显,“你当真就看不出来这是那小子借着太后的名义,想用你的手给自己铺路吗?”
“那又如何,他本就是太后扶持之人,帮他和帮太后,本就是一样的。”
“如何能一样?”角落那人猛地站起身,走到近前,看着张旸,“若是心中不尊太后,扶持了,坐上帝位之后,便会如当今圣上一般,将太后丢弃一旁,不管不顾,太后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皇帝,若是他不听话,多得是人取而代之。”
张旸微微一怔,知道他说的都对,可是这段时间,自己与凤启鸣私下的交往并不少,若是太后是这般想的,如今凤启鸣的所作所为只怕已经让她动了换傀儡的心思了,心中不由的有些慌乱。
“是我一时不查,好在派出去的那几个并非中流砥柱,于大计无碍。”
张旸看着那人,低声说道。
那人伸手拍了一下张旸的肩膀,手中颇带着些力道,张旸吃痛,竟跪了下来。
“太后说了,宁德候年岁大了,一时弄不清楚到底谁才是主子也是有的,所以让我过来提点一二,还望宁德候心思明朗些,若是年纪大了,糊涂了,也该知会一声,太后会给您机会告老还乡的。”
那人说着手上力道不减,张旸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是乖顺地点头,“臣知道了,这般差错,定不会再犯。”
“知道就好,”那人说着,这才收了手,“好了,我也该走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走了出去。
张旸这才狠狠松了口气,整个后背已经被汗液完全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