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浔生听着她的话,嘴角的笑意加深,“本王自然不会客气,霜儿欠本王的,自然是要还的。”
他说着,缓缓起身,“手上敷着伤药,这几日记得勤换,天色也不早了,带着鸢落回去吧。”
凤浔生说完,神色间清冷了许多,抬步就要向外走去。
“王爷。”
颜卿霜的声音传来,凤浔生顿了顿脚步。
“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凤浔生眼眸微敛,收尽冷芒,这才转身道,“这样的人,死不足惜,霜儿可是想手刃?”
“不是,霜儿与他无冤无仇,霜儿是唯恐他是被人操控。”
颜卿霜话音刚落,凤浔生眼眸微眯,“所以,霜儿是想本王帮你查出这幕后之人?”
“王爷如果不方便的话,可否将人交给霜儿,霜儿自行审问?”
凤浔生笑意微微凝固,这个死丫头,自行审问,她还真不怕惹祸上身。
“不必了,本王最近闲暇,帮你审了吧。”
凤浔生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颜卿霜看着他的背影,暗觉好笑,这凤浔生,怎么越接触越觉得跟上一世不似一个人?
上一世自己嫁给凤启延之后,也曾偶遇过他几回,那会的他总是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之气,再后来就是他平定边境叛乱之后的庆功宴,景德帝大宴群臣,她也跟着凤启延在席间,本是为他所开的庆功会,他却只独自闷头喝酒,而一众朝臣竟无一人敢出言相劝。
“小姐,小姐……”
房门打开,鸢落急急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一丝焦急,拽回了颜卿霜的思绪。
“鸢落,你没事吧。”颜卿霜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快步冲到鸢落面前。
“小姐,是鸢落不好,没能保护好小姐,害得小姐遭此大罪,”鸢落看着颜卿霜此刻被紧紧裹缠着的左手,竟带了一丝哭腔,出声道。
“我没事,倒是你,不怪我自己先跑了出去吗?”颜卿霜双手攥着鸢落的双手,出声问道。
“小姐,当时情境,明显是有人想要毁了你的清白,你若是不走,出了状况,你和李少卿都是百口莫辩,届时不止是你的清白不保,连郡主只怕都会对你生了嫌恶之心,那种情况之下,你当机立断出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颜卿霜听着鸢落说的话,心口暖暖的,这丫头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她着想,但是她有没有想过她一个丫鬟私通外男如果被人逮着,要么求了侯府的恩泽,送去李府做小,要么就是被发卖了出去,甚至是可以被乱棍打死的。
以鸢落的心性,若是当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只有一死了。
颜卿霜想着,心口微微痛着,伸手将鸢落搂入怀中。
鸢落一愣,也没敢挣扎,只是小声试探着问道,“小,小姐,你,你没事吧。”
颜卿霜没有说话,依旧搂着她,只是语气微带哽咽。
“是不是宸亲王欺负你了?”鸢落突然认真看向颜卿霜出声问道,“鸢落帮你去教训他!”
颜卿霜满腔的情绪被鸢落这一咋呼倒是消散了不少,一把拽住了她,“胡说什么呢,他是正人君子,不会做这趁人之危的事情。”
“那小姐方才怎么红了眼眶?”
“死丫头,一根筋,我方才是心疼你!”颜卿霜说话间,伸手在鸢落脑门上戳了一下,“香絮说的还真没错,你这般样子以后怕是嫁不出去的,留在我身边当个老姑娘吧。”
“求之不得。”鸢落说着,那模样竟是开心得不得了。
“这会子说的好听,到时候若是当真遇着个对眼的,只怕就不要我了。”
“只怕是小姐到时候遇到个对眼的,就嫌鸢落碍事了呢?”鸢落看着颜卿霜没什么事,那犯浑的劲头又上来了。
“死丫头,口无遮拦,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就敢信口胡诌。”颜卿霜轻斥出声。
鸢落立马捂了嘴,“是鸢落得意忘形了,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鸢落这不是想着后福,心中激动嘛。”
“没个正行。”颜卿霜轻笑道,“青栀没事吧?”
“嗯,没事了,回过长公主之后便先行回了恂郡王府了。”
“无事便好。”
颜卿霜带着鸢落,感谢过长公主之后,便回了定北侯府。
长公主做事很是妥帖,只对外称在柒月斋与颜卿霜一见如故,这才接了颜卿霜去长公主府闲话了半日,所以这华京之中倒也没什么流言。
颜卿霜回了侯府,进了居竹苑,香絮便迎了上来,“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夫人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母亲来了?”颜卿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往身后背了背,这才快步走了进去。
“母亲。”颜卿霜甜甜的唤着,撒娇般地抱住了杨氏,那模样哪里看得出来白日里刚经历了一场大难。
“你这孩子。”杨氏宠溺地轻搂着她,因着她把手直接伸到了杨氏身后,杨氏自是没有看到,“你怎么还跟长公主有了牵扯?”
“霜儿随晗月去了柒月斋,正巧长公主也在,闲话了几句感觉甚为投契,她便让我去公主府上闲坐,霜儿自然不能拒绝,便跟着去了。”
“当真是如此?”杨氏看着颜卿霜,半信半疑。
这长公主秉性高洁,一向鲜少与人交往,也从不参与任何派系之间的争斗,她当真会主动邀了霜姐儿去公主府?
杨氏心存疑惑,可是若不是这个原因,霜姐儿与长公主素不相识,还能有什么旁的原因呢?
“当真如此,母亲,您不用担心。”颜卿霜依恋地靠在杨氏怀中说道,她知道她表现得越像个依赖母亲的孩童,杨氏就越容易相信。
原本杨氏也确实被她这般撒娇卖乖弄得心软万分,不想多问什么了,可是仔细一看,却发觉颜卿霜的侧脸好似有些淤肿,便下意识地伸手靠了过去。
颜卿霜心口一惊,当时被那人扇了一巴掌,她自己倒给忘了,这会看着杨氏的动作,只怕是被她看出来了?
“霜姐儿,你跟母亲说实话,你是不是得罪了长公主了?”杨氏伸手轻轻地,想要靠上她的脸颊,却又没舍得,只是隐忍着心疼,出口问道。
“母亲,这是女儿教晗月骑马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女儿和长公主初次见面,怎么会得罪了她呢,母亲就尽管放心吧。”
杨氏听着她这般说着,又细细地问了一些关于长公主的事情,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嘱咐了颜卿霜早些歇息之后,这才离开了居竹苑。
—
蘅芜苑。
“你说什么?颜卿霜回来了?还是坐着长公主府的马车回来的?”颜卿雅看着挽月,厉声喊道。
“是,奴婢亲眼瞧见了,侯府许多人都瞧见了,如今这府里许多人都羡慕居竹苑的丫鬟,说是三姑娘与长公主交好,在华京之中的地位便又非同一般的。”
挽月说着,看着颜卿雅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低垂下了头,不敢多言了。
“啊……”颜卿雅怒声喊着,将桌上的一套茶具掸到了地上,瓷器碎了一地,脆声一片,“废物,都是废物,这柳家净出些废物,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亏得我那般信任他,结果那颜卿霜竟然一点事情都没有,还遇上了长公主,坐着长公主府的马车回来了,他是想气死我吗?”
“二姑娘,您消消气,消消气,仔细隔墙有耳啊。”挽月看着颜卿雅气得失了分寸的样子,急忙出声劝道。
颜卿雅做的事情可是见不得光的,这般大喊大叫,若是被旁人听了去,那可就当真完了。
颜卿雅听着挽月的话,这才努力压下了心头怒意,转头看向挽月,“他可有书信过来?”
“有的,奴婢正准备给您,”挽月说着,拿出信笺递到了颜卿雅手中,“奴婢猜想许是长公主的突然出现坏了柳少爷的计划,所以他这才急急地给您来了书信说明情况。”
颜卿雅一把拿过挽月手中的书信,展开便看了起来,看完,眉头不由得微微锁起。
“姑娘,怎么了?”挽月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明日帮我寻个由头,随我出门一趟。”颜卿雅将那书信放到烛火旁点燃,烧尽。
“是。”挽月应道,颜卿雅不说的,她自然也不敢再多问。
—
柒月斋的一处雅间,一声声压抑的哀嚎声从屋内溢出。
男子被倒挂在梁上,一只断了手的手腕还有鲜血低落,却无人帮他处理。
鞭子一鞭鞭打在肉身上,只传来阵阵闷哼声。
他的嘴被堵上了,此刻只能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睛看着一旁正悠然喝着茶的凤浔生。
在他眼中,凤浔生根本就不是人,这是一个妖魔,能将这迤逦雅致的雅间瞬间变成人间炼狱的魔鬼。
鞭子还在抽打着,凤浔生不喊停,便无人敢停。
雅间的门被推开,浅刃自外面走了进来,走到凤浔生身边,“书信送到了。”
“好。”凤浔生轻轻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丝浅笑,靠近那被倒挂着的男人。
他每走近一步,那男人就剧烈地挣扎起来,看着凤浔生,就好似在看着那勾魂的使者一般。
凤浔生走到近前,伸手。
“王爷,太过于污秽,还是属下来吧。”浅刃出声道。
“无妨,”凤浔生轻声说着,伸手,取下了塞在那男子口中的布,“你伤了她,你知道吗?”
凤浔生声音清朗,明明是极为动听的声音,可是入到那男子耳中却如鬼魅催命一般可怖,“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命行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是王爷您的人,不然您就算是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动她半分啊。”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剧烈地挣扎着,整个人因为过度的害怕而痉挛起来,那样子,在外人眼中分外恐怖。
“可是,你还是动了。”
凤浔生说话间,取过一旁的薄刃,紧贴那男子的肌肤。
“王爷,我好歹也是柳家长子,求您,啊……”
那男子话音未落,众人都没看清凤浔生是怎么动作的,就见那人的一只耳朵掉落下来,切面平整到让人震惊。
剧烈的痛楚让那人痉挛得越发厉害了,双眸充斥着血光,看着凤浔生,除了惊恐,再无其他情绪。
“是颜卿雅让你这么做的吧。”凤浔生拿过一旁的白色布匹,轻轻擦干净那薄刃上的血迹,出声问道。
那男子瞪着眼睛,看着凤浔生,没有作声。
“还真是个好舅舅,自身都难保了,你觉得你还能护得了她?”凤浔生说话间,脸上的笑容越加邪肆了,“放心吧,本王不会杀你,你的命,颜卿雅会亲手来取的。”
“凤浔生,你,你不是人……”那被倒挂着的男人终于忍受不住,骂出了声。
“你说对了,本王早就已经不是人了。”凤浔生说着,将那薄刃丢到一旁,站起身,看向浅刃,“好好招呼柳大少爷,只一点,留他性命到明日。”
“是。”
—
第二日一早,去给容氏请过安之后,颜卿雅便寻个出门的由头,带着挽月出了门。
先去的布庄挑选了几匹布匹,又去买了一个上好的古朴木雕玉兰簪子,这才辗转向着柒月斋而去。
到了柒月斋,报了自家舅舅名讳之后,店里的小二便带着她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
“颜姑娘,柳大少爷订的就是这里了,您请便。”
那小二说完,便转身走开了。
颜卿雅站在那雅间门口四下张望了一眼,确实清幽,每一个雅间都有隔断,从上楼开始便从不同的方向行径的,各个雅间之间乍一眼看上去确实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颜卿雅看了一眼这个布局,很是满意,觉得自己娘家舅舅总还算靠谱的,没有约到什么惹眼的地方去。
“姑娘,您进去吧,奴婢帮您在门口。”挽月知道颜卿雅的顾虑,出声说道。
“好,有情况进来通知我。”颜卿雅说话间,就推门走了进去。
只是颜卿雅前脚才走进去,挽月就在门外听到了一声惨叫声。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姑娘……”挽月急的狠狠地拍着门,但是门被从里面拴上了,根本推不动,撞不开。
挽月拍了几下,然后就不敢吭声了,这柒月斋到处都是达官贵人,颜卿雅又是偷着过来的,自己这般叫嚷若是得罪了哪个贵人,那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眼下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回去寻了二夫人过来做主了。
挽月这般想着,快步走出了柒月斋,向着侯府跑去。
而此刻,雅间内,颜卿雅已经被眼前这一幕骇得三魂丢了七魄了。
雅间内,柳家大少爷依旧被倒挂着,浑身上下已经没一块好肉了,衣服更是在鞭子的击打之下成了破碎的布条,丝毫起不到遮身的作用了。
而柳家大少爷身侧,茶案边,凤浔生依旧在悠闲地喝着茶,一旁浅刃面无表情地站着,而她的身侧,是另外一个侍卫,在她进门的一瞬间,就栓了门栓,让她断无逃跑的可能。
倒挂着的人听到惊呼声,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满是血污的眼费力地看清了眼前的人。
“雅儿,快走,快走……”
柳家大少爷自知自己已经绝不可能活下来了,柳氏是自己唯一的妹妹,雅儿是柳氏的女儿,就算是为了不让柳氏伤心,他也希望颜卿雅好好的。
颜卿雅听着舅舅的话,只觉得满腔苦涩涌上心头。
走?她哪里还走得了?
可是她最难过最伤心的不是自家舅舅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而是这一切,这个局,是凤浔生做下的,而这个局,很显然,他是为了颜卿霜而做。
缓过神来之后,颜卿雅整了整衣衫,撑着身子站直了,一步一步,向着柳家大少爷走去。
“舅舅,是雅儿对不住你,雅儿害了你。”
“雅儿,舅舅不怪你,是颜卿霜那个小贱人坏了事,舅舅知道你们母女在颜家过的……”
“聒噪。”
凤浔生听着柳家大少爷的话,手中的茶盏轻放在桌案上,薄唇轻吐出两个字,站在柳家大少爷身畔的人便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让他说完,烧红的烙铁直接塞进了他的口中,绝了那声响。
“啊……”颜卿雅亲眼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好像被无数只手撕扯一般,痛不欲生,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泪水涟涟地看着凤浔生,“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凤浔生轻笑出声,却不言语。
一旁的浅刃取过匕首,丢到了颜卿雅的面前。
颜卿雅身子一颤。
“我家王爷说了,你若是能亲手结果了这淫贼的性命,便能留你一命,不然,他如今遭受的一切,在你身上将会丝毫不差地再来一遍。”
浅刃看着颜卿雅,一字一句地说道,丝毫没有因为她表现出来的娇弱可怜而怜惜分毫。
“你们,你们,我怎么说也是侯府嫡女,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们就不怕我爹爹寻来吗?”
“怕?”
凤浔生笑得邪魅,晃了颜卿雅的眼,只是下一瞬,他说出口的话,却把颜卿雅的心彻底捏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