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深知富察氏的为人,倒不担心自己的拒绝会让她不满。
只是……富察家,似乎没她想象中那般安分,或者仅仅是这个嫂子不够安分?
年世兰不愿意去深想,因为人性总是让人失望。
富察氏这边得到了年世兰明确的拒绝之后,出门的时候明显轻松了许多,回到院子里就兴致颇高的给家里写信,然后交到身后的丫鬟手里,让她托人给送出去。
懋嫔倒是亲眼见证了一场闹剧,索性年世兰瞧着并不在意的模样,她便也没往心里头去。
“娘娘,您也别觉得富察家做这事有多难理解,您久居深宫可能不知道,外头那些有望参加选秀的人家,都挤破头的想把闺女往您这儿塞,谁不知道您教育的孩子对媳妇又好还不纳妾啊……”
年世兰听了她的话,心里头那点子郁气便消的差不多了,还好心情的笑了笑。
“那依着宋姐姐的意思,我这儿还成了香饽饽了,那感情好,我这头上的骂名总算能摘一摘了。”
懋嫔知道她是存了说笑的心思,笑了笑也没往心里头去。
胤禛通过弘时的神情倒是得到了启示,对宫里头那两位新答应看管的更严密了,生怕她们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福嘉入了园之后,倒是同那两人有了短暂的接触,被两人的殷勤给膈应的够呛,好几天都不愿意再出门,看的太后是心疼不已,连带着对自己选进来的两个新人更加的不满。
福嘉对这种事情倒是乐见其成,她知道自家额娘和皇阿玛正在赌气,归根结底就是这两个新答应的事情,所以她打从心里头就不喜欢这两个人。
偏偏有人不信邪,总爱往她眼前蹿。
这日太后好不容易哄着福嘉出了院子,谁知道还没等过了拐角,吉答应给拦住了去路。
“福嘉格格想去池塘吗?正巧嫔妾也想过去看看,不如咱们一起啊?”
福嘉实在是厌烦了她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冷着脸便拒绝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我要去皇阿玛的院子陪他喝茶,想来皇阿玛应该不愿意看到吉答应才是。”
她说完,直接推开吉答应就往前走,吉答应没想到她会突然上手推她,一个不防备就摔到了地上,“哎呦”一声痛呼出来。
福嘉压根就没回头看,直接带着人离开了。
她们一走吉答应这边的宫女开始不满,偷偷的冲着她抱怨。
“福嘉格格的脾气真是坏,以后谁娶了她谁倒霉。”
吉答应听了她的话,眼神闪了闪,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扶着宫女的手回了院子,倒是没再打别的主意。
福嘉倒真的是去找胤禛的,她进去的时候胤禛正好忙完,坐在书桌上头喝茶,瞧见福嘉过去倒是惊讶的扬了扬眉毛。
“团团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还不是那个吉答应,天天围着我转,我要是不躲到您这来,只怕早晚会被她给烦死。”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正巧被胤禛看了个正着。
对于这个闺女,胤禛随来秉持的都是骄纵的原则,想着只要不伤害自家闺女的天性,哪怕是脾气急些差些也没什么,左右他护的住,若是养的唯唯诺诺的,他还担心自家闺女受气呢!
“你这事情可怪不到我头上,瞒着我偷偷将这两个人接进来的可是你太太,为了这个,你额娘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原谅我!”
福嘉倒是听年世兰提过这事,还被动着上了一堂课,因此胤禛这话一出,她想都不想的就出声反驳。
“那也是您没有顾虑额娘在先,太太既然是偷偷将人给召到园子里头来的,您只装作不知道不就好了,偏偏您急匆匆的就给人正了名,额娘能不生气才怪呢!”
她额娘的小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到底不还是皇阿玛宠的,因此额娘同皇阿玛怄气,福嘉是一点都不担心,左右到了最后,妥协的肯定还是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爹。
“我可跟您说,自从跟您生了气,额娘的日子可是一日过得比一日惬意,您每天若是还这么熬夜,等您回了宫里站在额娘的面前,说是她叔叔都有人信。”
胤禛的年纪确实渐渐大了,平时他也很注意这些,慢慢开始学着保养了,为的就是能不要同年世兰之间有这么大的差距,福嘉这话一说,无疑是在他心口上扎针。
还是那种只疼不出血的针。
福嘉看着自家皇阿玛明显气馁的脸色,心里头暗暗后悔自己刚刚的话说的有些重,满脑子都想着该如何补救一下自家皇阿玛的自尊心。
“皇阿玛您也不用担心,您这些日子若是注意休息,想来还是能够年轻个几岁的。”
胤禛听着她前后颠倒的话不禁失笑,这孩子当他是什么,还能随意变化样貌不成?
只不过,这个夜是不能再熬了,毕竟岁月不如人。
知道了自己同年世兰之间的问题之后,胤禛倒是开始慢慢有了计划,就想着能够赶紧将人哄好才行,不然他得愁的老好几岁。
于是第二天一早,年世兰就见到了自己的老朋友,苏培盛。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培盛就是凭借着自己这张笑盈盈的脸才能每次在来了翊坤宫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当然了,年世兰心里头有多烦他,就不是他能考虑的事情了。
“给皇贵妃请安,福嘉格格这几日想您想的吃不下饭,皇上的意思是您要不做些糕点让奴才带回去。”
对于苏培盛说的福嘉想她想的吃不下去的鬼话,年世兰是半个字都不相信的,谁的孩子谁知道,福嘉那孩子虽然是个女儿身,可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比起几个阿哥来都不遑多让,当初跟着阿姐去云南都不见她想自己想的吃不下饭,胤禛这瞎话编的,越来越没有水平了。
只是吐槽归吐槽,她心里头还有有些担心的,园子里头的饭她也不是没有吃过,福嘉若是吃不惯饿了肚子,心疼的还是她这个当娘的。
因此,即便知道苏培盛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年世兰还是让他在院子里头等着,她则是去了小厨房交代了春柳几句。
春柳得了吩咐,一刻都不敢闲着,揉面和面,往里头加东西,哪一个步骤都不敢马虎,年世兰闲来无事,索性就坐在小厨房里头看她忙活。
春柳觉得这地方油烟味重,劝了年世兰几次都被她笑着给拒了。
“左右我也没什么事,出门去还得被苏培盛吵吵的头疼,不如在你这里躲躲清净。”
春柳听了她的话,倒是没再劝她,安安静静的准备起糕点来,福嘉的喜好春柳早就烂熟于心了,准备的几样点心都是那丫头平时爱吃的,做的多了倒是一点都没耽误事,半个多时辰就准备的差不多了。
春浓将收拾好的食盒递到苏培盛的手里,年世兰干脆没出现,就躲在小厨房里头等苏培盛离开,苏培盛虽然有心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只能扛着那个份量不轻的食盒从翊坤宫走了出去。
行到没人的地方他偷偷打开食盒看了看,确定是一样都没有胤禛喜欢吃的,心里头瞬间凉了半截,一想到回去时候看到胤禛的冷脸,他就想着现在回去求求皇贵妃再做些万岁爷喜欢吃的糕点还来不来的及,只是这个念头在看到翊坤宫缓缓关闭的大门之后,被彻底的扼杀了。
苏培盛一路没敢耽搁,进了圆明园就先回了院子,胤禛看到他手里头明显份量不轻的盒子,倒是没多问什么,只是吩咐他找人给福嘉送过去。
苏培盛出了门都还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今儿个的皇上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其实倒不是胤禛好说话,只不过是他了解年世兰,瞧着温温和和的一个人,可是一旦真的生起气来,却比谁都难哄,他这条路啊,不过是刚刚开了个头罢了。
福嘉收到年世兰送来的那一盒子点心的时候也有些懵,后来还是听苏培盛底下的人说是皇阿玛亲自给她求得,她才心安理得的收下。
说实在的,这园子里头御厨的手艺,比起春柳来真的差了不少,福嘉这两日都觉得自己吃的少了些,谁知道这个时候皇阿玛就给她送来了这么一份大礼呢?
一想到这儿,福嘉就忍不住想帮帮自己这个可怜的父亲。
于是当天晚上,福嘉找到苏培盛,偷偷摸摸的递给他一封信拜托他第二天转交给年世兰,苏培盛心里头苦的没边儿,总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惨,天天得来回奔波,而且还是两头嫌。
皇贵妃不爱见他,皇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对他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苏公公心里苦,可是苏公公没人说。
福嘉看他苦着张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还有些好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公公,你就等着看吧,我这儿啊,可是为了皇阿玛和额娘能早日和好在努力。”
一句话说的苏培盛心头一热,他现在做梦都希望皇贵妃能同万岁爷早日和好,不然天天面对万岁爷的冷脸,谁能受得住啊?
第二天,没等胤禛吩咐,苏培盛就轻车熟路的出了园子,一路往宫里头赶。
到了翊坤宫,照旧是春福把他给拦下,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下来,春福的心里头其实还挺同情这位苏公公的,在外头瞧着多威风的一个人啊,可是因为皇上和自家主子置气,这位内务总管就成了俩人之间的出气筒,跟谁那都没有好脸色。
苏培盛瞧见春福,一脸的笑模样,要多和气就有多和气。
“劳烦春福姐姐帮忙通个话,就说福嘉格格有信给皇贵妃送来。”
春福闷着不吭声,但是还是冲着苏培盛点了点头。
屋子里头年世兰听说苏培盛是带着福嘉的信来的,赶紧就让春浓把人给请过去,苏培盛还是这么些日子以来第一次享受这种礼遇,一时还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他还是记着自己今儿个是来干嘛来了,便将福嘉昨儿个交给她的信递到了年世兰的手里。
福嘉在心里头絮絮叨叨了很多,吐槽园子里头的御厨做饭油腻,吐槽那两个新答应膈应人,更多的却都是在为胤禛说话,说他每天都熬夜熬到很晚,说他从来没有让那两个答应靠近过一步,说他因为太后的自作主张,已经很久没有去太后那里陪她了……
洋洋洒洒的写满了七页纸,年世兰不知不觉的看完,才发现自己脸上落了泪。
她背过身去用帕子擦了擦,再回过头来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苏培盛就在那恭恭敬敬的站着,等着年世兰看完给他个信儿,年世兰招呼着他去外头坐着等一会,说是有东西要给他,苏培盛心里头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这么些日子了,这还是皇贵妃主动留下他要给他东西呢,就是从翊坤宫的院子里头拔根草回去,只怕皇上都得让人给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年世兰倒是没让他等太久,没一会就准备了满满当当两大盒东西。
其中一盒是给福嘉准备的血燕,另一盒则是给胤禛准备的。
年世兰没说是什么,苏培盛也聪明的不去问,左右都是给万岁爷准备的,万岁爷若是因此能够高兴起来,那他这条老命就还能多活个两年。
他收下东西之后便没久留,急着回去复命。
年世兰也没留他,等到人都走远了,才又拿起那封信重新看了起来,春浓她们虽然不知道福嘉在信上写了什么能让主子肯主动的给皇上递个台阶下,可是这对于她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这些日子年世兰越来越深的黑眼圈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与她朝夕相处的几个丫鬟,她们心里头都明白,主子虽然表面上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其实心里头苦的很,只是这种话不能给旁人说就是了。
眼下主子愿意再给皇上一次机会,这机会又未尝不是给她自己的呢?
同是在情中挣扎的人,谁都逃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