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阿云连一声姐姐也当不得吗?咱们两家原是世交,郡主叫阿云罗三娘子,实在是太过疏离了些。还是郡主看不起阿云庶出的身份?”
罗景云一边瞟着越国公他老人家,一边满脸委屈道。
秦昭实在是懒得理她了。
难道这姑娘以为这翻话,就能叫罗爷爷讨厌自己,觉得自己傲娇无理了?
她在越国公府做了十几年的孙女,竟然不知道自己这位祖父是什么性格不成?她这位祖父,是傲娇无理派的祖师爷好不好?这些年且不论,早年间他作为北平王府的世子爷,做过的傲娇事儿还少么?自己这点子道行,只怕人老帅哥压根儿看不上呢。
秦昭扯了扯嘴角,笑道:“罗三娘子言重了。”
自己说的这么明白了,这死丫头竟然还是叫她罗三娘子。罗景云气的想咬牙,她心里虽不忿这丫头凭什么能在罗家有这样的待遇,竟然能住进得语院里来。虽然看这丫头不顺眼,可也是想借着与这丫头搞好关系,然后有机会多往这得语院里跑跑,进而能讨好祖父的意思。
罗景云还要再说,却未等她开口,罗彻已是大手一挥:“阿云自去。涪陵这才过来。等明日有空了,再寻你们玩去。”
罗景云就算满心不愿,可祖父发了话,却也不敢多留了,只得强笑着去了。
到了院外,这才狠狠的跺了跺脚。倒是想起罗景辰来,她就不信,若是罗景辰知道一个外姓人家的死丫头,住到了得语院,罗景辰会不生气。
便携了守在外面的使女桑枝一径去了罗景辰院里。
“三娘子求见女郎。”罗景辰正要起身去物华居陪母亲卫夫人用膳,就听外面廊下守着的使女阡陌禀道。
罗景辰皱了皱眉,她这会儿寻来,又是什么事儿?
心中虽然不耐烦,还是道:“请进来吧。”
阡陌请了罗景云入屋,便退到了外间。
罗景云轻轻福了福身,才笑道:“二姐姐,我刚去看了祖父。”
“既是看祖父,怎么又跑到我这里来?”罗景辰微微一笑,道,“三妹妹若是有事,便说吧,我这正要去陪娘用晚膳呢。”
罗景云一听,忙上前挽了罗景辰的胳膊:“那我陪二姐姐一道去。”
罗景辰不置可否。
对这位整天闲不着的三妹妹,她是实在无语。可若计较起来,她也实在不耐烦。这丫头胡搅蛮缠的本事,她是领教过的。实在不愿意在她身上多浪费口舌,她既是愿意去,随她也就是了。
闻言也就点了点头。
出了门,另一个贴身使女涧溪已经拿了件浅烟色的薄毡衣,披在了罗景辰的肩上:“早晚凉,辰娘还是披上吧,省得晚上回来再受了凉。”
罗景辰笑了笑,吩咐道:“涧溪,你在院里守着吧,让阡陌陪我去就是了。”
“是。”
润溪退到廊下,阡陌无声的跟在罗景辰的身后,罗景云的使女桑枝这才跟阡陌,四人一道出了院。
身后的润溪见四人出了门,这才撇了撇嘴。就听另一个小丫头道:“涧溪姐姐,辰娘为什么不叫你跟去,叫阡陌姐姐呢?平时不都是姐姐你跟着的吗?”
涧溪轻轻一笑,揪着那小丫头的脸,笑骂道:“就你这小丫头机灵,咱们女郎,还不是怕你姐姐我嘴快,看着三娘子作态,难免刺上几句,到时候又是是非。你阡陌姐姐性子好,不会多嘴。”
那小丫头不平道:“咱们女郎也太惯着三娘子了。”
“咱们辰娘仁厚罢了。”
往卫夫人所居的物华院的路上,罗景云见罗景辰默默不语,终是忍不住道:“二姐姐可知道,咱们家今儿来了一位贵客呢。”
“你说的是并肩王府的涪陵郡主吧?”
“二姐姐也知道?”罗景云转了转眼珠,这才笑道,“这位郡主好大的架子呢,刚才在后园子里游玩,听说祖父那边有客,说是王府的郡主,好奇之下就去看了看,顺便给祖父请安,结果这位郡主好大的架子呢,我客客气气与她说话,竟是理也不理我。真是比那宜兴县主还要傲气。也不知王府里是怎么教养的。要我说,什么郡主,不过是乡间来的无礼的野丫头而已。二姐姐你可是不知道,那丫头目下无人的样子,实在是可气的很。偏祖父宠她竟是比我们这些正经的亲孙女儿还要亲。”
“三妹妹慎言,”罗景辰正色道,“涪陵是圣上亲封的郡主,那什么乡下丫头不配郡主的话,三妹妹以后万别当着外人说起。再则涪陵是王府正经的嫡女,三妹妹岂能说是什么乡下野丫头?这样的话若是叫王府里的人听了,人家该笑话我们国公府的女郎没有教养才是。三妹妹在家里这样说说也则罢了,在外面可千万别生如此生口舌是非才是。”
罗景云原还想挑得罗景辰也去趟得语院,好好杀杀秦昭那丫头的气焰,却不想招来罗景辰一顿正经八百的教训,当时气闷的胸口生疼,心道我就不信平素最疼你的祖父待一个野丫头比你这正经的嫡孙女还亲,你不生气。可嘴上却只得诚恳道:“姐姐教训的是,妹妹以后再不敢了。”
罗景辰有些无奈的看了看罗景云,这丫头真是打错了算盘,自己受了气,却想挑拨她去帮她出气,她也不想想,于越国公府,那涪陵郡主不过是客而已,难道还能取代她罗家嫡女的身份不成?祖父便是再疼她,她说到底,还是并肩王府的人。再说人家一个堂堂的王府嫡女,正经的陛下亲封的郡主,会稀罕他们公国府的身份?
些许日子没注意,不成想景去这丫头自以为越来越有心计儿,实则越来越蠢了,真不知道尉迟姨娘是怎么教的。
再说祖父宠秦昭,罗景辰一点也不意外。罗景云或许不知道,可自己四五岁的时候已经记事了,当年单家的姑母出嫁时的盛况,她却是记得的。母亲就曾说过,祖父只父亲一个儿子,待单姑母,是当自家亲女儿一般待的。
如今单姑母仙去,惟一的女儿流落在外数年,这才刚刚寻回,祖父疼阿昭,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有什么好争的?说起来阿昭那丫头也是可怜。
再说了,秦昭是王府的人,祖父就是多疼些儿,又能碍自己什么事?
到了物华院,卫夫人见罗景云跟着一道来了,也不意外。她是国公府内院的掌家人,这个庶女去得语院的事情,她也早就知道,只是道:“阿云也与你姐姐一道来了,若是晚膳在这里用,就叫人把你的晚膳也一道送来吧。”
“女儿今晚就陪母亲和二姐姐一道用。”罗景云笑着回道。
卫夫人这才吩咐使女去厨房里说一声,即刻摆膳。
正说着话,封姨娘所出的庶子罗景华也来给卫夫人请安。
卫夫人待罗景云一般,实在是这庶女和她那亲娘两个都太能生事,待老实的封姨娘所出的这位庶子,倒是和善,等罗景华行了礼,才笑问:“我听你父亲说,你想参加明年的科考?”
罗景华恭敬回道:“回大家的话,儿子倒是打算下场去试上一试。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子弟自有出路,可儿子武不如哥哥,倒是喜欢读书,若是能凭自己争一条路出来,祖父与大人脸上也有光。就是母亲,因儿子出息,也当高兴。只是儿子到底读书日子尚浅,怕明年考不好呢。”
罗家虽是功勋世家,可卫夫人却出身书香门弟,罗景华喜欢读书,卫夫人身为嫡母也是欢喜的,便笑道:“你如今也不过才十六罢了,就是肯年考不好也不打紧。以后的日子常着呢,你也不必太有压力。若实在不放心,就叫你父亲给你寻位西席来,在家里好好教教你。”
“是,母亲,儿子知晓了。”
说了几句,罗景辰才笑道:“二弟,过几天齐家的阿琴及笄礼,你有没有礼物要托我送去的?”
虽说男子不能私送女子礼物,但几家原是世交,罗景华和齐良琴原也是认识的,罗景辰这一问原也没什么,只是她脸上促狭的笑,却让罗景华脸红起来,嗫嚅道:“二姐姐忽乱玩笑。”
齐良琴喜欢罗景华的事情,上京城的贵女圈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齐家虽是候府,罗家虽是国公府,可齐良琴却是齐家嫡女,而罗景华却是庶子。因此两人的事情,外人并不看好。
罗景辰却不这么认为。
罗家只两个儿子,一个是她哥哥罗景年,另一个就是二弟景华了。罗景华虽是庶子,可以罗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二弟景华将来也不会差。真说起来,若是齐良琴坚持,齐家也未必不会同意,毕竟两家的关系在这里放着。而且齐良琴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一众京城贵女中,罗景辰能看上眼的,着实不多,这齐家阿琴,便是其中之一。若是二弟景华对齐家阿琴也有意的话,说不准这门亲事也是能成的。她与齐良琴交好,自是希望这位闺中蜜友,能成为自己的弟媳。
见齐景华脸红,罗景辰还要再调笑几句,却被卫夫人笑嗔着打了一下:“说话越发不成个样子了,弟弟也欺负。”又给罗景华解围:“你祖父回来了,若是没事,去给你祖父请个安吧。”
罗景华忙红着脸应道:“是,儿子这就去了。”
卫夫人跟在后面叮嘱道:“你祖父那里还有位小客人,是并肩膀王府二房的涪陵郡主,见着那位妹妹,别失礼了。”
仙去的那位单姑母失而复得的女儿?被陛下亲封的涪陵郡主?
罗景华自然知道祖父当年对单姑母是如何疼爱的,他虽比罗景辰小了一岁,并不记得当年的事情,可他娘封姨娘却早就把几家的关系和他分说过的。
嫡母卫夫人的提醒,却是善意。罗景华心中十分感激。
“儿子知道了。”罗景华恭敬应道。这才行了辞礼,去了得语院。
得语院中,秦昭正陪着罗彻准备晚膳,听到使女禀报,说是二郎来给罗彻请安。
对这位庶孙,罗彻的感情却是一般,闻言也只是道了一句:“请进来吧。”
等使女去请人,罗彻才向着秦昭笑道:“一回府里,便是这些麻烦事儿,没得个清静的时候。”
秦昭笑道:“瞧罗爷爷说的,这也是他们的孝心呢。罗爷爷说着不耐烦的话,心里说不定多开心呢。”
等罗景华进了屋,因他年纪比自己大,秦昭作为世妹,不好跟罗彻一般坐着,便在罗景华行礼时,起身让了。
罗景华给罗彻行了礼,这才看着秦昭笑道:“景华见过涪陵郡主。”
秦昭边忙侧身让了:“阿昭年幼,不敢当世兄的礼。”
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罗景华。
十六七岁的年纪,长的十分俊美,表情温和,行止有度,一身半旧的青绸秋绸,低调奢华。既不张扬,又有大家公子的气派,实在让人一见之下,就能生出好感来。
她这边正打量着,就听罗彻问道:“我听你爹说你书读的还不错,且打算弃武从文了?既是有这样的打算,你不在国子监好生读书,怎么跑回家里来了?”
罗景华尴尬道:“回祖父的话,孙儿只是喜欢读书,武学上头,却也不敢松懈的,孙儿出身功勋之家,不敢忘本。孙儿……现在不在国子监读书了,前些日子托了人,如今却是在太学里就学。今儿……孙儿假日,要后天才回学里,因此才在家中。”
国子监里都是些皇室贵胄子弟,还有王公之家儿孙,虽说名师执教,可说白了还真不是个做学问的地方,罗景华原是没有资格进国子监的,不过他虽是庶子,越国公府却只有两个孙子,因此他才能得已进去。
罗彻倒是未料到他转去了太学里。
听了罗景华的回答,罗彻只道:“太学里也好,你既有心行文,太学倒比国子监强些。”
祖孙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罗彻大概是心情好,便留罗景华一道晚膳,罗景华因没料到罗彻会留他晚膳,一时倒是愣在那里。
罗彻眉头一挑:“怎么?我老头子留你吃个饭,你倒还不愿意了?”
“孙儿不敢。”罗景华吓了一跳,忙回道,“能陪祖父晚膳,实在是孙儿之幸,能伺俸祖父,孙儿只有欢喜的。”
他不说也还罢了,这一说,罗彻差点被气的跳起来,这小子的话,倒好似自己这个祖父当的太不近人情似的,不过一顿饭罢了,什么幸不幸的。
秦昭在边上看的好笑。
这对祖孙,也实在太不象祖孙了。
她之前也没发现,罗爷爷这么有威严呀?这位罗世兄,好象挺怕老帅哥似的。在她眼里,罗彻就是个看起来严肃,其实挺慈祥的老头罢了。
她却是不知道,罗彻也就在她面前,象个祖父而已。对自己的嫡亲孙子孙女们,却向来是不大亲近的。整个越国公府,也只罗景年一个嫡孙,能得他个笑脸罢了。
罗彻吩咐使女们上饭,秦昭得了空,朝着正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的罗景华眨了眨眼。罗景华因感受到秦昭的善意,也只得朝着她尴尬的笑了笑,且小声道:“祖父就是这样,今儿也是沾了郡主的光,某这才有机会能陪祖父一道用膳呢。”
谁知这话却叫罗彻听到了,咳了一声后,才骂道:“你这是怨我平时不近人情?”
罗景华吓的要死,惶恐道:“是孙儿说错了话,孙儿绝无此意。”
罗彻哼了一声,撇过脸去。
这老帅哥倒有意思的话。秦昭忍着笑,安慰正一脸纠结的罗景华道:“世兄可别被罗爷爷的冷脸吓住了,罗爷爷从前便有玉面寒枪之称,可见是个冷脸的,其实你陪他用膳,他心里高兴着呢。”
连祖父年少时的江湖名号这丫头都敢当着面说,罗景华有些诧异,但秦昭敢说,他却是不敢接话的。
不时使女用了晚膳,因是分食,三人默默吃了饭,罗景华不敢多呆,吃完饭便告辞而去。
秦昭又陪着老头说了会儿话,也被打发回自己屋里睡了。
第二天天色未亮,紫苏便叫了秦昭起床。
在王府的时候,因浮翠阁太远,秦昭也只开始时,每日晨昏定省,往荣寿居里跑,后来老王妃见她小小年纪,没得个好觉,毕竟是自己亲孙女儿,哪有不疼?,便允她往后每月逢五逢十时,才去给老王妃和晋阳公主请安,所以秦昭在王府时,平时起的并不早。可这是在别人家里,若睡的迟了,却是丢人的事情。
秦昭急急忙忙起了身,洗漱过后,便绕过假山,顺着青石小路,去了正屋里。
就见罗彻正在院中的空地上耍枪,看到秦昭,这才收了手。边上的使女已送上巾帕。
罗彻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汗,向秦昭招了招手:“怎么这会儿就起床了?小孩子家家,正是养身体的时候,也不多睡会儿。”
“晚上睡的早,这会儿也睡不着了,便想着来给罗爷爷请安,服侍罗爷爷早膳。”秦昭笑道,一双眼却是盯着罗彻手上的银枪。
“怎么,小丫头喜欢?”罗彻晃了晃手上的枪,笑道。
“罗爷爷凭着手中银枪,年少时已举国闻名,阿昭也学过几天武,虽只是三脚猫的功夫,可是看到大卫国的战神,哪有不喜欢的?罗爷爷昨天可是说了要亲自教阿昭的。”秦昭拍起马屁来。
罗家枪法却不外传,家中护卫们学的,也不过是一般的招式罢了。即便是一般的招式,可在外面,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打败的。云瑞就是个例子。
可是罗家枪法的精髓却必然是不会外传的。
秦昭从前可没打这个主意。不过她既学了枪法,也希望能得几句罗彻的指点,肯定是比云瑞教的要强上许多。毕竟云瑞教她的枪法,也是经过云瑞改过的,并非是罗家枪法了。何况罗彻昨天是亲口应了的,她傻了才会放过这个机会。
没想到罗彻听了这话,略一沉思,便笑道:“你既喜欢研武,这罗家枪法教你也没什么。我昨天既应了你,就会教你。你先练几招我瞧瞧,也好依着你如今的水平,看看能不能教。”
秦昭无语的看着他手上递过来的银枪,苦着脸道:“罗爷爷,你觉得阿昭是大力士不是?”
罗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