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想那么多,日子总会好起来的。”紫苏安慰道,“咱们府里待下人原就极宽厚的,咱们能在这样的人家当差,本就是福气了。郡主又是个凡事松宽的,我们能被她挑了在浮翠阁当差,是我们的福份。只要能一心一意的伺候好郡主,以后总少不了一份好日子。你家中如今虽难些,可你阿兄是个勤恳的人,能出门当差,也是个体面,虽如今只是小厮,等过两年,凭你阿兄的能力,总能升个小管事,到时候你在跟着郡主,月例也提了,跟着郡主出门,也总会有些打赏进项,慢慢攒着就是了。你弟弟也只是身体弱了些,等有了银钱,用些好药,还怕好不了?”
“姐姐说的是,”彩裳感激道。
郡主兄妹未回京时,能浮翠阁的,都是府里没有根基的闲散之人,哪个也强不到哪里去。不只彩裳一家条件差,余下的也差不多。紫苏虽也是家生子,却比彩裳还不如。彩裳好歹出有兄弟娘亲,紫苏却是早几年间父母便去了,如今孤身一人。若不是得秦昭看重,再过几年年纪大了,也不过随便配个小厮而已。
想到紫苏的身世,彩裳微感抱歉,道:“尽跟姐姐诉苦了,其实姐姐也不容易。”
从前紫苏和自己也差不多,最是个老实的,父母都去了,在浮翠阁里也受了不少的欺负,可她天性善良纯真,话虽不多,却总是笑笑的。难得后来到郎君面前服侍了,虽因此得罪了些人,可到底没有人再敢当着面儿欺她。彩裳原还暗暗担心郎君一走,她的日子更当难过了,没想到郡主喜欢她的性子,又留了她贴身服侍。紫苏虽说是府中的使仆中,算是郎君和郡主面前的第一得意人儿,可也不骄不燥的,待人接物,一如从前一般,不但没有一点张狂,反比从前更稳重了。
两人说着话,穿过吊桥,绕过长长的水榭长廊,便进了浮翠阁。
因秦昭还在楼上画图,紫苏问了楼下守着使女,茶水是否送的及时,有没有送些压饿的点心进去,见一切无碍,也不敢上楼打扰秦昭,便让彩棠把云想,彩衣也叫了来,把晚上要让她们三个一起见秦昭的话说了。
彩棠是早知道的,云想和彩衣听了各自欢喜。紫苏道:“你们也别千忙着欢喜,到底要郡主亲自瞧一瞧的,若瞧着好了,才能提携你们。若是选不上,也别灰了心,不管做什么,勤勤肯肯的,把差事做好,就比什么都强。郡主有心,总会看到的。”
三人都连忙称是。
紫苏又嘱咐了几句,才叫三人散了,只说等用了晚膳,再叫她们。
打发了三人,紫苏便在楼下的侧间里,取了针线来做。直到日落西斜,才去小厨房里看看晚上做了些什么吃的。
等回到主屋,天色也暗了下来,紫苏领着两个使女上楼点了烛火,秦昭也收了功,这么埋头画了大半天,真正腰酸背痛的。活动了下手脚,把画好的图稿收了,才问紫苏:“大厨房的食材送过来了?”
“是,午后便送了来。只是还缺两样,大厨房里管事的妈妈说明儿一早就让采买的买好送来。郡主若是另有需要的,我们只管打发人去要就是。”
秦昭听她这意思,大厨房里倒也未敢刁难她们,也就放了心。
紫苏又吩咐人送了温水来,服侍着秦昭洗漱了,一边帮着秦昭换了衣衫,一边道:“奴婢已和云想几个说了,郡主想什么时候把她们叫来看看?”
“我这也忙了一天了,先叫我吃个舒服的饱饭,待晚膳过后,再让她们来吧。”
紫苏笑道:“哪里敢不叫郡主吃饱饭了,郡主这话,倒是象责怪奴婢没伺候好您呢。”
说笑了几句,紫苏便着人去让送晚膳过来。
用过晚膳,漱了口,秦昭略事休息,紫苏便领着云想三人求见。
秦昭宣了进屋,三人行了礼,秦昭问了三人年龄,是家生子还是外面买的?各自在府里有哪些家人?如今做着什么?都擅长什么事情等。三人一一答了。秦昭见三个小姑娘看着都还不错,虽有些紧张,但回答问题也还算言之有物,便道:“浮翠阁是我要久居的,我这里事情简单,可要求却高,且我不喜欢多话的人,在我屋里怎么的都行,出了浮翠阁,你们一言一行,皆不能出错。我对你们别的要求倒是没有,只一点,做事要尽心,这府里,也惟我的话是命。你们可能做到。”
三人皆道:“奴婢能做到。”
秦昭道:“彩裳和彩衣的名字,以后都改一下,便叫云裳和云衣吧。”
彩棠和彩衣又谢了秦昭赐命。
倒也不是秦昭喜欢给人改名字,她没这么变态的爱好。只是她到底叫了阿彩几年的娘亲,若是她的贴身使女命字也有彩字,古人讲究避讳,于阿彩有些不敬,少不得要改了。好在云裳云衣,倒也不比彩裳彩衣叫起来差。
云想老实忠厚,云裳机灵,云衣细心,秦昭按着各人擅长的,给分配了工作。
云想管着她屋里的一应琐事,云裳机灵可人,一道跟着她外出应酬,云衣负责她每天的衣物。至于她屋里的钥匙,却由紫苏收着。四个人里,以紫苏为大。平时有事,三人也只管请示紫苏就成。
三个丫头一一应了,能被留在郡主身边,成了她的贴身侍女,三人面上不显,心中却极欢喜。直到秦昭打发三人出了门,才各自相视而笑,云想低声道:“咱们以后一定好好当差,别辜负了郡主的提携。”
“这是自然,我们也当好好谢谢紫苏姐姐。”云裳和云衣也道。
三人因知道紫苏还有话说,便在廊下守着,过了一会儿,紫苏方出了屋,见三人都安静的站在那里,也是暗自点头,把她们领到了她住的披厦里,道:“这披夏刚好有有四间,咱们各一间,你们回头把东西都领了来,以后在就在这里住下了。月例的银子,郡主说了,便先按二等的丫鬟月例发。若是做的好了,再提一等丫鬟。我明天会去府里的管事那边回一声儿。还有,郡主晚间休息时,喜静。我平常守夜,也是在隔间里,以后我们每两人一天轮流值守,云裳和我一班,云想你和云衣一班。我先带你们各一天,以后就由你们自己当值了。”
云想担心道:“姐姐只带我们一天?那要是服侍不好郡主怎么办?”
紫苏白了她一眼:“怎生这么没出息?哪能服侍不好?只要你尽心,把郡主放在心上,岂有做不好的?再说你们也不用担心,其实郡主夜里极少唤人的。只要她安歇下,一夜天亮都没什么事情。只是我们也不能睡死了,万一要是叫我们,也当立时回声才成。”
说了两句,紫苏见也没什么要交待的了,才道:“郡主那边离不得人,你们赶紧先去领了东西来,屋子自挑,回头也不必等我了,只管睡下就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自此云想三个便在秦昭身边当起了差来,惹得浮翠阁里其它人纷纷侧目,有嫉妒的,有羡慕的,也有人暗暗记在心上,努力当差,想着哪一天也能得了郡主的眼,被提携的。当然也有不屑一顾,觉得秦昭到底不是长房之女,不好和长宁和宜兴比,到底没有根基,将来还不知道怎样呢。又念着将来若是二老爷回京,秦昭若不被继母接纳,说不定得她用反是祸事,从而离她远远的人。
秦昭亦是看在眼中。把那心不定的,都打发了出去。
晋阳公主见浮翠阁中人手本来就少,让她再挑些人去。秦昭便说人不在多,在精,为免人浮于事,现有的人够使就是了,浮翠阁本就不大,她也用不着那么多的人。倒是请求让秦雷秦鸣两人要到浮翠阁里,充作护院的事情与晋阳说了。晋阳想着秦和秦风二人如今在油坊里帮忙,他四人原就是秦晢留给帮昭做贴身护卫的,虽说王府中原就有护卫,但和这四人又不同。她只要了两人,晋阳哪里会反对?
秦昭用几日时间画好炸油所需的一个工具图纸,又把秦和秦风叫来,就着草图好好商讨一翻,在秦和秦风的建议下,又略作了修改,这才定下图纸,交由晋阳公主,让府中的长史官寻了几家匠铺打制了。
等这事儿忙完,秦昭才想起哥舒明朗来。便把遇上哥舒明郎的事情,且哥舒明朗曾救过她一命的事情,与晋阳也说了。
晋阳道:“虽说有国公爷带着你谢了哥舒世子的救命之恩,可咱们家也不能没一点表示。我回头便让人收拾出几样谢礼来,你也看看,觉得合适了,我派长史官给哥舒世子送去。等你伯父休沐时,再着人给哥舒世子送份请柬,请他到这里来,咱们再当面致谢。”
秦昭之所以与晋阳公主说这件事,一是为了以后能光明正大的与哥舒明朗交往,二也是为着晋阳公主能出面,给哥舒明朗送份谢礼去。如此一来,以后她和哥舒世子交往,也能少些世人的猜忌,尤其是宫里的人看着,也能少往秦晢身上猜测。
秦昭原还以为晋阳会因自家阿兄,还有哥舒明朗的身份,有所顾忌,不想晋阳不待她提出来,已说了这番话,便装着忐忑的样子,道:“可哥舒明朗毕竟是北庭世子,这般,是不是有些叫伯娘为难了?”
晋阳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能想这么多。不过你也当记得,你是咱们并肩王府的女儿,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公主伯娘呢,在这长安城里,只要不是shā • rén放火的,你只管拿出你世家贵女的气度来。你便做错什么,难不得这京城里还有人敢置喙?哥舒明朗身份虽然特殊了些,可咱们大卫难道连一个北庭世子都接纳不了?再则,救命之恩不比寻常,若这般大恩,我们顾忌着身份,倒不敢大大方方的谢了,顾忌来顾忌去的,那做人还有个什么意思?再则传到别人耳中,只当我们并肩王府无情无义呢。若是朝中有人说什么,你当你伯父的并肩王、兵部尚书,是白做的不成?”
靠,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的风范啊。秦昭惭愧道:“阿昭知错了,伯娘教训的是。”
晋阳笑着抚了抚她的头,道:“你从前吃了些苦,以后凡事不必隐忍,只管大大方的。若是有错,也有你伯父和伯娘为你担着。便是有错,也轮不上别人说三道四,自有我和你伯父提点教训。”
老实说她这些日子以来,虽看着行事自在,可事实上处处小心,说不累是假的。晋阳这番话,秦昭虽未必当真,毕竟她和长宁还有宜兴两人不同,可至少也明白了晋阳的态度,自然也长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以后总能不必事事小心,也能松快些了。做人假如整天憋屈,还活个什么劲?
给哥舒明朗送礼的事情,倒不需要秦昭亲自出马,自有管事的拟好礼单,由晋阳核了,又给秦昭看过,这才派了长史官亲自出面,送到了哥舒明朗在京的宅邸。
哥舒明朗倒未料到并肩王府会另送一份礼来,且看了礼单,金银玉器古董书画俱全,这份谢礼实在有些重了。可因是大张旗鼓的送来的,倒不好推拒,便选了些北庭特产,算了回礼,另又回了份拜贴,只等并肩王秦怀玉得闲时,能蹬王府的门,见一见大卫国的并肩王爷,得聆教诲。言语之间,倒是行的子侄礼。
晋阳看了拜贴,对哥舒明朗的态度倒也满意。
秦昭无事,倒是想起上回在越国公府时,陈金乌说的清河公主答应给她的店铺来。她连着忙了六七天,也不知道她那边怎样了。便回了晋阳,说是想去鲁国公府找陈金乌玩去。
因长宁和宜兴两个一直呆在宫里,家中只有秦昭一个,晋阳以为她在家中觉着无聊,自是应了。
且另为秦昭准备了几样点心果子带去鲁国公府孝敬鲁老国公并裴老夫人,总不好空手上门。
这边秦昭才要出门,越国公府已派了人来接秦昭。
罗老爷子的面子,晋阳也是不敢驳了的。只好叫了人来问秦昭。
秦昭想起罗彻说要带她去乡下住些日子的事情。想着若是陈金乌定下了铺子的位置的话,总归一时也不能交到自己的手上,只要能带她去看一看具体位置,大概的面积,铺子的格局,她也好先趁着和罗彻去城外庄子上的时间,设计一下装修图。等回京时,便着手动工,如此两不耽搁。
便笑道:“阿昭原只想着去鲁国公府寻金乌表姐玩两天而已,倒没什么事情。即是罗爷爷来接,自不好叫他老人家失望了,阿昭去越国公府就是了。总归金乌表姐也常去越国公府的,她与景辰表姐又极要好,回头我与罗爷爷说一声,再派人接了她到越国公府就是了。倒是这么长时间也未见过陈爷爷和裴老夫人,还请伯娘把备好的礼,也着人送到鲁国公府上,也是阿昭待两位老人家的孝心了。”
晋阳见她按排的头头是道,心道这小丫头倒是个妥当的人,若是长宁和宜兴也能这么懂事,她倒能省多少心。
便应了这话,又道:“你这一出门。也不知几日才能回,阿家那边,你也当去说一声。”
既是要出门,自然是要去老太妃那边禀一声的。
秦昭笑道:“阿昭这就去。”
与晋阳告辞,秦昭打发了云裳回去,让紫苏给她收拾东西,她一个人去了荣寿居。
老太妃听说越国公府使人来接,笑道:“我孙女儿才回府多少日子,你这罗爷爷便过来接了两回,倒是要与我抢孙女似的。你罗爷爷素来疏阔,难得与你亲近,你也当多孝顺孝顺他,去就去吧,也替我给老兄弟带声好。”
秦昭笑着应了。
老太妃笑道:“你前儿做的那道什么平桥豆腐汤,看着平常,倒是开胃,你这一去,祖母也只能想想了。”
秦昭忙道:“其实做着出简单,祖母还有什么想吃的,孙女儿这便把食谱写下来,到时候让您这里小厨房的厨娘照着做就是了。若是祖母吃她们做的不合口,孙女儿就在罗爷爷那边做好,让人快马加鞭的给祖母送回来就是。”
“如今这天气,热汤热水的,一会儿也就冷了,送什么?你只管好生在你罗爷爷家玩就是了。”
“孙女儿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孙女儿就做些不怕凉了的点心给祖母送回来。也是孙女儿私心,不在府里,也要叫祖母时时想起孙女儿来。”
老太妃听了,倒笑起来:“你这皮猴儿。”心下却是感叹,这孩子虽说从前吃了些苦,可却不嗔不怨的,难得的保持着这份天真率性。
将来,自己只要活着,总归要护着她的。如此也算是对得起从前的老姐妹阿颖,还有她舅公单二爷了。
秦昭便真的写了几道食谱,交给栀子收了,这才辞别老王妃,回了浮翠阁,交待了云想和云衣好好守着浮翠阁,领着云裳和紫苏两个。上了越国公府的马车,去了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