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族虽镇守安西,但在京城也不可能没有人,允和郡主的兄长,安西都护府的世子慕容启便在长安城有府邸,因此长安城的消息,允和郡主自然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但得自书信的信息,自然不会及时,且从北平出发这一路到京城长安,便没再收到过信件,所以允和郡主慕容氏虽说对王府的信息不是一点不了解,所知却不尽详实,所以回府后,才派慕容显真去打探消息。
慕容显真数月前以送年礼为由,来过一趟长安城,秦昭也是见过他的。
不过他们昨日才回王府,这一天的时间打探的东西也不可能有多少。
慕容显真大概说了一些,也都是允和郡主慕容氏之前便在兄长慕容世子慕容启的书信中了解过的。且回京才一日,慕容显真打探的消息不多,也在意料之中,慕容氏便道:“可有关于秦昭的消息?”
在慕容显真心中,那位涪陵郡主虽有些小聪明,以上回见面的情形看,好象对允和郡主好象没什么好感,或许也有一点心计,但瞧她行事,喜怒形于色,年纪又小,实在也不足为虑,便回道:“属下打听,涪陵郡主似乎性格极是跋扈,为人倒没什么心机,也未曾听说有什么过人之处,棋琴书画不过一笔字写的略能见人,其它实在不一般,在长安城一众贵女中也无贤名。倒是听说跟着越国公学了罗家枪法,然也没听说武艺上头有什么过人之处,倒是精于术算,若是寻常人家的男子,倒也能管着账务,偏又是个女子。其它的,倒没听说什么。”
若只是这么普通,空有一副好容貌的话,便是真的不足为虑了。允和想着那丫头今日来请安时,自己心中那不舒服的感觉,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便道:“你多留意着这丫头,找人盯着,若有什么事,及时禀于我。”
慕容显真应了“是”,心中纳闷允和怎会突然对那位涪陵郡主多了关注,顿了一下,还是补充道:“说起来,涪陵郡主倒不太象一般的功勋贵女,好象极喜农事,常往田庄上跑,另外还和鲁国公府的女郎君合开了一处茶铺,听说生意做的很不错,那茶铺说起来是涪陵郡主与鲁国公府的女郎君的,实则背后还有晋阳公主和清河公主两位殿下。另外,据说和北庭都护府的世子歌舒明朗也有些关系。也有一件事,属下听说,涪陵郡主好象得罪过鄂国公府,打伤了鄂国公府的世子,还以鄂国公府的管事毁了她的食邑田庄为由,让鄂国公府赔了她五千两银子,那银子,还是王爷帮着讨回来的。此事很是折了回鄂国公府的脸面。为这事,倒有不少人笑话鄂国公府……怕是尉迟家,对涪陵郡主极有意见。”
世家贵女们手上都有些产业,这并不奇怪,只是大多数都是家中的使仆打理,象秦昭这样亲自掌管的倒少,但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倒是她和哥舒明朗有关系,让允和郡主有了兴趣。还有那丫头竟然敢打伤鄂国公府的世子,还让鄂国公府赔了钱,她哪里来的胆子?晋阳公主和王爷竟然还真给她撑腰……
还有和哥舒明朗的关系。按说,秦晢在北庭都护府任三军节度使,秦家应该和避免和哥舒世子有什么往来才是,但虽结交忌讳,秦家和哥舒世子府不可能一点往来没有,慕容显真特地说出秦昭和哥舒明朗有些关系,肯定是有原因的了。
慕容氏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自然要问清楚。
慕容显真便把哥舒明朗救过秦昭的事情,与慕容氏说了。
同是西北边关的异族,且两家都归顺了大卫,又都被设为都护府,各镇守一方,慕容族和哥舒族自然不可能没有往来。早年间,慕容氏还有女儿嫁过哥舒族王室之子。虽说大卫开国后,两家已无联姻,但因两者守望相助,镇守西北,两族表面上除了公务并无多少交情,私下里却不可能没有联系。
因此慕容氏也是见过哥舒明朗的。只是她未出阁时,哥舒明朗尚还年幼,且当时还未被立为世子,慕容氏自然不会关注他,对他的印象并不深。
哥舒族虽属突厥,自归顺大卫后,反没了游世民族的悍气,行事极是低调,对大卫国针对西北的一应政策的落实都十分配合,竟是比管辖安西都护府的慕容族做的还要好,如此更是连兵权都交到了大卫的手上。慕容族当然不相信哥舒族真的甘心归附大卫,私下里也曾试探过,可惜哥舒王根不搭慕容族的茬而已。
听说哥舒明朗几年前云游时,曾救过秦昭,慕容氏虽然有些意外,却也未放在心上,倒是秦昭常住在越国公府的事情,让她有些皱眉。不过想到秦昭和鄂国公府的纠葛,慕容氏心情好起来。
如果那丫头真的不是个省事的,有老越国公那样强势的人给她撑腰,想收拾那丫头,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了,但有她和鄂国公府的梁子在,鄂国公府却未必不能利用一二。
再一想到自己明面上是她的继母,晋阳公主也未必会真对这么个侄女上心,慕容氏的担心也就更不那么重了。
吩咐了慕容显真日后多与王府的长史、典军、管事等人多接触,并且仔细留心秦昭外,便打发了他出去。
且不说慕容氏如何,秦昭姐妹几个写好请柬,让人给各府送了,又派了人来三省居里,说了请两位小郎君和小女郎明日去浮翠阁里游玩的事情。
慕容氏问了几句,听说是长宁和宜兴还有晋王府的庆华郡主请了贵女们来玩,秦昀和秦晗也算是主人,自然需要参加,也就应下了。
四月末的天气,正是不冷不热的好时候,宜兴觉得只吃烧烤没什么意思,表演个琴艺,下个棋什么的也未免无聊,便想到时候不如去演武场打马球。
秦昭虽然学武,可对风糜大卫国的全民体育事业马球这一项目却是半点兴趣没有,但备不住长宁也喜欢,庆华平时更是难得动一动,尽管她的球技和马术都实在不行,也是兴致勃勃。
秦昭便泼了冷水:“总共就金乌表姐和景辰表姐那几个人,裴家的表妹年纪又小,我是不爱上场的,哪里凑那么些人去?你们要真的想打马球,过几日便是端午了,宫里也必定要热闹热闹的,你们不如自组个队,去宫里打就是了。到时候你们世家贵女们建一队,和宫里的宫女女官,或者嫔妃们建的马球队一决高下,若是赢了,说不得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赏赐,岂不比咱们自己玩有意思的多?”
可不就是?界是不只自己玩,看的人也多,各府的女眷有品级的都会进宫呢,宜兴越想越觉得可行。不过若是今年端午宫里不打马球,岂不是白高兴了?
宜兴想着,便打算这两天去宫里找皇外祖母说和去,一定要让办一场马球赛才行。
到时候自己找几个精于马术球技的,若是能赢几场,得个冠,说不准皇外祖父和外祖母一高兴,还真如阿昭所言,会有不少赏赐呢。再说,自己七月里就要行笄礼了,若能赢了球赛,她也能趁着皇外祖父和外祖母高兴,也讨个郡主的封号去。要不然阿昭都是郡主了,自己还是个县主,实在丢人。她总不能以后顶着个县主的品级出嫁吧,要知道县主和郡主的出嫁仪仗,差别可是很大的。
想到嫁人,宜兴不免又难过起来。
但这难过,也只持续了一会儿罢了。庆华原就是来她家散心的,自己总不能拉着个脸,让她不高兴。
说是午后再玩,不过一早上陈金乌便拉着景辰过来了,让人意外的是,这回罗景云也跟着一道来了王府。宜兴和秦昭虽然对罗家的这位庶女郎实在无感,可来了即客,也只能好好招待着。罗景辰便抽了个空,苦笑道:“早上金乌去找我时,她刚好在我院子里,听说我们来你们家玩,偏要跟过来,我没办法,只好带了她来。知道你不喜欢她,就看在我面上吧。怎么说,她到底也是我妹妹。”
秦昭笑道:“表姐说什么呢,我虽不喜欢她,可还能不许人来作客?只盼她别惹我三姐那个小魔女就是了。”
听她说宜兴是小魔女,罗景辰好笑道:“整天作怪,信不信我告诉宜兴去?”
秦昭忙道:“好表姐,你可别。你若真说了,回头不知道我有多少麻烦呢。”
罗景辰笑了笑,才低声道:“听说二叔和允和郡主回来了?”
秦昭点了点头。
罗景辰道:“祖父说过了端午,接你去我们家住几天呢,道是好些日子没吃过你做的膳食了,想的紧。”
这是罗爷爷给自己撑腰,告诉秦情用两口子,她有他老人家护着的节奏?
前些日子,不是忙着田庄茶铺还有油坊账务的事情,就是阿树那边的事情,要不就是应邀和长宁她们一道出门游玩踏春的事情,还真是没有好好陪过罗爷爷了,秦昭笑道:“好,我才从庄上回来,也不必等端午后了,过两天我就去看罗爷爷,省得他老人家又说我尽顾着玩,不把他老人家放在心上。”
“祖父喜欢单世兄,到时候把单世兄一并叫去。你既说不等端午后,那我回去后,就和祖父说一声,后日就派了人来接,可好?”
秦昭点了头。罗家派人来接,当然比她自己去的要好。总归老战神来接人,没有人敢拦着不让去的。
几人在玉兰居里用了午膳,老太妃知道她们来,还特地赏了几样菜来。裴家表妹裴斐然和小表弟裴竹节用过午膳便来了王府,齐良琴略迟一些,不想跟她一道来的,竟然还有尉迟家的小姐尉迟蓝色。
若不是在自己家,不好失礼,宜兴当时就想撂脸子了。
齐良琴也是一脸尴尬。
秦昭虽也是主人,可她年纪最小,自然不会出头,长宁便笑着把人迎了进来。彼此见了礼,因人齐了,便要往浮翠阁去。
浮翠阁那边也早准备好了,虽离的远些,可这里都非娇生惯养的,也未用软轿,一行人带着使女,真往浮翠阁而去。
路上,齐良琴估计落后几步,拉了宜兴在后面说话:“蓝色一早上和尉迟夫人去我们家,听说我要来王府,便说要跟着一道过来。我又不好拒绝,只好叫她跟着了。”
宜兴撇了撇嘴,又朝前面正拉着裴斐色说话的罗景云也呶了呶嘴,道:“那位也是。”
若是平常,这种未下贴子便上门作客的,实在是极失礼的一件事。尤其是这些长安城的贵族们,最讲礼数的,可这几家又实在是太熟悉了,尉迟家虽说如今不复往日之盛,但老一辈的交情在那里,又同是贵勋,情份即便不如从前,到底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家,不可能没有往来的。她们小辈即便不和,长辈们眼中也只是小孩子闹气而已。尉迟蓝色虽然为人实在讨厌了些,可也是实打实的世姐妹,当然不可能不来往。从小又是一处玩惯了的,她和齐良琴一道上门,也就不算什么失礼的事情。
不过这里都是嫡女,罗景云要跟着过来,则有些不合时宜了。大卫嫡庶分明,若是寻常庶女,哪怕是罗秦两家再交好,罗景辰带着罗景云参加这几人的聚会也不合适,但罗景云的生母尉迟姨娘出身却高,正经的国公府嫡女,所以罗景云这个庶女的身份,其实也不比寻常人家的嫡女低,再加上她又最是缠人的,这里的人除了秦昭,都是从小一道玩大的,也早习惯了。
齐良琴看着前面的罗景云,也只好苦笑了一下。
到了浮翠阁,秦昭便派了人去三省居里请秦昀和秦晗这一对双胞胎来。
因她们才回府,和陈金乌她们并不认识,在玉兰居时,便没有请这一对又胞胎兄妹来。再说他们年纪也小,请了来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尉迟蓝色和罗景云是嫡亲的姑表姐妹,可尉迟蓝色素来是瞧不上罗景云这个庶出的表妹的,但她和陈金乌几人关系都不算好,这会儿也只能和罗景云凑在一起说话。
因浮翠阁后院西角建了暖棚,几人坐在门窗洞开的二楼喝茶说话时,便能看到那一片暖棚,尉迟蓝色撇嘴道:“说起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就在乎几个钱了,涪陵可真是爱财,怪道人家都说你是生财童子呢,竟然好好的园子里,也建暖棚,生生坏了园里的景致,说出去叫人笑话呢。”
罗景云明明也瞧见了,原就想拿暖棚的事刺秦昭几句的,听了表姐的话,觉得深合心意,更装出极吃惊的样子,道:“在园子里建暖棚?还有这样的事情?怪不得新年时,都说秦家的菜蔬卖的好,赚了不少银钱呢,原来涪陵你连自己的园子里也有暖棚,啧啧……这可真是……”
秦昭看了两人一眼,实在懒得理这两个二中期的,可她大度不愿意搭理,宜兴却是个不让人的,何况她还拿秦家说事,听了这话便笑道:“阿昭建这暖棚,不过是常听祖母说冬日里肉食吃多了上火,她有孝心,才琢磨出来的种暖棚的法子而已。没有温泉水的地方,能种出暖棚菜,我娘说了,这也是天下才有的聪惠,岂是有些蠢蛋能说嘴的?何况这暖棚里种出来的冬菜,除了留下咱们自家用的,其它的都送到你们几家了,我听说上回你们尉迟府上请客,还来我们家讨了不少新鲜的蔬菜呢,听尉迟蓝色你说什么银钱不银钱的,难不成我们家送去你们府上的那些鲜蔬,你们家是付了我们家钱的?可我没听我娘说过呀。明明是你家派了人来求,我娘给你家面子才送的,定是那起子管事做的事,你放心,咱们家不缺几个钱,回头定打那管事的板子,把钱给你们家退回去。我们家便是阿昭都晓得,送亲戚故旧的东西是不收钱的,那是情份。若该收的钱,那都是明面儿上收,不给的直管大大方方上门要,咱不藏着掖着。这才是世家贵勋该有的行事。”
说的尉迟蓝色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什么该收的钱都是明面儿上收,不给直管上门要的,不藏着掖着。这不就是在讽刺他家因为秦昭开口索赔,便真的赔了秦昭五千两银子的事么?她阿兄堂堂一个国公府世子,不仅被涪陵这贱人打掉了牙,他们家还赔了她足足五千两,生生成了长安城的笑话。尉迟蓝色每每想起,都恨的牙痒,恨不得生撕了秦昭这个死丫头。宜兴提起这个,一定是故意的,这是打她的脸!
尉迟蓝色不是个能忍的人,正想如何出这口气,便听秦昭的使女紫苏来禀报,道是小郎君和五小姐来了。
秦昭让人请了进来。
秦怀用连一年的妻孝都没守,妻子死了三个月便另娶继室的事情,尉迟蓝色自然是知道的,听说秦昭的继母所出的弟弟妹妹来了,不由幸灾乐祸起来。
不时秦昀和秦晗这对双胞胎便进了门。
秦昭极爱红色,她的衣衫裙服,大抵是红色居多。她五官极美,气质又极英气,那红色的浓烈飞扬更衬得她英姿勃发。不想秦昀秦晗也喜红色。兄妹两个因是双生子,五官极为相似,两人长相酷似其母,慕容家世出美人,因此这对兄妹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秦昀身大红箭袖胡服,头顶金纱冠,秦晗却是大红襦衣长裙,头上双髻系着红绸带,坠着珍珠坠,两人皆是眉目如画,这样的两个小人儿站到众人面前,实在让人错不开眼。
两人朝着众人行了礼,众人回礼。
秦昭是姐姐,便给众人一一作了介绍。
秦昀立在一边倒未作声,秦晗露齿一笑,两个小洒窝若隐若现,看着极是甜美可爱,俏生生上前拉着秦昭,道:“四姐姐,你这园子真好,祖母也说给我安置个园子里,妹妹瞧着你这里喜欢的紧,二姐姐和三姐姐同住在玉兰居,要不我去求祖母去,我也同你一处院子,和你一起住浮翠阁可好?”
谁不想自己有个单独的院子?秦晗还真想和她同住一院?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难不成,这小屁孩还想玩卧底?
秦昭淡淡笑道:“我这院子太远了些,且只一处主楼。卧室也只楼上一处,二楼是书房并待客的会客厅,楼下平时值守的使女们用,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住了。且我也不惯与人同居一室,怕是要叫你失望。咱们王府够大,回头让使女领着你转转,挑一处更好的就是了,想必伯娘不会不给的。”
又朝众人道:“咱们烧烤按排在水榭那边的亭子里,使女们一应东西都备好了,我已让人去按排,这会儿都刚用过午膳,也不饿,咱们先喝会儿茶,说说话,等安置好了再过去。快都请坐下吧。”
秦晗转了转眼珠,双眼笑面了月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