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和郡主和秦怀用如何谋划秦昭不知道,可是以慕容显真在三省居的地位,还有允和郡主对他的重视,秦昭知道,慕容显真的死,允和郡主必定会反击。
平静了三四年,总算到了可以动手的程度了。
若不是单小鹰出事,秦昭还不会这么快就下定决心。
有些仇,不管原本是不是属于她,可是她既借了这副身体,享受了这身体的权利,这副身体的责任,她便不会躲过去。她从来不是那种没有担当的人。所以,有些仇,尽管貌似与她无关,可是她却不能不报。
而且她知道秦晢绝不可能放手,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他好象什么也没有做。可是秦昭就是相信,他不会真的什么都没做。
她和他不一样,所以使用的手段也不可能一样。如果秦晢要做的是局,是面,那她就做点,做实。双管其下,总比一个人努力要轻易。
她从来不以为,自己是个没有手段的人。
那些表象,率直也罢,心狠也罢,天真也罢,可爱也罢,都不是真正的她。
秦鸣过来回话时,听到“东宫”两个字,秦昭不由皱眉。
三省居那两个,和东宫搭上,这是图的什么?她可不会以为,慕容显真出面和东宫搭上关系,只是允和的个人行为,秦怀用会不知道。不管这男人这几年来表现的如何低调慈祥,秦昭都只把他当只是一只狼,是一只狠起心来,可以食子的狼。
秦昭道:“不管是为了什么,对我们,对王府,肯定都不是好事,这件事情,我会与阿兄说一声,事关王府,自然也得叫王爷和公主殿下知道。另外,你去和秦风说一声,让他想法子,把慕容管事和东宫接触,然后被杀的事情,在茶楼酒肆里传播开去。还有,后天是茶肆里盘帐的日子,我会去春风得意楼,你悄悄去裴尚书府上去一趟,让裴家竹节表弟去茶楼里见我,这件事情,最好别叫别人知道了。”
秦鸣应了是。秦昭让她退下。
浮翠阁外的吊桥还未落下,才用过晚膳,夜还不深。秦昭知道这会儿秦晢并没有睡,怕是正在等着她呢。
好在她在府中时,原就常晚膳后去吟园里陪秦晢说话下棋,就是现在去,也不至于就引起别人的注意。三省居里会盯着她这里的动静,也不稀奇。她不怕让三省居里起疑心,否则,也不至于事前就警告慕容显真,引起允和和慕容显真的警觉了。有时候,打草惊蛇,未必就是错着。
可惜,三省居里从来没有真把她当回事。要不然她也不至于那么轻易的就掌握了慕容显真的行迹,并且一击即杀。
现在,允和只怕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吧。
想到三省居里的那一对过的不好,秦昭心情就很好。真是应了那句话,知道你过的不好,我就放心了。可她这心,到真正放下,还有着一段遥远的距离。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这才只是个开始罢了。
到了吟园,果然秦晢还没有睡,正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打着棋谱,见秦昭来了,脸色一冷:“还知道要来,不错。”
秦昭如常一笑,打发了屋里的人都退了下去,自有秦晢的亲卫守在门口,秦昭笑道:“哥哥也不赏杯茶喝?”一边说着,一边行到窗边,把原本开了半扇的窗全部打开,“眼见着六伏中了,天气越发热起来。哥哥您这是睡不着?”
“别和我打马虎,说,慕容显真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昭见他面沉如底,却一点也不紧张,说到底,这个男人即便再生气,心里却是疼她的,哪怕她捅破了天,他一面生气,一面也会帮她善后。何况就算没有他善后,自己难道是个不给自己留后手的人?莽撞,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前世今生,谋定后动,才是她秦昭。
更何况慕容显算什么东西?杀了也就杀了,捅破天?再来百十个他,也不够这资格。
她要做的那些捅破天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慕容氏固守安西,按兵不动。她就让他们动一动就是了。
“我杀的。他不该死?”
“你,”秦晢气的不轻,他也从来没打算放过慕容显真,可不是这会儿,不是用这样粗暴的手段,“你手上怎能沾血?他不过是个贱奴罢了,岂配你动手?阿昭,哥哥答应过母亲,会护你一生,你是不信哥哥?不管是母亲,还是我,所期望的,不过是你平安喜乐一生,有些事情,不该你去做。你出身王府,本该是冰清玉洁的一个人,那样低贱的人,不配让你脏了手。你这样,太让我失望。母亲……亦会失望。”
秦昭看着秦晢,露出个灿烂的笑来,复又收了笑,认认真真道:“任人欺凌,忍辱偷生,亦或是自己做朵洁纯的白花,却把责任都推人自己最亲近的人,把丑恶的事情都交由别人去做,只为了自己干净,哥哥和九泉下的母亲,就不失望?哥哥想必知道,如置身事外,看着仇人去生去死,哪有自己动手杀的痛快。我早与哥哥说过,我不是温室里的花。哥哥不是我,又怎知道什么才是真对我好?亲手杀了慕容显真,看着他死在眼前的那一刻,阿昭心里高兴,这高兴,不是哥哥给的荣华富贵平安喜乐可比的。我知道哥哥是为我好,可阿昭就是阿昭。没有成长为哥哥期望的样子,让哥哥失望了。可,这就是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可以借别人的力,却不能借别人的手。哥哥只要知道,阿昭有能力如此就行。”
秦晢看了她半响,叹了口气。
在朱家庄见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阿昭不是柔弱善良的母亲,虽然她是她的女儿,可是当年还会窝在他怀进而撒娇的那个妹妹,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在他不能护着她的那些几年时光里,那个当年的娇娃娃,早已成长成为一个比男子更理智,睿智,心狠,且有手段的人。
虽然当时她还那幺小,不过十岁的样子。在他还在沙场上浴血拼杀,以图功名,向着权利一步一步迈进的时候,他的妹妹,也早就在她的世界里,创世了一个属于她天空。
回长安几年,人脉,财富,她经营的一点不比他在西北差。
这样的她,一个慕容显真,确实是杀了也就杀了。
“慕容显真且不说,我只问你,你不会单因一个单小鹰就杀他,说说,杀了慕容显真,你这是要做什么?”
“知我者,哥哥也。果然只有最亲近的人,才更了解。不错,杀慕容显真,表哥的事情只是一个引火索。给了我一个杀他的好借口而已。但这只是开始。先不说这个,我听秦鸣说,我杀慕容显真之前,他见过东宫的人。哥哥可否知道?”
“见东宫的人?”
秦晢这么问,显然是不知道的。
秦昭点头。
秦晢脸上露出郑重来:“可知道是为什么见?”
“这却不知道,不过,听秦鸣说,慕容显真见的那位,是东宫的属官,在东宫地位怕也不低。到底是谁并不知晓,不过,那人在和慕容显真见面前,在合庆楼里遇上过赵王府的人,赵王府的人与他还打过招呼,显然是认真的。”
“既如此,倒也能查也来那东宫的人是谁。”
秦昭笑道:“我已让人明日起就散布慕容显真死之前,见过东宫属官的事情,赵王府既有人见过,听了消息,怕是我们不查,也会有人传出那属官是谁的。我虽不知道他们见面是因着什么,可定然脱不了三省居里那两位的影子,慕容显真不过是听命罢了。这消息一传出去,不管他们图的是什么,这一段都得消停些。东宫是储君,咱们没必要与东宫结仇,若是东宫听到消息散布出去的消息,知道并肩王府内,三省居没那么重要,不但不重要,还牵扯上并肩王府的家事,这家事,多少又有些不光彩的阴私,哥哥说,东宫会不会去趟这滩混水?三省居里的两位给的价码,又够不够东宫动心,来趟这混水的?”
秦晢无奈又欣慰的看着秦昭,叹了口气,他虽一面不放心,可心底里却知道丫头杀慕容显真,不可能只是为了泄私愤,果然,她还有后手等着呢:“你要怎么办?”
秦昭一笑,道:“散布些小道消息,酒肆茶楼正适合。妹妹不才,手上正有处长安城最有名的茶楼。”
“你不怕别人怀疑你?”
“怀疑?世间谁人不受疑?我不在意这些,说不得,这怀疑于我也是好事。世人都怜弱者,我年幼年母,流落乡间,即便姿态做的再高,也只平时好看些而已,世人又最爱听些有意思的事情,一旦有什么不好听的传出来,哥哥不觉得,我才是那令人同情的么?茶楼酒肆,也只传些小道消息罢了,这不是重点。哥哥可是忘了?我还有印刷坊,刚好每个月总要出些书籍,可不都是正经学问,很有些话本诗集。若是有什么有意思的故事印出来,事关豪门辛秘,伦理纲常,这流传开去,哥哥觉得,坊间的人有没有兴趣?人言可畏。有时候,人言,比刀剑更利。妹妹不才,手上刚好就握着这利器。”
秦晢听了,也是心惊。
名声这东西,在当世,是比什么都重要的。秦昭拿着这个当利器,shā • rén而不见血。这样的手段,他又怎不心惊。
可……
“若是涉及王府声名,只怕伯父和殿下那边,也不会容。还有祖母,,祖父起于声名,祖母又岂容你我毁了秦家的名声?阿昭,你还依赖王府生活,此事不可行。”
秦昭冷冷一笑:“不错,你我皆生于秦家,血管里流着的,是秦家的血。祖父的声名,我们为人子孙,岂容去污?哥哥放心就是。我不是为了坏秦家的名声,你我皆是秦家的一员,秦家名声坏了,你我都讨不了好去,何况,说不得秦家以后是哥哥作主,这王府,将来哥哥或许就是主人,我又怎会让哥哥的身上,背负着不义之家的名声?我所做一切,只是为了逼三省居里的两位狗急跳墙而已。可秦怀用不是允和,他是大卫人,受的是汉儒教导,他知道知道什么对他才是最重要的,我就是要逼着他,就是恨我们欲狂,恨不得我们立时就死,偏还得求着上天保佑,你我不能出一点事,好好的活到他死。”
秦昭这话,若是别人听了,只怕吓也要吓死,如此大逆不道。
可是秦晢心里比她的仇恨要深的多,听了虽也心惊,却觉得无端快意。
只是道:“这话,除我之外,决不可再对第二人言。哪怕是你单家表哥还活着,也绝对不行。你可记下了。”
秦昭郑重点头:“我知道,哥哥放心。”
秦晢叹了口气,才道:“你做这些,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秦昭一笑,默了默,方道:“哥哥和二姐夫此次回京,一是述职,二也是大胜回京封赏。阿昭想问哥哥,如今解决了对北关威胁最大的突厥人,北庭虽还有哥舒族,可是,哥舒族如今没有兵权,兵权在哥哥的手中,安西屯兵的事情出来,我先生哥舒浩回北庭后,一力让北庭王室支持哥哥平定西突厥兵乱,又在安西屯兵的事情上出力,甚至连北庭都护府的一些重要职位,也按排了朝庭的人掌管,显然是为了表达出对朝庭中够的诚意的,哥哥后方已稳,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安西屯兵的事情暴出,安西慕容氏不得不动兵,哥哥有多少把握,能平定安西之乱?”
秦晢看了一眼秦昭,方道:“若是再有一年,便有八成的把握,只是如今,怕是只有六成了。北平三镇。三省居那位盘据多年,他娶允和自然不是图允和貌美,而是联势。虽他回长安已经三四年的时间,可北平三镇如今的军权,多半还落在他的人手上。一旦开战,北平三镇就是个不安的因素,之所以我查出安西的事情后,朝庭拖着,没有下狠心解决安西的问题,只让我们密切关注安西兵力的分布,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我们几家按插的人,朝庭按插的人,满打满算,也只是掌握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而已。这时候动,示各大因数太多。”
听了秦晢的话,秦昭也不由蹙眉。
她原以为秦怀用离开北平,已经近五年的时间了,长安这几家可都不是傻的,岂有不在北平安排亲信的道理?没想到秦怀用把持北平多年,他那节度使,还真不是白当的。经营多年,既便算不得铁桶,可想要分解他在北平构建的权利,果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难道真的要再等上一年?
可是,秦怀用和允和明显已经开始不安分了,安西那边又怎会真的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多年谋划的一切会付诸流水?就算朝庭不动,他们也会动手。
难道就任由着他们动手,而已方却背动挨打?
以三省居最近的动静,秦晢怕也是早想到了吧。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安西那边以为朝庭会再等一两年,自然想不到朝庭会突然发难,这种情况下,朝庭装备的不允足,可是只要做好了准备,就比安西仓促应战的要强。
秦昭把这个道理一说,秦晢眼前也是一亮。
“阿昭是想逼着安西仓促行事?而我们,却早就做了准备,如此就算是北平还是个未知因素,可也算是不利情况下的有利局面了?”
“不错。”秦昭道,“朝庭不动,安西以为还有准备时间,他们以为他们想什么时候动手由他们说了算,那就逼他们仓惶应战,事情一旦没有准备,只会越错越多。哥哥八月里就当起程回北庭,若是给哥哥一个月准备,时间可够?”
秦昭笑道:“足够了。”
“那就好。我手上有商队往来西域,安西是必经之地,且这商队又有不少有生意来往的商队,我在安西的商铺,并无人知晓背后的人是我,到时候我会让商队散布安西欲反的消息,以动人心,再让所有安西的商铺悄悄辙出安西,如此凡是有生意往来的商家必然起疑,那么安西欲反的消息就会被坐实了。到时候安西以为朝庭也定然知道,就必然等不得,仓促举事。哥哥把握好机会,提前做出布置就好。”
计是好机,只是中间变数也多。
秦晢脑子里已快速的运转起来。
秦昭不欲打扰他,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哥哥,三省居里只怕不容你和英国公府的婚事顺利进行,可这话,却不好叫英国公府知道,这些日子,你还是多留心些才是,我也会注意的。”
内宅之事,秦晢极少关注,可听了这话,却也不由皱眉:“话虽如此,若是三省居里不愿意我和英国公府的亲事成了。在我回京之前,还没有英国公府订亲的时候动手,岂不是比现在要容易?没有之前不动手,现在却想法子阻挠的道理吧?”
秦昭道:“我原也这么想的,所以此前还特意留意了。直到你和思玄姐,噢,是嫂子,直到你和嫂子订亲后,我还纳闷呢,不过如今倒是想清楚了。原先你和嫂子的亲事未定,就算是亲事不成,英国公府看在你可能是未来秦家家主的份上,自然一样交好,咱们几家原就是一体的,自然伤不了英国公府和王府,还有与哥哥的情份。可若是嫂子和你的亲事定了,又因咱们家,毁了两家的亲事呢?长安城贵勋中,除了陈家罗家,可还有比英国公府更强的人家?陈家罗家三省居里没有办法,可不代表他们也会眼睁睁的,看着英国公府李家,也成你的助力。阿昭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三省居那两位,怕也盯着伯父的王位呢。我知道哥哥未必将王位放在眼中,有时候,甚至还想着,若是伯娘突然爆出怀孕的消息来,最后再生个儿子出来,三省居的脸,不知道该有多精彩。哥哥未必将王位放在眼中,因哥哥有凭自己的能力封候拜相的底气,可是,若伯父和伯娘最后依旧没有儿子。这个王位,就只能是哥哥的。秦昀,他不配。阿昭活一天,三省居,我就决不可能叫他们称心如意。从今而后,一件事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