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正事,罗景年方想起才想陪着祖父的李三娘来:“……我才知道,这位李三娘子,原是阿昭的故人,若不是她,我们也不可能提前知道安西暗中屯兵的事情,并且有充足的时间作出准备,若是不知实情,安西利用阿晢表哥回京完婚之时发动兵变,哪怕最终镇压,怕也要伤筋动骨了,说起来,李三娘是立了大功的。”
罗彻笑道:“那丫头性子开朗率真,倒是个好姑娘。”
罗景年道:“孙儿瞧着,这李三娘年纪可不小了,一直住在咱们家的庄子上,也不是个事儿,要不孙儿瞧着同僚里若有合适的,给她寻门亲事如何?我瞧阿昭待她极是上心,若真成了,阿昭必也高兴。”
罗彻白了他一眼:“这些事情不需你操心,那丫头自有心仪的郎君。阿昭也是知道的,且男方的长辈们也是允了的,只等安西事了,过了国孝,便可把三娘嫁了。只是,她家人皆在北方,当初来京城又颇受了些挫折,既是在这处田庄上住了几年,又常陪我下棋说话,倒也算是替你们尽孝了。我与三娘子却也算有些祖孙之情,将来她若出嫁,便由咱们府上给她备份嫁妆吧。”
罗景年一想也是,阿昭这一两年间,来罗家田庄上的时间尤其少,祖父在田庄上,倒确实多耐这位李三娘陪伴,也解了老人家几份孤寂之情。这李三娘周到大方,祖父既喜她性子,又说出有祖孙之情的话来,等她出嫁时由罗家备份嫁妆,他不如索性让老人家更高兴些,便道:“祖父这么说,倒显得我们不孝了,既是祖父喜欢三娘子,她这几年倒替我们在祖父面前尽了不少孝心,一份嫁妆也不值什么,不如索性再予她些体面,让父亲和母亲认了三娘做义女,我当她妹妹发嫁就是。祖父觉着可好?”
罗彻的几个亲孙子孙女,也只罗景年是他一手教导大的,其它的两个嫡孙女,一个庶孙,一个庶孙女,却素来与他不亲,反是李三娘,因常倍身侧,他老人家又喜这姑娘爽利开朗,倒是真当自己孙女儿一般相待的。闻言点了点头:“我原不在意这些虚名,不过你既提,便这么办吧,到底咱们国公府的义女,将来到了婆家,也有几份体面。”
说起来李三娘在安西的事情上是有功的,只是若为她请功,一时她原本已嫁的身份便瞒不了,二来,她揭出安西屯兵之事已有三年的光景,对安西的暗中屯兵的事情,所有的准备也都是暗中进行的,为着秦怀用,事情并没有报备给黎帝知晓,等安西事定再为李三娘请功,便不适合,只能暗中补偿。
说起来,一个越国公府干小姐的身份,于平民百姓而言,实在不算低了。
罗景年见祖父高兴,便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既是喜事,不如索性求了李三娘来,把这好事也与她说了,让她也高兴高兴,等回去后,我再与父亲母亲禀明,大姐姐和景辰都出嫁后,我又忙于差事,家里只景华一个常陪在母亲面前,如今多了一个儿女,母亲想必也高兴的。”
罗景华年纪也不小了,但至齐良琴嫁入魏王府做了世子妃后,罗景华外出游历,也不过半年前方回京城。他的亲事也因此耽搁了下来,只是封姨娘是个安份的,虽说心中也着急,可知道卫夫人并不是个会亏待庶子的人,倒也沉得住气。罗景华自己则是根本不急,何况前头还有个罗景年这位兄长也未娶亲呢。
罗景华回京城后,倒是一直闭门不出,在外游历了几年,回京后又重新拾起书本,不改前志,依旧打算通过科举,走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路来。不过闲暇时,罗景华则常陪着卫夫人说话,尤其经历一场宫变,作为罗家惟一留在府里的男子,罗景华更是一直守着卫夫人,生怕卫夫人有个闪失。如此孝心,与嫡母的母子之情更进了一步不说,就是罗景年心中也十分感激。毕竟,若不是罗景华在,那几日卫夫人只怕更担惊受怕。
倒是从小到大一直不肯安份的罗景云,至罗景辰出嫁后,也没了折腾的心情,兼着她姨娘的母家鄂国公府日渐势败,她也老实起来,一场宫变,鄂国公府抄家流放,她彻底没了底气,如今倒是安安份份的。不过因卫夫人不喜,她又到了待嫁的年纪,卫夫人只把她拘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学规矩,寻常并不见她。只罗景云因一直心高气傲,偏又是个庶出的,婚事一直不顺,如今还没定下婆家。
且不说罗家两个庶出的兄妹,只说罗景年派了人请了李三娘来,把罗家想认她作义女的事情说了,李三娘先是惊愕,后则迟疑起来。
罗景年见她不语,问道:“三娘子若是不愿意,也没什么。”
李三娘忙道:“这是天大的体面,三娘岂有不愿意的,只是三娘子不过是庄户之女,怕是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心里实在惶恐。”
罗彻最是不耐烦别人纠结的,便冷哼了一声。
罗景年笑道:“妹妹却是多虑了,祖父喜你性子开阔爽朗,这几年间你代我们在祖父面前尽孝,我们原该谢你的。至于认你做国公府小姐之事,祖父是很高兴的。祖父还特地叮嘱于,等将来你出嫁时,就由咱们国公府给你备份体面的嫁妆。若是妹妹愿意,回城后我便禀了父亲母亲,到时候再行认干亲的仪式,妹妹觉得可好?”
李三娘听他称自己一声妹妹,可见这话却是出于真心的。
罗景年虽往来庄上的次数也不算少,可却真没同她说过几句话,且罗景年虽生的俊美出尘,为人却十分冷淡,今日却这般亲切,真如个兄长一般同她说话,李三娘不由想起从前亦十分疼爱自己的兄长李来,眼眶不由酸涩,起身朝着罗彻行了跪礼,又朝罗景年分行了大礼,方道:“祖父和阿兄怜惜三娘,三娘岂有不愿意的?三娘谢谢祖父和阿兄。”
罗彻这才露出喜欢来:“这般就好。认亲之事,等你阿兄回京后与你义父义母说了,择个吉日再行。你只管放心在庄子上住下去。等明年你也嫁时,便从国公府出嫁,将来你只管过好你的日子就是了。”
李三娘脸上也露出真心实意的欢喜来,她是再没想到,自己几年艰辛,如今竟有了这样的转机。开国功勋之有,罗家实算是一等一的人家。虽说她不过是国公府的义女,可与寻常面姓比起来,这身份实在不低了。不知道她亲生父母知道后,会不会后悔曾经那样待她。而有了这重身份,想来八郎的爹娘也不会再嫌弃她了吧?
虽说八郎说已说服了公婆,同意了他们的亲事,可她心里如何不知,公婆不过是磨不过儿子,这才应下的,如今朱家能娶位国公府出来的小姐,总算她没有辱没了八郎。成亲乃是人生大事,她如何不想她的亲事,亦能得到双亲的祝福?
李三娘笑道:“祖父和阿兄想必也饿了,三娘手艺虽不如阿昭,可这几年因闲着无事,也曾在厨艺上下过功夫,今儿便由三娘给祖父和阿兄好生做顿好吃的,也让祖父和阿兄尝尝三娘的手艺。”
罗家祖孙二人自然不会反对。
因第二天还要进宫,罗景年用了晚膳,便早早歇下了,半夜时便起了身,因罗彻知道他要早起回京,罗景年也未扰了老人家清楚,只让下人牵了马来,便骑上马,直往京城而去。
如此过了几日,罗景年寻了个机会,把手上关于秦怀用挑拨废太子发动宫变的证据交给了齐良贤。
齐良贤看了后,既不解又震惊。
罗景年这是什么意思?
罗家与秦家还有陈家是勋贵里最亲近的人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罗景年却把这致命的证据给了他齐良贤,这是要扳倒秦家?他不是一直想娶秦昭的么?若他把这东西呈到御前,秦家倒霉了,他怎么可能再去娶秦昭?
再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要是秦家知道了这证据原是出于他罗景年之手,到时候罗景年可真算是秦昭的杀父仇人了,又怎么可能嫁给他?或者,他一直错看了罗景年?这家伙是想踩着秦家上位?可这也不可能呀,不说罗景年和秦家实在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关健是这么做后,于罗景年实在没有好处,秦家若是倒了,罗家半点好处捞不着不说,还损失了一大助力。再说,秦晢几乎是手握整个西北的军事重权,是轻易好得罪的?这种吃力不讨好,损失不利已的事情,罗景年这种打小就让勋贵子弟们仰视的人,他会做?
“世兄这是什么意思?”齐良贤掩下心中的惊骇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淡定,低声问道。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齐家如今需要功劳,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再说什么吧?这东西交到你手上,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用。”罗景年一笑,“不过,这东西,你最好记着,是你自己得到的,与我罗景年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罗景年拍了拍齐良贤的肩,并转身而去。
齐良贤把东西纳入怀中,便如揣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惊雷。
两人都是从宫里当完差回府的。
齐良贤回了平庆候府,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命令下人,不管谁来都不要打扰他。
等人都退了出去,齐良贤方打开那薄薄的牛油纸的包裹,小心的启了封,里面不过三张信笺,都是秦怀用亲笔书信,里面是两方合作的条件,太子利用时机发动宫变登基,安西得到西北后会用手上的军权支持太子上位。而太子须许诺,东宫嫡子娶秦昭为妻,许太子妃之位,若亲事不成,将来也必娶秦家女秦晗。并,并肩王府的爵位,将来需由秦昀继承。秦怀用亦会在太子发动宫变后,为他争取勋贵们的支持。
齐良贤看完后,直接目登口呆,且不说其中娶秦昭,承爵位之事,只说秦怀用答应的要为太子争取勋贵们的支持,秦怀用他凭哪条?如果他真的能这样的能力,怎么可能在回京近五年的时间里,都没有谋一个有实权的职位?如果他在勋贵中还有哪怕一点的价值,都不可能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可坑爹的是,太子竟然就相信了。并且还真的发动宫变了。
他本就是太子,名正言顺的皇位顺位继承人,黎帝年衰,又还有多少年可活?就算对这几年对太子多有不满,可也没有露过要另立储君的意思,立储是国之大事,别说黎帝没有这意思,就是有,太子监国多年,并没有大错,朝臣们为国之安稳,首先就不会同意。再说还有皇后的影响力在,长孙家难道是吃素的?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外甥被赶下那九五至尊之位?
虽说皇后殡天,对黎帝的影响力可能减弱,太子不安情有可缘,但帝后几十年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会消失的,何况太子还有长孙家这个强硬的后台在。
这得多么脑抽,才能真干出这些事情来。
齐良贤不由叹息。
好在太子已然被废,如今再想这些没有用,他该想的是,罗景年给他这东西到底是图什么?他又该怎么用?
刘良贤从来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还不至于自大到以为凭着这三张纸,就能扳倒秦家,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有扳倒秦家的打算,若他真有这打算,只所最终是秦家没事,可他自己却要倒了大霉了。秦王伯父是个仁厚之人,可晋阳公主却不是好惹的。若他若了这位殿下,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是想让齐家更上一层楼不错,却不至于脑子一热,什么人都去得罪。
并肩王府不能动。可不代表秦怀用不能动。
齐良贤不由一笑。
当年秦昭生母死后,秦怀用不过三个月时间便另娶了慕容氏的允和郡主为妻。而秦昭和秦晢流落在外数年,后虽认祖归宗,可两人与秦怀用这个亲生父亲关系都不过耳耳。难道罗景年此举,是为了给秦昭出口气?
齐良贤自己便出身大家族,这种豪门贵族门内的阴私之事,他知道的也并不少,往这方向一想,不由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便叫候中的大管事来说话:“这几日帮我查查并肩王府的事情。”
齐大管事由头不由一颤,候爷怎会突然想查并肩王府的事情?要知道齐家这回虽有损失,可能平安度过,暗中可没少了勋贵们的帮助,而京城勋贵,看的又多是秦家陈家等几家的风向,候爷去查秦家,这为的是什么?
“候爷……这事……候爷想查什么?小人明白了,才好去查。若不然耽搁了候爷的事情,小人便是死也不及低罪的。”
齐良贤道:“查秦家二叔秦怀用,如今都在做些什么。还有他和并肩王秦伯父的关系如何。另外,秦二叔和涪陵还有晢世兄父子关系如何,也要查一下,越详尽越好。”
齐大管事是齐府老人,勋贵世家们年节往来,都是由他打点,与各府的管事原就极熟的,哪家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原本知道的就不少,再存心去打听,岂有打听不出来的?
不过两日工夫,便把秦怀用明着养病,实被老太妃发话软禁的消息打探了出来,又有秦怀用与长子长女不和,单家传人单小鹰为涪陵打不平自请离开王府,涪陵郡主掌掴秦晗,允和闹事,被老太妃责罚等事,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齐良贤听了,心中便有了计较。
既是罗景年把刀递到他的手上,想借刀shā • rén,他便如了他的愿。
何况,自己不但落了份罗景年的人情,还会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黎帝如今对太子宫变的事情还耿耿于怀中,说到底,他再暴烈多疑,可和已故皇后情深是真,太子毕竟是两人嫡长子,一朝被废,做皇帝的便是再气,自己的儿子怕也是有些心痛的,要不然如何还会留着太子一系的命,尤其是对黎泰宴这个长孙,不但留了郡公爵位,还为了保他性命,而远远打发了出去。且黎帝怕是心里对皇后还怀着愧疚的,发妻才死,他就废了皇后最寄予厚望的长子。这种时候,如果让黎帝知道,原来儿子并不是真的太坏,想杀他,逼他退位传诏,而是受了小人蒙蔽,这才做了那些错事,黎帝会不会觉得心安?觉得他这皇帝和父亲,都不算当的太过失职?
而他齐良贤,让皇帝心中舒服了,并且一心为皇帝考虑,为此不惜得罪一条船上的秦家,自然会得到黎帝的补尝。得了帝凡,他何愁齐家不能东山再起?
如今要想的是,手上的东西,利用什么时机,呈到陛下面前,才最适合。又该如何措词,才能让火烧在该烧的范围内,不至于得罪了并肩王和晋阳公主殿下。必须要把并肩王府秦家从这件事情中完完全全的摘出来才是。倒霉的,只能,也只该,是秦怀用一人。
好在机会来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