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尴尬的咳了一声,轻巧的避开了秦昭的手,也不和阿彩推让了,把篮子放到身后的地方,自坐了下来,笑道:“这鸡蛋又有什么值当看的?昭娘若是喜欢吃,往后只管去我家取去就是。”
阿彩见她坐下,也忙请了十一嫂和十四嫂在石凳上坐了。
那十一嫂倒是脸上一直挂着谦和的笑,并未开口,十四嫂却是看着崔氏笑出了声:“昭娘,你九舅母果然疼你,她家的鸡蛋,可不是谁都有福气能吃上的。”
秦昭只依在阿彩身边,并不答话。只这位十四舅母的话中,对九舅母崔氏不无讽刺之意,两人虽然联袂而来,实际关系,怕并不那么融洽。
果然,崔氏瞪了十四舅母一眼,这才转头对阿彩笑咪咪道:“今日来,倒是有事求阿彩妹妹你。”
阿彩心中再没数,也枉她在温国夫人身边服侍那么多年了,若是肉脯的事情,她可没法儿同意,阿昭早就说过,凡是来求的人,若是人品确实过关,又勤快的,只让去七堂伯按排专门负责雇人的管事那里,管事的自然不会不收,若是那人品原就不好,只看在工钱高的份上想混水摸鱼的,也只管往七堂伯家推就是,他们家犯不着为这个得罪人。
“九嫂有事只管吩咐就是,阿彩能做到的,自不敢辞。”
“倒也不是别的事情。”崔氏见她言语温柔谦恭,心想她一个出嫁了的姑娘,回了庄中还能收留她一家在此落住,她们九房可是族中正经的嫡系,虽然自家男人不济事,但在族中,也轻易不会有人得罪了她一家,自有些份量的,这阿彩本是庄中人,情况都了解,这不对自己这挺客气的么?她不过想来肉脯里做事,想来她也不敢不应。若不是听说之前给十八家的还有那几个孩子开的工钱实在丰厚,且既是做肉脯的,往后想吃点牛肉,也方便的很,便是求她来,她也还看不上这小小个作坊呢。
“听说你家肉脯作坊里要雇人,我和你十一嫂,十四嫂,在庄中的妇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能干,比你十三嫂是强多了,便想着过来帮帮阿彩妹妹的忙,总归你们在这里也不容易,咱们同族本是一家,帮你们些也是应该的。”
这位还真不谦虚,秦昭冷笑。
明明是她想求人,倒说的别人承了她天大的人情一般,她们家在朱家庄也住了两年多了,从来也没见她上门帮过什么忙,这位九伯娘倒也真是个奇葩。求人自该有求人的姿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这是想如愿呢,还是想拉仇恨呢?秦昭真为她的EQ捉急。就是阿彩答应了,她也会把事搅合黄,她这人什么什么都受,只不受气。此乃原则问题。
阿彩却依旧笑意吟吟,柔声道:“九嫂和两位嫂嫂能怜惜阿彩,实是阿彩的福气,阿彩感激不尽。只是作坊的事情,咱们家可是做不了主的,如今我们不过是帮着七堂兄一家做事罢了,作坊的事情,全由七堂兄一家把持,我们如今倒是说不上话的。阿彩倒是辜负了九嫂和两位嫂嫂的美意了,等以后真遇着难处,阿彩一定记得寻九嫂和两位嫂嫂解难。”
秦昭几乎为阿彩击掌喝彩。让你喜欢自己带高帽,索性送你一顶大高帽,让你带个够。
她这年轻的娘最是心善温柔的人,想不到也深谙太极之道,讲起话来竟是滴水不漏。倒也不亏是在那样的人家待过数年。
“哟,你这话哄小孩呢,庄中谁不知道这肉脯生意是你家的,老七家不过仗着家势,想分你家几分财罢了,云姑爷是什么人?还能真叫老七拿捏了?你也甭拿鬼话哄我,只说你同意不同意吧?你可别忘了,当初你们留在朱家庄,我家当家的也是点了头的,不想你竟是个不知恩的。你嫁了人,便是外姓人,这庄中也不是白叫你们住的。如今不过求了你这点小事,便推三阻四的,你倒也好意思,当真以为你们在庄中住了两年,就站住了脚?”
阿彩打小进了上京城中最富贵的人家当个使女,又是跟在女郎身边的贴身丫鬟,那样的人家自有教养,就是最低屋的粗使婆子奴仆,亦无这么说话的道理。就是在朱家庄,虽也有冷眼,但大多数族人看在云瑞的面上,待她也都客气,哪里想到她客客气的话,却招来这一顿不留情面的粗言厉语?她又是温柔的性格,一时真是瞠目结舌。
十一嫂和十四嫂两位妇人听着也有些不象话,十四嫂面上不显,想起崔氏这蠢妇来时说的什么谅阿彩也不敢拒绝她的话,不禁幸灾乐祸。这蠢妇还真当阿彩姑奶奶是个好欺负的呢,要知道云家现在早不是两年前流落到这里一无所有的时候了。跟六房的老七交好,阿彩和云姑爷又是个会收买人心的,如今在村中自有几分根基,那云姑爷一看就非池中之物,便是族长都礼让两分,她九房又有什么?倒真敢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十一嫂却是觉得自己三人原就是来求人的,九嫂这样子哪里有个求人的样?话说的这么难听,阿彩姑奶奶就是再好的性子,只怕也要怒了。忙拉了拉崔氏的衣角,提醒她有话好好说。
崔氏本就是个不容人的,哪里会忍下这口气,一拂袖就甩开了十一嫂的手,盯着阿彩道:“给你脸你倒不晓得要?你果真不应?”
“我娘不应又如何?难不成我娘不应,九伯娘就要赶我们云家出庄?若真这样,只消得族长叔公发话,我云家自不会赖在此处。我阿爹识文断字,一身好武艺,离了云家庄,还愁没一口饭吃?住在庄中,不过是因我娘想思乡而已。再则九伯娘果真不知道这处宅子当初破败的几乎不能住人,可我家是花了多少钱向族中买下来的?诚然我们家确是承了庄中族人的人情,可这人情,不是你九伯娘一人的。我娘知恩不知恩,也非你九伯娘说得起的。且我家欠了庄中的人情,我爹爹这两年还的还不够多么?九伯娘真要算这帐倒也无妨,我家欠的非是你九房一家的人情,要算,也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我便去叫了全庄人,大家一起来算,如何?”
“好个令牙利齿的丫头,我们长辈的说话,可有你插嘴的份,你如此不敬长辈……”
晓得说自己是长辈还能这么不要脸,秦昭心里“靠”了一声,却冷笑着道:“九伯娘可别忘了,我姓云,因着我娘,才敬你这出了五服的所谓长辈一声伯娘舅母,若是如九伯娘所愿,离了这云家庄,我一个姓云的,认识你这一把年纪的老村妇是谁?你既说你是长辈,就当拿个长辈的样子给我这个小辈做了典范,好叫我学习你的美德才是。你又是如何对我娘这个出嫁了的姑奶奶说话的?出嫁了的姑奶奶是客,你便是嫂嫂,也当客客气气的敬着,你既不当我娘是同族的姑奶奶,如此无礼取闹,肆意折辱,以为我云家在此没有根基,便恣意欺凌,我又何必敬你是伯娘舅母?我倒是想敬呢,可一个欺上我家门来,欺辱我娘的人,不配我敬!你折辱我母,我身为子女不为我娘骂你这路人几声,出了这口恶气已是敬你人虽无品,到底年长,念在你白吃了的那几十年的饭上而已,合着你真当我们怕了你这老村婆不成?”
“你敢辱骂我?”崔氏几被气疯,她嫁到朱家庄也有十数年了,仗着平时泼辣,没事也要生出几份事来的性子,平常妯娌见她多是绕着道走,那与她亲近的,又皆是臭味相投的,何时被人这么羞辱过,更何况今日敢这么与她说话的,竟然是个才五六岁的,寄居在庄中的臭丫头而已。她竟然敢!
“我打死你这个臭丫头。”
她手虽伸的快,可秦昭本就年幼,身量小,这两年武也不是白练的,一闪便躲了开去,站到一边冷冷笑道:“你再敢动手试试?”
若别人欺上门来,都动了手了,还装死装柔弱,搞什么讲道理,那不是宽容大度,那是缺心眼儿。她是那么二缺的人么?
虽说与一个泼妇计较实在掉了她英明神武的纨绔的价儿,但今日若是在这完全不知道道理两字怎写的奇葩面前软一份,明日谁都能欺上门来。她秦昭前世没被人欺过,这世也没这体验生活的打算。才好学了两年的武艺还没试过实战效果如何呢,就是年纪再小,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她都教训不了,以后也甭谈学武丢她家帅爸的人了。
先打了再谈道理,舌战群儒的事情,不就玩一张嘴么,死的她秦昭也能给玩成活的,这么个所谓长辈,不敬又咋滴了?她又不打算在朱家庄嫁人,怕了忍了,那才是奇闻异事呢,多稀奇啦。
阿彩原也没想到秦昭那么可爱又乖巧聪明的孩子,竟然口若悬河半点结没打的,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听的是张嘴结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自省教育失败,不过崔氏动手,她也万万没有想到。
若阿昭真是她的孩子也则罢了,崔氏到底是长辈,便是崔氏过份,她也不好真追究。可是这是阿昭,连她都不舍得碰一下衣角的阿昭,不说她,整个大卫国,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打骂阿昭的人又能有多少?若真被崔氏打上身,她和云瑞也不必活在这世间了。
也亏的得她没真打着,否则云瑞绝对能让她拿命来抵。
见崔氏还想动手,阿彩气的发抖,起身把秦昭护在身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柴门道:“你,你给我滚。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