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又寒暄了几句,说的都是些村子里的嫌话。
保长和几位族老见床上那男子精神不济的样子,于是也就言归正题,说道:“宁先生如今也是成家的人了,以后要养家糊口。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一下,决定每个学童家还是交些束脩为好。”
宁少卿在此蒙学从未想过要收钱,只是想要报答保长族老们的救命之恩而已。
这一语太过突然,他顿了顿正想以个什么理由拒绝为好,陌千雪却是上前一步,“那我就代替我们家先生谢谢各位的好意了。说实话,奴家刚才还对着空空的米缸发愁呢。”
宁少卿躺在床上,听她如此说,肺都要气炸了。
这个女人,是从哪里找来的?眼睛是掉钱眼里面去了么?她凭什么代表他!
宁少卿气极失语!保长见他躺在床上不说话,却以为这就是他的意思。
“那好,就先比照每家二百文的样子交此吃用过来,用作今年的束脩。”
陌千雪不知道二百文在这里能买到什么东西,但是有总比没有好,而且以后的吃用她自会去挣,只要渡过眼前的难关就行,于是笑意盈盈的谢道:“让保长和族老们费心了,奴家代我们家先生谢谢各位的关照了。”
等宁少卿回过神来,事情已经定了,他那名义上的妻子已经笑着道了谢。
保长和族老们一走,宁少卿一拍床板,冷声喝道,“谁给你的胆子,竟做得了夫主的主了。”
陌千雪原本还想和他好好的谈一谈两人之间的事情,见他如此口气,也呕了。
一屁股坐在刚才保长坐过的椅子上,回道,“你又没提要休了我,那我就是你名义上的妻子,怎滴做不了主了?这家里没吃少喝,不收下,你我去喝西北风么?”
宁少卿被她噎住,一脸措愕。
他以前所见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温文小意,柔声细语。
只要他一变脸,哪个不是颤颤微微,手指也不敢动弹一下。
如她这般,对夫主如此无礼,还出言顶撞的。
这样的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识。
陌千雪当然不会忽视他眼中的那一抺怒意和不满,“你想和离或是休弃,那都是后话。只要今日我还是你的妻,这个家,我就当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如此顶撞夫主,你你你……”
夫主?她认他,他才是夫主。她若不认他,他什么都不是。
只是,现在还需要他的身份庇佑而已,暂时让他过过夫主的瘾好了。再说,她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时髦一回试试婚……
所以,还是试着相处相处好了。
宁少卿死死的掐住被角,才抵制住自己的怒气。
想当初,他世家嫡子,未来家主,何等风光!
如今,才不过一年,就沦落到了这个境地。
在背后给他捅刀子下套的,居然是他的慈母,他的贤弟,还有他曾经信赖的未过门……
为什么?为什么……
恨极!恨极!恨极!
“谁顶撞你了,你教学收束脩,那是天经地义,读书人的面子能当饭吃么?”
陌千雪还等着他的反驳,准备了一大段的豪言壮语。可回头却看到,宁少卿白晳的脸上已蒙上青霜。
眼中如刀似剑,竟然,竟然,是恨意?是悲愤!
她心不禁一缩,有些后悔。
毕竟这什么朝代,夫主就是天。
再有,读书人都有些酸腐的臭脾气。他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思想观念也是正常的,潜移默化就行,这么强硬可是有些失策了。
把他气出个好歹来可不妙,要发配为奴的!
她在商场上历练那么多年,变脸下台阶,早就轻车就熟。
虽有些不甘,但还是站了起来,小声的认了错,“抱歉,刚才是我一时心急。我一个女子,如果天天要别人送食来吃,时间一长,别人就算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后戳脊梁骨一定少不了。如此,我无地自容的同时,于夫君名声也不好。这次是我有些冒失了,下次一定会先和夫君商量。”
陌千雪的歉意成功唤醒了沉寂在往事之中的宁少卿。
宁少卿听了她的解释,细想一下,陌千雪说的也确实没错,他现在成家有妻,还和从前一样让隔壁的方嫂见天的来送饭,自然是于礼不合。
这亲事来的太突然,是他考虑欠妥了。
这女人虽然脾气不太好,又没规矩,但是胜在直爽,还算知道些进退。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宁少卿长吁一口气,淡然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那声音又似大提琴一样温润。
“我姓宁,名少卿。你日后称我先生即可,那夫君是官家的称呼,这村野之地,还是不用为好。”
他这样自报家门,又心平气和的指点,想来已是不气,陌千雪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她长舒一口气,退后一步,柔声道,“嗯,好的。先生,你再睡会吧,我出去把家里收拾收拾,有事尽管唤我。”
刚把厨房收拾了一遍,就听到有人进了院子,她连忙迎了出来。
进门的是方嫂子和几个小媳妇,见陌千雪病才好就开始干活了,方嫂有些心疼的道,“你身子这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就收拾上了。”
其中一个小媳妇附和道,“是啊,宁娘子有什么事,可以让我们来帮帮,乡里乡亲的,不用客气。”
另一个却有些酸意,“可不是,瞧宁娘子这小手白玉似的,一看就是没做过粗活的,仔细别长了茧子。日后宁先生科考有成,莫要嫌弃了。嘻嘻……”
“呸!就你这嘴贫!也不看看地方。”方嫂子是个厚道人,一边笑着呵斥着那小妇人,一边指着自己刚才放下的物什。
“我们是来给宁先生送束脩的,这是我家栓子的。”
“这是……”
另两个小妇人也纷纷报上了自家孩子的名字,并把自己拿来的东西放在了厨房的木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