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是当年之事,尽管对于娘亲的遭遇她也感同身受,但是这个武功高强又脾气不大好还对自己很差的男人发起火来,她极有可能遭受池鱼之殃。
所以,她决定还是静静地等待辛天逸自己说吧!
好在这次辛天逸没有发呆多久,他缓缓道:“没想到,没有想到啊,这世间,最可怕的,是人心。最最可怕的,应该是亲人的算计!”
“我查到的结果,让我想屠了整个西越,竟然是这样,静萍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我只要一想,心里就疼得不得了。”
“就在我回东陵的那段日子,静萍和那山野外少年的感情愈发深厚,那天他们在山间打猎的时候,遇到了同样出城打猎的威远侯顾柏杨。顾柏杨一见静萍,惊为天人。但是静萍怎么会看得上他呢?她已经心中有所爱了啊。”
“威远侯刚刚袭了爵,虽然官才三品,却掌管着西越四分之一的兵权,他正值春风得意的时候,又看到一个心仪的女子,经过打听,知道那竟然是清宁侯的嫡女,立刻便去清宁侯府提亲。”
“静萍年幼时曾有奇遇,学到一身高明武功,经常游走江湖,清宁侯并不知道,见到朝中新贵顾柏杨来提亲,觉得正是门当户对,当下便要答应。静萍知道后,激烈反对,说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
“清宁侯气坏了,骂静萍是私相授受,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意中人云云,那完全是不知羞耻,尤其是知道对方仅仅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山野少年时,更是不可能同意。”
“但静萍心意已决,她要为了自己的感情摆脱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桎梏。她和山野少年私奔了,可是,清宁侯却很快发现,追上他们,以山野少年性命相胁迫,逼她回家。也正是那一次,他知道静萍会武功的事。”
“当时的下聘求亲虽然被静萍拒绝,顾柏杨并没有死心,而清宁侯心中满意的女婿人选便是这门当户对的威远侯。两人竟然达成共识,一个对付山野少年,一个负责说服静萍。”
“顾柏杨献计,用山野少年的命来逼迫静萍,清宁侯觉得这方法挺好,但是认为会武功的女儿不好控制,便给你娘下了化功断筋散。这是一种对付武功高强的人极歹毒的药物,中此毒者,不但一身武功尽失,而且关键的经络筋脉堵塞,再也不能恢复。你知道对于一个武功高明的人,突然失去武功是什么滋味吗?”
辛天逸眼中涌上一股湿意,看着顾汐语,缓缓地,一字字地道:“那就好像一个人被抽了筋,失了骨,没了魂。生不如死啊。可静萍死不得,因为她那爹对她说,如果她死了,他就会把那山野少年也杀掉。”
“我开始以为静萍不过是觉得那少年身世简单,能给她平淡简单的生活,后来才知道,静萍是真心喜欢他的,他们让静萍看到了那山野少年,一个中了剧毒,奄奄一息的人在你娘面前,解药在清宁侯手里,条件是,她嫁给顾柏杨,换解药,他们放了山野少年。”
“静萍武功尽失,已经心灰意冷,受这样的逼迫,既无援助,又无法自救,她知道那毒的霸道,最多十日,必然毒发身亡……”
顾汐语不解,道:“你说得不对,我还有两个舅舅,他们怎么会放任外公这么欺负我娘?”当日在董家庄时,听到董翰宇和董琨明提到当年之事,她相信他们是十分疼爱董静萍这个妹妹的,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辛天逸唇角现出一丝凄凉,道:“当时,董翰宇,在通州西郡任知府;董琨明,在齐州水军营里。他们都被外放了。”
顾汐语说不出话来了。
这才是远水救不了近渴,鞭长莫及,甚至,他们一定不知道娘会武功,一定不知道她遭遇了这些逼迫,一定不知道那时候的妹妹,有多无助。
辛天逸咬着牙,一句句把话说得十分清楚明白:“静萍为了救那少年,答应了。顾柏杨为了让这件事板上钉钉,去求了西越的皇帝赐婚,有这赐婚之令,不但静萍没得反悔,连清宁侯,也没有了退路。如果静萍反悔,整个清宁侯都会受到牵连。赐婚圣旨下得很快,婚期更快,在圣旨下后第三天,威远侯府便用八抬花轿,将静萍娶过门。”
“当天晚上,静萍拿到解药,给山野少年服下,看着他毒解了,看着顾柏杨放了他,看着他离去……”
顾汐语脑中不自觉地出现那样一幕场景,一个身穿新娘盛装的女子,脸上却全无喜色,拿到解药去关押地救了她的心上人,可是,她已经嫁作人妇,劳燕不得不分飞。而心上人随时可能再受到生命威胁,她为了他的安全,只能含泪送走他。但是送走了他,她的心,也随之死了。
辛天逸道:“静萍还是太天真地相信了她爹,也低估了顾柏杨的狠毒,他们怎么会放任那山野少年活着。她以为送走了他,他就安全了,但是,他不过是暂时安全了而已。后来,那山野少年还是被顾柏杨杀了,只是她很久以后才知道。”
这是一个被自己老爹坑了的苦命女子,而且坑惨了,失去武功,失去爱人,失去想要的生活,被一个不爱的男人用药强-暴,生下一个女儿。
她就是这个女儿,董静萍应该恨她不喜她,毕竟看到她,就能想起当初的屈辱不甘和凄惨,但是,她仍然给了顾汐语完全的,毫无保留的母爱。
仍然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董静萍时候的场景,她只是怕吓到自己,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思念,怜惜,忐忑,期待,愧疚,不安……独独没有恨。
一个从云端高阳被自己信任的爹拉下来,坠入泥尘的女子,一个在屈辱无奈之下,**于最恨的人,还不得不生下他的女儿的女子,她完全有资格恨,可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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