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八姨娘指责为罪魁祸首的二姨娘此时早已吓得面目苍白、花容失色。()虽然是隆冬大雪,但一串串的冷汗随着二姨娘光洁的额头滑落下来,她因为心悸而引起了全身不住地发颤,连牙齿都有些上下打架。面对杜伟投过来的怀疑、愤怒失望乃至绝望的表情,二姨娘的心更像是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含笑,是你对不对,刚刚我瞧见是你将手缩回,以至于茶盏掉落下来,砸到了丹娘?”杜伟虽然这样问着,但语气甚为不善,尤其是那额头上暴起的青筋,还有那泛着血色的一双眼,瞧起来竟令人有几分胆寒。
倘若刚才二姨娘的心头还有那么一丝期盼,期盼杜伟不要那么早妄下定论,至少要给她一个辩白反驳的机会。可是杜伟的语气硬生生将一句疑问句问成了感叹句,他的脸上净是愤怒和不信,饶是她解释一番,又将如何。二姨娘的心此刻好似这屋外纷飞的大雪,变得冰冷透明。她的脸颊上泛起点点的笑容,轻轻浅浅,却如这屋外那素雪一般单纯明亮。()她银铃般的笑声渐渐转为了嗤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黑白分明的眼执拗地盯着杜伟,一眼不眨。紧接着,她的眼睛里氤氲起了一层水汽,双眸也变得微红起来。
杜伟听闻二姨娘这句话,气得只想挥拳相向。他好像打掉她脸上那傲慢、不可一世的表情,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儿,她却还遮掩一副高姿态的嘴脸。杜伟的双眸登时变得如苍鹰一般锐利,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只怕二姨娘早就被杜伟的眼神砍作了两半。“柳含笑,没想到你是如此善妒之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杜伟说得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气,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宣泄自己心头的怒气。“如今杜府也已经交到了你的手中,我也许了日后便让你做主母的诺言,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不过是一个新来的姨娘,又怎能威胁于你,你竟然这样容她不得。柳含笑,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杜伟双目阴鹫地瞪着二姨娘,眼里的怒气并没有随着话毕而散去。
面对杜伟的声声控诉,二姨娘一时之间瞠目结舌,变得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的心里面竟然就是这样斤斤计较,好无容人之量、鸡肠小肚之人么?原来只是因为一个她,什么都变了。二姨娘苦笑起来,鼻涕眼泪跟着一块儿流下来。“对,我就是这么善妒,就是没有容人之量,就是要置她于死地。看着你一个姨娘接着一个姨娘地接近屋,我就早就想置他们所有人于死地了。凭什么你夜夜新欢在怀,而我们却只能抱着被子哭。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凭什么?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厌倦了争斗,也厌倦了你!”二姨娘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将压在心头的怒气全都撒了出来,真真假假地这样说着。
对于杜伟这样一个中庸之人,自然不能接受二姨娘这番离经叛道的话。他登时被气得血气上涌,一张脸直直被涨成了猪肝色,“你……”杜伟被气得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二姨娘,看着二姨娘一张盛气凌人的脸,他的手好像不受控制一般,迅疾朝二姨娘扇了过去。
啪……
屋子之中全都沉静下来。()
那一记响亮的巴掌声被无限地扩大,在屋子里久久回荡、历久不散。
二姨娘捂着自己被打的脸颊,难以置信地屏住了呼吸,双目瞧着眼前的杜伟发直。眼珠既没有转动,眼睛也没有眨,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倘若不是脸颊上火灼似的疼痛和脸颊上的温度,二姨娘简直觉得这就是一场梦。
杜伟竟然打了她?!她将这句话默念了三遍,这才彻彻底底将自己完完全全给说服。她竟然真的被杜伟打了!
杜伟也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动手打二姨娘,一时之间,那手还伸在半空之中,不知该怎样缩回。双目直直地瞧着一脸难以置信的二姨娘,他的眼神之中同样的是难以置信,还有悔恨和懊恼。
突然感觉到怀中人一沉,杜伟勉强回了神。()瞧见怀中那与芸娘酷似的一张脸此时红肿起来,一双琉璃目将闭欲闭,杜伟哪里还顾得上此刻被打了的二姨娘,感觉缩回了手,将丹娘双手托住,“你怎么样了,还痛不痛,冷不冷……”杜伟现在满颗心都扑在了丹娘身上,哪里还去管二姨娘,对着那陷入昏昏沉沉的丹娘一阵嘘寒问暖。
“好,好多星星,嘿嘿……”九姨娘抬起了手,指在眼前,一阵晃悠,紧接着便是嘿嘿一笑,她好似根本就没有听见杜伟急切的呼唤声。紧接着便是双眼发黑,她彻底地坠入黑暗之中。
“丹娘,丹娘……”杜伟用力摇了摇已经晕过去的丹娘,而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他这会儿转过了脑袋,对一婆子大声吼道,“快将她送到寝屋去。”
“哦哦,是,老爷。”被杜伟大吼的那婆子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杜流芳走上前,将手搭在已经陷入迷怔之中的二姨娘,轻轻拍了两下。()
二姨娘此刻才回过了神,眼眸之中氤氲起的忧伤挥之不散。
“二姨娘,您别跟父亲硬来,过些时间就好了。他不会对您怎样的。”或许是被二姨娘眼中的忧伤所触动,杜流芳低下了脑袋,这样安慰着二姨娘。
可是二姨娘却全然不这样想,她这辈子,除了瞧见杜伟对芸娘这般体贴、疼爱有加,还从来没瞧见杜伟会对别人这般。原本以为芸娘去了,杜伟的心也跟着埋葬不会再有温度了。可是如今才晓得,他的心也是热的,只不过是针对的人不同罢了。二姨娘冷笑出了声,“他都动手打我了,还能怎么样,阿芳,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儿,二姨娘往后不再的日子里,你自个儿要好生保重。”
这话听着……杜流芳双眸一闪,正欲唤住二姨娘,却见二姨娘一抹眼泪,赶紧利索地站起身来,咚地一声栽倒在杜伟的面前。
此举不仅吓到了这会儿正忙着张罗将丹娘抬到床榻上的杜伟,更是吓坏了屋中所有人。莫不是这二姨娘看清了时事,要负荆请罪?屋中上到姨娘小姐下至丫鬟婆子,个个翘首以待,等待着二姨娘的负荆请罪。
二姨娘此时目光恢复如常,双眸之间带着决绝的光,用一种陌生冰冷的语气说道:“柳氏姨娘失德无力、天性善嫉,恳请下堂,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此话一出,不止是杜伟愣住了,就是这满屋子的妇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哪个做错事儿的姨娘不是苦苦哀求着府上的老爷可以放她一马,饶过她这一回。可是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二姨娘脾气竟然这般倔,竟然会自愿请求下堂。
这种天方夜谭之事却偏生就这样过神来。
“你,你在说什么?”一霎时,杜伟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该对二姨娘说什么好。虽然对二姨娘心生埋怨,对她所做之事感到羞愤,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休了她。
二姨娘低垂着脑袋,硬着头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发颤。“我说我甘愿下堂,求老爷赐予休书一封。”说到休书二字之时,二姨娘清亮的眼眸之中闪出一抹阴晦,但很快消失不见。
杜伟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深沉的双眸之中很快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又被浓郁的愤怒所取代。杜伟欺上前一步,沉声道:“既然你那么想要休书,那么我就成全你。至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话已经说到这地步了,根本就没有挽回的余地。饶是杜伟心头有那么一丝不舍,但是顾及颜面,他并没有挽留二姨娘。
此时的二姨娘瞧起来面无表情,她朝杜伟磕了一个头,声调低沉,“谢老爷。”
杜伟见她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心中猛地一缩。他遂咬了咬牙,低咤一声,“来人,取笔纸来。”
府上其他几位姨娘见杜伟与二姨娘闹到这样的田地,根本没有要替二姨娘说好话的打算。心中只怕着二姨娘一走,这杜府主母的位置便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对他们而言,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他们面上遂极力保持着哀婉伤感的神情,只怕心头早已乐翻了天。
此刻,杜流芳上前拉住了杜伟的衣袖,劝道:“父亲,且不可如此草率行事啊。二姨娘为人如何,想必您是最清楚的,她怎么可能会如此刁难一个新进门的姨娘呢?想必定然是二姨娘跟九姨娘两人都没有注意,才会致使茶盏掉落下来。这本是一件小事,又何必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这么多年来,二姨娘在这杜府之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就因为这小小的一件事就要将二姨娘给休弃?父亲,您就莫要再责怪二姨娘了吧?” (梨树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