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如今是怀孕的头几个月,整日的嗜睡。()这家中的大事儿小事儿少了管事的主母,变得散乱了。上头没个人盯着,下头的丫鬟婆子便敷衍了事。二夫人见状,自以为是自己起死回生的机会到了。安分了几天之后又开始蠢蠢欲动。
可是一连几天没个音讯,也没见杜伟发个什么话下来。二夫人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朝杜伟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看着自家大伯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根本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二夫人楞了一会儿后,眼巴巴贴了上去,笑眯眯道:“大伯啊,你家儿媳怀了身孕,这本是好事。”可是她立马话锋一转,露出些许的愁容来,“只是这府上少了个管事儿的人,府里的大小事务由着底下那些婆子丫鬟折腾去,指不定要闹出甚么蛾子来。这府上如何也得有个管事之人啊!”二夫人一副以杜府之忧而忧的模样,话毕之后,脸上的愁容更添了些。
杜伟这才停下手中的笔,将狼毫搁在砚台上,慢慢抬起头来,眼里有不散的迷雾。()“那弟妹的意思是?”
二夫人一见有戏,心头欢喜,但强压住这股欢喜劲儿,自艾自怜道:“他大伯,上次是弟妹做事太不欠思考了,在院子里反省了这么久,弟妹早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本早想来跟你赔个罪,只是又怕惹得你不快,到时候只怕是弄巧成拙。近日因为你儿媳怀孕,府上又少了管事之人,在衣食住行各方面都赶不上从前。这贺氏怀得可是大房里的头胎,更得细心照料,哪里容得底下那些见识短的婆子丫鬟瞎折腾?弟妹如今只想将功赎罪,将这一大家子照顾好,以前的错误决计不会再犯,希望大伯能够慎重考虑。”这番话来时二夫人已经琢磨了好几遍,自认为自己说得面面俱到。既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又例举了府上的现状,还牵扯到了他大伯关心的长孙,这番话她说的请辞恳切,料想杜伟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应承下来吧。
杜伟脸上露出不着痕迹的冷笑,二夫人是个什么心思他会不明白?府上如今是跟散沙一般模样,儿媳怀有身孕,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她操劳了。()可是这管理杜府事务的担子无论如何落不到二夫人头上去。“难为弟妹在闭门思过之时还能惦记起家中琐事,弟妹不必忧心,这些琐事也烦不到弟妹头上去。你也别操心了。”
二夫人张了张嘴,对于杜伟的一番话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自以为一番话说得圆不溜秋,谁晓得杜伟竟也不多考虑就拒绝了?二夫人有些傻眼了,不知该如何接杜伟的话。她瞠目结舌老半响,才略微回了神。“看来是弟妹我自作多情了,不知他大伯将这事儿交给何人打理呢?”如今大夫人已死,贺氏又怀有身孕,杜伟还能用什么人来打理府上事务?突然,一个想法从她脑子里冒出来,莫不是杜伟打算娶填房!
二夫人被脑子里窜出来的想法惊得一身冷汗,她被大夫人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她死了,原以为她翻身的机会就来了,可若是他大伯娶了填房,那自己又不得让一个大夫人给压着,她惊悸地开始浑身发颤,莫非她就是一个千年老二的命?
杜伟见二夫人被自个儿惊出了一身冷汗,有些不明所以。()“弟妹这是怎么了,怎么惊出了这一身的汗?”
二夫人勉强将自己的心悸压制住,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身子不适,没事儿的。”二夫人越想越觉得是自己所想的那么回事儿。二夫人没差点儿当场哭出声来。
“那就好,弟妹还是回院子里呆着吧,这府上的事儿,自然有人管理,不必让你多费心思了。”杜伟不咸不淡地说道。
二夫人见在杜伟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再呆下去也是无益。她额叹一声,拂面而去。出了书房,看着外面明媚的天气,二夫人心头跟堵了团棉花似的。看来因着上回的事儿,他大伯对她成见忒深啊。这主母的位置恐怕是没有她的份儿,二夫人一脸气愤,跺着脚往自家院子里走。()
杜如笙正在院子里给那些开得馥郁芳香的栀子花浇水,只见她桃红色拖地烟罗裙,着一身紫蓝色绣芙蓉上衣,大开的领口露出素白色绣红梅抹胸,腰间高束起粉色丝绦,衬得其人身段袅娜、身子曼妙。头梳着圆髻,插着几只镶着红宝石的簪子,几条粉色丝带缠绕发间,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飘飞,很是讨人喜欢。杜如笙就这样拿着花洒游走在一片玉白相间的花丛之中,像是一只振翅的蝴蝶在花丛之中快乐地飞舞着。一会儿嗅嗅这朵儿,一会儿瞧瞧那朵儿……杜如笙如今已经十四了,如今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张小脸白皙透红,雪白色的皮肤就跟新剥开的荔枝一样,眉目弯弯,笑起来的时候,一对梨涡便在脸上深荡,举手投足竟有着说不出的青春活力。
二夫人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家女儿,站在自己的院子前,不由得看痴了。
对,阿笙如今已经有了十四了,也该给她找个婆家了。()上回那徐家真是不识货,自己好端端的闺女竟然就因为自己的缘故,将这门要说拢的亲事给蹦了。不过,二夫人又暗自庆幸起来,幸好还没跟那徐家定亲,不然一个被退了亲事的女儿家,要想再找家与自家门当户对的可就难了。
杜如笙给栀子花浇完了水,便将花洒交给了下人,回头一瞧却见自己母亲硬生生站在院子前目光幽幽瞧着自己。不知怎的,杜如笙瞧见母亲的目光,心头竟然兀自一凉,她怎么有种全身发麻之感?杜如笙拍了拍衣裳沾惹上的尘垢和水珠,笑嘻嘻迎了上来。“母亲,这大清早的,您这是去哪儿了?”
二夫人想起今天在杜伟面前碰钉子的时候,将自己的神色一收,露出一张苦瓜脸来,“哎,别提了。”叹了一口气之后,她又忽的换了脸色抬起头来问:“阿笙,你今年也有十四了吧?”
无缘无故,怎将话题扯到了自己头上了?自己今年年龄几何,母亲不是比自己更清楚?杜如笙眼神一闪,也不知自己母亲是个什么心思,但还是楞着点了点头。
二夫人突然横眉怒目道,“阿笙,那徐家人不知好歹,竟将这婚事给推了!如今,就算他家再回来央求,我也不会应承了。我家好生生的闺女,可不能送到他们家去糟践!”
杜如笙被二夫人一番话说的有些恍惚,她这会儿越发不懂自己母亲是个什么心思了。“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了,母亲还提它作甚?”杜如笙忽的就沉下脸来,莫非这徐家又上门来议着婚事?当初她本就不愿跟徐家公子扯到一起,后来这还未谈拢的婚事就不了了之,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是如今母亲旧事重提?杜如笙越发觉得这事儿是像自己所想的那样。
“阿笙如今也大了,是该找门婚事先订着了。我家阿笙生得这般如花似玉,定能找户好人家。”二夫人满脸堆笑地说道。她仔仔细细将杜如笙的脸打量了一番,女儿皮肤白皙,俊眉修目,顾盼神飞,当真是俊俏。可是比她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杜如笙眼神一闪,原来母亲盘算的就是将自己嫁出去!“阿笙还小,还想多在母亲身边呆几年呢。”杜如笙连忙拒绝了,她可不想这样盲婚哑嫁,男女双方都没见过面,就定下亲事。而且自打她第一次见到温文儒雅的李浩宇,她的心就被栓在他身上了。只是李浩宇是商人出身,母亲无论如何是不会同意的。杜如笙眼神一黯,不知如何是好。
二夫人双眼瞪若铜铃,发出火炬一般的光,声大如钟道:“还小?你如今都十四岁了,若是再等两年议亲,那好门第的公子都已经娶了妻子或者是有了未婚妻了,等那时候,莫非你要嫁过去当别人的妾室或者填房?”对于杜如笙不情不愿的态度,二夫人恨铁不成钢。
杜如笙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将头重重地垂下。
二夫人意犹未尽地继续怒骂,“别以为老娘不晓得你那点儿心思,老娘告诉你,李家那大夫,你想都不要想!他家是商人,自古商都是最末等的。我是指望你去当官太太而不是给商人当妻子的!而且,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父亲在外地,你的婚姻大事我全权做主!”二夫人强势地跟杜如笙宣告了自己的权利,将杜如笙过几年再议亲的想法完全置之不理。
杜如笙几乎快哭出声来,她也晓得自己跟李浩宇是不可能的。除开这自古以来深入人心的观念,李浩宇也是不会娶她的。她看得出来,李浩宇对堂妹的情意,到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一霎时,她强忍住的泪水再也没有憋住,夺眶而出。
二夫人见自家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越发愤怒,“哭什么哭,咱们在这家就快没地位了。你要是再不听话,让我们睡大街喝西北风啊!” (梨树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