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像你老方家人,说好听点叫厚道,说难听点那就叫穷大方,净苦了自个了!”
老妈嘴里数落着,但还是拿了方远平要的东西,嘱咐道:“明天就3号了,该去学校报到了,你可不能多喝酒,醉醺醺的,就不像话了!”
“放心吧,我有谱!”
往东上了新街口东街,再往北拐上德胜门内大街,路过什刹海,上鼓楼大街,再往东过了安定门……
方远平化身奥德彪,一路把二八大杠骑得风驰电掣,用了三十多分钟,终于赶到雍和宫大街。
这里曾经是皇家区域的一部分,充满了历史和文化底蕴,旁边就是国子监、循郡王府,对过是地坛公园。
天光黯淡,暮色深沉。
26号小院灯光昏黄,阵阵空明飘忽的风铃声从雍和宫里远远传来。
后面一个约莫十平米的小房间内。
石铁生、孙立哲、吴贝玲、查剑英几个文学青年正围着最新一期的《延河》杂志,津津有味地看着,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这方远平也太高产了吧,跟老母猪下崽似的,一个接一个啊!”
“而且这还是长篇连载啊,他才十八岁,竟然就能驾驭长篇了,你说这才华横溢的,未名湖都装不下了!”
“可不咋的,我们系的陈健功、王晓平、黄贝佳算是能写的吧,都在十年间就开始发表作品了,可到现在,中篇还没写出来一个的!”
“关键是方远平写的还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物刻画栩栩如生,对话日常又有趣,跟说相声似的,看得我一直傻乐!”
“技巧也很成熟,比如李援朝的出场,完全是烘云托月,到小混蛋出场捅了他一刀,瞬间把小说拉到了高潮,又留够了悬念!”
“还有,切入的角度人物的精神状态,和那些伤痕小说完全不太一样,钟跃民们的家庭也遭受到了冲击,但没有哭哭啼啼,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尽可能地把日子过得有趣欢乐,填补了这类作品的空白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妙语连珠,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和激动。
《血色浪漫》的第一章,
情节主要是钟跃民搭讪纠缠周晓白,周晓白同一个院的张海洋正好撞见,和钟跃民不打不相识。
接着,方远平笔锋一转,写了胡同顽主小混蛋和大院子弟老八的爱情。
这段是按照编辑意见新加的情节。
在方远平的笔下,小混蛋是一个有着光辉的人性也有着明显缺点的人物,有情有义,有血有肉。
不再是一个单薄的纸片人,不再是一个让钟跃民们展示热血,挥洒荷尔蒙,用来推动剧情的工具人。
并且,他的爱情和钟跃民搭讪周晓白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放荡不羁,一个青涩、美好而纯真。
接下来,就是天桥剧院守夜排队抢购红色芭蕾舞剧票的高潮情节。
先是李奎勇虐了几个机关大院的子弟,袁军和李奎勇拔份,钟跃民给平了。
钟跃民再遇宿敌张海洋,俩人要开战,李援朝出场,三言两语的斡旋下,俩人握手言和。
小说用层层递进,烘托出李援朝在大院子弟中的超然地位。
小混蛋带着老八来排队买票,李援朝心生嫉恨,上前寻衅,奇峰突起,小混蛋捅了李援朝一刀,扬长而去。
……
方远平锁好自行车,提着面粉袋子和网兜走到前屋的侧门门口喊道:“石铁生是住这里吗?”
“是住这里,你是?”
一个扎着两把“小刷子”的女孩,从前屋走出来,诧异问道。
女孩豆蔻年华,手上沾着玉米粉,看样子在忙活晚饭。
方远平上辈子看过石兰写的回忆录,她比史铁生小12岁。
生于1951年的史铁生,今年27岁,她就应该15岁。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也站起来,打量着方远平。应该是石铁生的父亲,石耀琛。
“我是方远平!”
石兰顿时愣了一愣,随后雀跃地跳了起来,叫道:“哥立哲哥,贝玲姐剑英姐,你们快出来看啊,大青年作家方远平来了!”
啥叫大青年作家,到底哪里大你给我说清楚……方远平额头一汗。
“啥?方远平来了?咋可能,你可别骗我!”石铁生惊喜的声音传来。
“真是我,如假包换!”
方远平提着东西,走进后面的小屋。
“说曹操曹操就到,方老师,我们正在讨论你的新作《血色浪漫》呢,写的太好了!”
石铁生坐在轮椅上,激动得脸色微红,双眼绽放兴奋的光芒。
旁边还站着一个脸色灰暗的青年,好像刚刚大病初愈似的。
此外还有两个女孩,一个年纪大点,得近30岁了,斯文秀气;
一个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双尺度惊人的大长腿,披肩长发,自然卷曲的空气刘海,一张白皙莹润的鹅蛋脸,两个浅浅的梨涡,一双大眼睛特别灵动有神。
“啊?你们已经看到了,我还专门给你带了一本呢!”
“哈哈,方老师有心了。”
石铁生滑动轮椅迎上前,双手握住方远平的手,激动地摇晃着:“我们都喜欢你的作品,看到八月增印的《延河》上预告说九月将有伱的新作发表,我们都迫不及待,一天往书店跑三趟,所以杂志一上市,我们就立刻买到了!”
他很开心的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方老师啊,前几天,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你的新作,可谁也没想到竟然把你本人也盼来了!”
“你咋和老陈一个毛病呢,别叫我老师,直呼其名就好!”
方远平一本正经地道:“谁这么叫我,我和谁急,都把我叫老了!”
“哈哈,听你的!”
“我心想着明天要报到,开学又忙,想见你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就不打招呼地赶来了!唐突了啊!”
“不唐突,不唐突,你能来,我这小破房子蓬荜生辉啊!”
石铁生特别高兴,一指矮个子女孩:“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吴贝玲,燕京大学77级中文系的学生,当初也是在延川插队的知青。”
“学姐啊,咱们陕北延川插队的革命战友终于在燕京胜利会师了!”方远平微笑着和她握手。
“是啊,算起来,你我贝岭还有立哲,我们四个都在延川插队过,还在一个公社,你说这位是多大的缘分吧!”石铁生乐呵呵地道。
“这是査剑英,贝玲的同班同学和室友,也是他们班最小的学生,今年才19岁。”石铁生又指着大长腿女孩笑道。
“方远平,我可是久仰大名了,我特别喜欢你的《血色浪漫》,我这一天,都看了不下五遍了!”
査剑英大方地伸出手,满脸兴奋地笑道:“不过,你谱儿够大的啊,今天是报到的第二天,你还不来,害我在校门口白白守了两天!”
“嗐,我也是好久没回家了,想开学前多陪陪家人,就没着急去学校报到。”方远平和她握手。
“真没想到在铁生大哥家见到你,我这一趟算是没白来!”査剑英一笑就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特别甜美。
“学姐喜欢打篮球吗?你这身高这么好,不打篮球实在可惜了啊!”方远平乐道。
查剑英后来曾经留学美国,交游广阔,还出过一本《八十年代访谈录》。
上辈子方远平也看过她在锵锵三人行里和王濛许子东聊天,当时就觉得这大姐挺儒雅,口才挺好,倒没觉得漂亮。
此刻才发现她多么惊艳。
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身高足有一米七四,穿着束腰的碎花长裙,显得特别苗条颀长。
裙摆下露出雪白莹润的小腿和柔若无骨的脚踝,穿着一双白色松紧口的帆布球鞋,整个人青春四溢,又时髦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