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域,虚无之境。
纯白的空间内,原本遮天蔽日的浓雾渐渐消散,五张御座在白光之下重新变得熠熠生辉。
狄叶忒、希留、墨黛丝、加尔多古,冥——五位神明站在各自御座前方,居高临下看着中心处那个起伏不定的光球,脸色都有些变幻莫名。
光球是由一种纯粹而又特殊的能量构成,保持一种半透明状态,从外面可以轻易看到内部景象。
然而此刻,光球内壁附着着一张模糊的大脸,几乎占据了整个光球三分之二的面积,五官扭曲变动,像是在经历某种痛苦,挣扎着想要从光球之中突破。
然而任凭他如何冲撞,光球表面最多出现一些起伏,始终没有破损的迹象。
挣扎无果,光球之中的诡异面容,似乎更加愤怒,张大嘴巴发出嘶吼,却被光球彻底隔离,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都传递不出去。
“好险。”
半晌,墨黛丝率先开口道。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包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喜悦与心悸。
能够让一位摒弃情感的神明,出现如此鲜明的情绪变化,只能说明光球内部的那张脸,具有能够让神明都感到恐惧的力量。
而符合这一条件的对象,有、且只有一类——
外神。
“多亏了你提前示警,要不……说不定今天站在这里的,就会少上一两个。”
冥全身都缠绕在一层阴森气息中,即便大战已经过去,仍旧没有解除警惕,看向光球的目光,充满了忌惮。
“他不会从里面冲出来吧?”
狄叶忒缓缓挪动视线,同时微不可查的放出精神力,试探过后,摇头道:“没问题,这毕竟是集合了三神器精华力量的拘束器,别说这次进来的只是外神意识投影的分身,就算是一个完整的意识投影降临,也绝对冲不破。”
“如果你真的这么笃定,就不会先用精神力试探了。”
希留叹了口气,面带不悦道:“这毕竟是我打造的,怎么也该稍微给予一点信心吧?”
狄叶忒眉头微皱,随即点了点头,苦笑道:“只是以防万一……毕竟我所认知的骨朵,只是万年之前的那一个,谁也不清楚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接下来要怎么做?”
身材最高大、却又最沉默寡言的加尔多古,朝前走了一步,盯着光球中仍在嘶吼挣扎的面孔,微微摇头道:“在这里,我们能够调用的力量还是太少了,根本无法将他彻底净化……或者说,哪怕我们有几分把握,难道敢真正进行实验吗?”
几人纷纷摇头。
实力越是强大,尤其他们这种已经达到神境的强者,对于外神的忌惮和畏惧也会越发强烈。
因为当你对这个世界的真相,了解越来越多时,往往意味着你与危险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近。
虚无之境中,没有时间概念,但从体感上判断,差不多就是在奥丁苏醒并前往大陆后的第二天,他的身上慢慢开始出现了变化。
起初他们五个,没有任何一个会想到,自己忠心耿耿人的第一神使,身上竟然会潜藏了一位外神的意识碎片!
自从万年之前,狄叶忒身负重伤回到渊域,并把外神的信息带回、并且由希留亲自确认的那一刻起,五神身上的危机感,就前所未有的强烈了许多。
好在那个身份神秘的承剑者,被普拉姆选中的年轻天才,最终利用“封圣”成功将外神斩落,但曾经只存在于假象中的大敌,这一次真真正正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只差一点,就将狄叶忒融合转化。
每一位神明,都明白其中意味着什么。
无论之前他们五人如何勾心斗角,如何互相猜忌,可实际上……大家不过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旦其中任何一位被外神控制,就会牵连所有人,对方可以在很短时间内顺藤摸瓜,找到其余四人的位置。
而他们被困在虚无之境中,到时候就算想逃,也根本没有机会,很有可能会被对方一网打尽。
所以这件事引起了五神高度重视,如何应对下一次外神入侵,便成为了优先于回归大陆的更高级任务。
确认狄叶忒身上不再有任何外神残留后,五神便开始了针对性的谋划。
想要对付外神,哪怕他们已经晋升这颗星球的神境,成为了时间至尊,也依旧不够看。
哪怕是在他们的鼎盛时期,集合五人之力,或许也未必能够伤到外神的意识投影。
这就是真正的至高生命,在位阶上所具备的碾压效果。
所以想要对付外神,唯一的方法,就是借助神器的力量。
这些同样来自宇宙的天陨,其中蕴含的能量,即便是外神都极为忌惮。
有了那个承剑者的先例,狄叶忒他们就开始思索,如何更加有效合理的利用神器。
希留、加尔多古与冥的神器,早在上古战争中就已经损毁,其中只有希留的“破山锤”,还保存了器灵,其他两位的器灵也在战争中一同湮灭。
而在被关入虚无之境后,狄叶忒与墨黛丝的神器,也遗留在了大陆之上——当然,是被封存在另一个与世隔绝的异空间,否则哪怕只是神器无形散发的波动,都会对生态格局造成可怕而又未知的影响。
毕竟当年这颗星球上的种族之所以能够开智,便是诸多天陨联合作用的效果,神器对于环境和生物的改变,绝对不容小觑。
现在在虚无之境这个淡化所有规则的地方,狄叶忒和墨黛丝也只能勉强与神器保持联系,可以借助的力量不多。
所以五人一合计,决定集三件神器的力量,共同打造一件全新的封印物,以抗衡将来可能会再次出现的外神。
之所以是封印物,还是源于他们三件神器的属性。
在所有神器中,狄叶忒的“圣铠”,属于较为常见的防御型神器,攻击性能几乎为零,这方面算是一个弱项;而墨黛丝的“野性的号角”,则是偏功能性为主,虽然也具备一定的杀伤性,可更多还是提供一些增益或者减抗效果,属于协助型神器。
希留的“破山锤”,倒确实是一件攻守兼备的武器,既能在锻造时赋予其他武器特殊效果,又能在攻伐时发挥强大的威力,杀伤力完全不逊色于许多威力强大的神器。
可问题是——“破山锤”早就已经损毁,希留手中只剩一个器灵,而一件不具备“身体”的神器,就相当于失去了它最大的攻击倚仗,当工具锤锤打打还可以,要真想作为武器使用……还是远不及从前。
加尔多古与冥的神器,的确是偏进攻为主,可也正是这个原因,才最终导致在与“封圣”的交战中受损严重,最终彻底毁坏。
所以即便狄叶忒五人想要集合神器之力,打造一件针对外神的武器,也很难提供多少杀伤力,具体效果还要取决于仅存三件神器本身。
所以最终完成的“作品”,只能提供强大的封印能力,却缺少了真正可以灭杀外神的效果。
即便如此,也依旧算是希留巅峰水准之作,强大无比。
放眼整个大陆万年光阴,除了这位“工匠之神”,又有哪个人,可以真正做到融合神器的力量?
在乌托邦之后的约一千年间,五神的主要精力,基本都放在了这件封印物的打造上,直到完成后,又过了几千年的敲敲打打,不断提升,才最终完成了现在这个版本。
当然,这只是一件最终的保命手段,以应对将来有朝一日可能会再次出现的外神危机。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万年光阴一闪而逝,五神对于外神的警惕,从最开始的人人自危、如临大敌,到后面一点点变淡,甚至最后几乎完全抛诸脑后。
而这件封印物,也成为了“无用品”,逐渐被五神遗忘在角落之中。
一直到不久前。
渊域中意外接连发生,贝努克又折戟在大陆之上,导致五神不得不提前启封奥丁,让这位最得力的神使前往大陆,搜寻“封圣”的下落,同时完善神降仪式。
一直被封印的奥贝罗,也趁机发难,重创了瑟拉斯,让本就捉襟见肘的力量,愈发艰难。
虽然最终五神及时出手,救下瑟拉斯一条命,也没让奥贝罗的奸计完全得逞,但瑟拉斯的伤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渊域执行任务。
综合考量之下,五神认定奥贝罗的威胁,应该被排在所有事态前列,几番商议之下,最终做出决定,让奥丁暂时放弃大陆任务,进入渊域中解决所有后患。
然而令他们五个没想到的是……在与奥丁的传讯过程中,竟然发生了意外!
联系接通的一瞬间,狄叶忒蓦然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而从瑟拉斯身上收回的部分命运权柄,却没有传来足够的警示。
虽然没有任何缘由,但狄叶忒仍旧本能联想到了万年之前那场无妄之灾——
命运权柄很强大,却也无法窥探关于外神的未来,这是位格上的差距所导致的结果。
万年之前,命运权柄就没有发出任何警示,这也导致了狄叶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骨朵“偷袭”,才有了后面一系列事故。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狄叶忒心思何其缜密,即便没有任何征兆,依旧在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外神。
所以狄叶忒迅速对其他四人作出警示,五人同时启封已经被遗忘多时的封印物,真正做到有备无患。
如果只是狄叶忒神经敏感,他们也不会损失什么,可若真的是有外神再次无声无息潜入……
那现在的准备,很有可能会扭转整个局面!
五神宁愿希望自己白费功夫,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准备真有动用的那一刻。
而接下来的发展,却恰恰朝着他们最不愿看到的方向一路疾驰。
即便狄叶忒已经有了强烈的警惕,对方依旧用了不知何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反推出虚无之境的位置,然后迅速侵入。
作为虚无之境的“原住民”,在骨朵侵入这个空间的刹那,就已经引起了五神的警觉,而有了狄叶忒提前警示,以及万年之前的“经验”,五人不动声色默契配合,表演了一场“好戏”。
狄叶忒装作在毫无防备之下,受到了对方的隐秘攻击,然后将那名外神引入封印物的范围,接着其他四人“恰巧”出现在那个地方,外神一定会毫不犹豫出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等外神自以为控制住局面,开始进行下一步行动时,封印物的启动也会彻底完成,对方绝对想不到会这一切全部都是提前演算好的结果。
整个过程如预料般顺利,唯一的一个例外,便是狄叶忒都未曾想到,这名入侵的外神,竟然是万年之前曾经交手过的骨朵!
其实在确认奥丁身上出了问题的时候,狄叶忒就曾有过短暂的怀疑,可当时骨朵已经被“封圣”斩杀,狄叶忒也是亲眼所见,奥丁就在自己身侧,骨朵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占据他的身体。
然而直到对方彻底落入封印物的陷阱之中,将一切与外神有关的隐秘学识彻底隔绝,狄叶忒再细细查验,最终还是不得不得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结果——
这名外神就是骨朵,如假包换!
当年险些与对方彻底融合的危险,仍旧历历在目,时间绝不会磨灭狄叶忒对那份气息的熟悉。
骨朵那道意识投影明明已经消亡,难道这是那位外神万年之后又通过特殊途径,降临的第二道分身?
狄叶忒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找寻到了当年忽略掉的一些细节。
在最初被骨朵侵蚀的时候,奥丁就在旁边,而那时狄叶忒本人的意识被完全压制,身体被骨朵控制,那种情况下,奥丁区区一个伪神境,又怎么可能从骨朵的魔爪之下幸存?
然而最终他还是完好无损,狄叶忒当时就曾有过一丝怀疑,但最终还是因为那惊天一剑而渐渐遗忘。
现在想来,奥丁恐怕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出了问题。
这位跟随最久的第一神使……也彻底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