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拉斯从之前难以自拔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看向站在不远外的普拉姆,眼神中渐渐浮现出一抹怀疑:
“就算迟小厉有着过人的逻辑和强大的洞察力,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至圣魔法师,又怎么可能承受外神隐秘所带来的影响?”
这是他从普拉姆话中找出的一个缺漏,连五神这种境界的强者,都不敢过多涉及关于外神的隐秘,最多也只是在完全保护下浅尝辄止。
然而如果真的按照普拉姆所说,迟小厉涉足的外神隐秘,绝对远远超出他现在所能承受的上限。
关于“沉浸”带来的危险,瑟拉斯已经不止一次从五神那里听闻,哪怕是上古时期那些足以与他们平齐的各族族长,一旦接触到隐秘侵蚀,轻则疯狂,重则彻底沦为一头杀戮的野兽。
而无论那种结果,最终的结局都是凄惨收尾,没有任何一人能够从“沉浸”状态下清醒。
这就是位阶上的差距,也可以当成一个毋庸置疑的“规则”。
可瑟拉斯又不认为对方会编造一个谎言欺骗自己,哪怕现在普拉姆的状态可能糟糕无比,却也不是他一个至圣魔法师能够抗衡的,如果有所图,完全没必要费这么多口舌,这也不符合一位巅峰强者的自尊心。
瑟拉斯想不到答案,就见普拉姆嘴角轻轻上挑了一下,接着摇头道:“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迟小厉他……确实拥有比‘常人’更加强大的抵抗力。”
“抵抗力?”
瑟拉斯瞳孔微睁,最开始还有些不解,但随即便面露惊愕:“您、您是说……对隐秘侵蚀的抵抗?”
“没错,迟小厉他……”普拉姆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考虑要怎么说,“总之他曾经深度‘沉浸’过,并且不止一次,可最终都安然无恙地回到现实。”
“这不可能!”
瑟拉斯脱口而出,脸上的表情不知是震惊更多一点,还是愤怒和不安更多。
他挥舞起手臂,就像要否定自己内心怀疑,大声道:“就算是五神,就算是巨人王陛下您……也不可能在完全陷入‘沉浸’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如果这颗星球上有任何生命可以抵抗那些外神的侵蚀,那他一定已经达到了外神的高度!”
“所以迟小厉很特殊,不过具体特殊在哪里我不清楚,虽然已经有一些猜测,但眼下还没有确凿证据……不过我以巨人王的名誉担保,刚刚所讲的都是真的。”
瑟拉斯眼皮猛地跳了两下,既是为普拉姆竟然能为了保证话语真实性做到这种程度,也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尽管百般想要否认,但内心深处其实早已认同了这个答案。
一股窒息感涌上大脑,就像是有一双手扼住了她的咽喉,空气无法流入肺部,血液都开始因此凝固。
短暂而又漫长的沉默过后。
瑟拉斯缓缓抬起头,原本澄澈的眼眸,已经被血丝和各种复杂情绪占满。
他突然张开双臂,面部剧烈扭曲,像一个疯子般大笑起来。
“哈哈哈……所以您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证明迟小厉才是这个时代的宠儿?或者您实际上想说,您很看好迟小厉,并且认为他是足以击败五位大人的最佳人选?”
普拉姆的最终目的不难猜测,无外乎就是重塑身体,回归现实,和五神他们其实没有本质区别。
所以现在的问题,只剩下对方找到自己,并且愿意啰嗦这么一大通的原因是什么。
难道普拉姆就这么看好一个距离自己时代万年之后的年轻人?
可那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会是想让我去救迟小厉吧?”
瑟拉斯嘴角上扬,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根本不可能。
普拉姆同样挑了一下眉,摊手道:“如果你有这么实力,我或许还可以考虑一下……可实际却是,哪怕你愿意去做,也没有半点可能实现。”
瑟拉斯额头凸起几根血管,眯起眼睛:“你还是质疑我的实力?如果只是想通过打击我,来降低我心里的防范,从而为之后的‘交易’做铺垫,那我劝你省省吧。”
“你想多了,我只是实事求是,迟小厉现在的情况,别说是你,就算是狄叶忒他们五个现在降临现世,也帮不上什么忙。”
瑟拉斯神情缓缓平静下来,默默望着普拉姆。
“这是涉及规则的碰撞,虽然狄叶忒他们确实掌握了某一条或者多条规则,但也并不足以与拿给外神通过融合隐秘力量构筑的全新规则抗衡——即使这条新‘规则’并不完整,并具有很大限制。”
普拉姆压了压手,瑟拉斯顿时感觉躁乱的内心安定了不少。
“能够救迟小厉的人,只有他自己——当然,或许通过外界的一些协助,例如给许多人强行灌注关于迟小厉的记忆和印象,也会撼动那条规则,只不过效果可能很微小罢了。”
顿了顿,普拉姆笑道:“不过你刚刚说的有一点倒是对的——你身上确实有值得我看中的地方,否则我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出现在你面前。”
瑟拉斯心脏瞬间一紧,却仍旧面不改色地问道:“哦?那我倒是想听听您的赞美。”
“不是实力,而是你的身份。”
普拉姆指了指他。
瑟拉斯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可思议:“身份?您是指……神使?”
“是的,我找你,不是想杀你,也不是要通过你去救助迟小厉。”
普拉姆走到瑟拉斯身边,即便在这精神世界中有意缩减了自己的身材,是的两人看上去差距没有那么大,但仍旧比瑟拉斯高出足足半个身子。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瑟拉斯,一只手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我找你,是因为……我怀疑狄叶忒他们中,可能已经有某个家伙出了问题。”
“啊——”
后半句话瑟拉斯只听了一个大概,在普拉姆手掌拍下的瞬间,一股撕裂的剧痛就传遍大脑,让他不由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在地上痛苦的打滚。
整个精神世界都产生了强烈的摇晃,就好像一栋危房随时都会倒塌。
这堪比灵魂分裂的痛苦,似乎就是由对方的掌心传递进来,瑟拉斯残存的理智,能够大致感受到似乎有某种能量,以极快速度深入他的五脏六腑,以及每一寸神经末梢,而且这种痛苦不止体现在肉体上,就连精神都难逃毒手。
瑟拉斯也不清楚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只知道恍惚的意识中,耳畔断断续续有一个声音。
“这只是……一个猜测……不过一旦成真……或许这个世界都……”
身体就是在不断适应的过程中成长。
某一刻,瑟拉斯感觉疼痛好像比之前减弱了许多,也不知道是真如此,还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因为长时间痛苦产生了自我麻痹。
不过他还是尝试着咬紧牙关,从嗓子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你、对我、做了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切断狄叶忒和墨黛丝在你身上留下的烙印,这样你我之间的见面和谈话,就没有可能被他们获知。”
瑟拉斯这才知道痛苦的来源是什么,他的身体本就是纯粹的能量,经过五神的重构改造,在获得巨大提升的同时,自然也会留下一些“手段”。
这可以当成是约束他们忠诚的枷锁,也可以当成一种获得力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就像瑟拉斯曾经所害怕的那样,一旦自己心底深处的忤逆被五神发觉,只要他们认为自己起了反叛之心,就能轻而易举抹杀他,并且没有任何地域限制。
这种“枷锁”遍布他的身体各处,就好像潜藏在细胞深处的毒素,平时根本无法察觉,但在关键时候,却能够给予致命一击。
曾经瑟拉斯也私下试着寻找“枷锁”,可最终他连一个都没找到。
或许在创造身体的过程中,五神就已经将这些“枷锁”融入意识,就仿佛认知本能一样,哪怕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异常,自己也无法发觉。
所以曾几可时,祛除掉这些“枷锁”,成了瑟拉斯可望而不可求的一种奢望。
他知道单凭自己的力量,哪怕再过万年时光,只要无法达到神境,就永远不可能解开。
而除了五神之外,这世间再没有其他神明能够做到这一点。
所以这个奢望永远不可能实现。
然而没想到……今天,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竟然将他梦寐以求的愿望实现了。
瑟拉斯不再发出呻吟和嘶吼,即便面色因为扭曲,五官都要挤到一起,仍旧不发一语。
如果普拉姆没有骗他,那无论对方的最终要求是什么,他都有了脱离五神束缚的最初的资本。
脱离“枷锁”的渴望,已经远远超过身上的痛苦所带来的的感受,哪怕之后很有可能不过是换一个“主人”,重新成为对方的忠犬,瑟拉斯也愿意尝试那早已失去和忘却的自由。
即使这个自由只有一瞬间。
当然,他不是那些愚昧的教徒,为了所谓的信仰,能够三步一跪,十步一趴,径直踏上菲尔利普山脉西坡那条朝圣之路,哪怕死在险恶的寒风和冰雪中也在所不惜,只为能看到那一抹最艳丽的朝阳。
瑟拉斯想要获得永久的自由,但他不会为了自由而去死。
如果他有这份毅力,早在几千年前,被奥丁打败的那一刻,就玉碎成仁了。
“说到底,你对自由的渴望,高于一切,却没有用生命践行的勇气。”
疼痛感逐渐消退,耳畔的话语声也越来越清晰。
瑟拉斯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黄土和废墟。
他怔了两秒,环顾一下四周,有些不确定自己仍在精神世界中,还是真的回归了现实。
“狄叶忒他们不是没有看清你的小心思,而是认定了即便你桀骜不驯,很有可能在某一天反叛,却仍旧最看重自己性命,因而只要施加足够的限制,纵然有千万不甘,只要限制没有消除,你就永远是一条忠诚的鹰犬。”
声音从周围传来,飘忽不定,瑟拉斯的目光却精准落在不远处的“木头”上。
停了半晌,才缓缓问道:“我身上……彻底没有隐患了?”
双方都是聪明人,事情到了这一步,许多话没必要多说。
面对曾经的上古最强者,或许也是整个大陆史从古至今的最强者,哪怕如今只剩下一点残存的意识,瑟拉斯仍旧生不起半点反抗的欲望。
“你自己的感觉呢?”耳畔再次传来笑声。
他张开手掌,定睛看了一会儿,接着用力握拳,再伸开,再握紧……
“似乎没有区别。”瑟拉斯表情不变,“不过……心理上好像放松了许多。”
“如果没猜错,狄叶忒之前应该留下了与你联系的方式,虽然我没仔细分辨就是了……你现在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再建立联系。”
瑟拉斯愣了一下,随即试了一下,眼底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通讯另一头,就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连接的迹象!
事情做到这一步,无论普拉姆有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将身上所有隐患排除,瑟拉斯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单单切断联系这一条,就足以被五神视为背叛。
所以接下来唯一的生路,似乎只有与普拉姆合作。
或许是在一瞬间经历了生死,瑟拉斯好像一下子明悟了许多。
“你之前也是用这种方式,威胁迟小厉与你‘合作’的?”
瑟拉斯冷笑一声。
“‘威胁’这个词太难听了,实际上我们是真心实意的合作,迟小厉足够聪明,也知道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可以说是各取所需。”
“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嗯……毕竟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也该支付一点报酬……不过这份报酬,跟迟小厉截然不同就是了。”
瑟拉斯眼神稍凛:“你想让我做什么?暗算五位大人?或者……当一个潜伏者?”
“不,那都太危险了,对于像你这么惜命的人来说,肯定不会答应。”
普拉姆的笑声像是近在咫尺,带着一丝蛊惑。
“我要你……带我去一趟渊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