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米尔想都没想,朝前猛踏一步,在空中接过飞来的剑袋,“铿锵”一声,泛着银光的长剑彻底出鞘。
先前并未真正拔剑的泽米尔眼前一亮:“原来是把好剑。”
男人嘴里叼了根不知哪来的稻草,听到这话,当即翻了个白眼:“废话。”
泽米尔自己都没察觉到,明明是生死攸关的拼命关口,自己的心情反而没有太过沉重。
或许是被这个男人影响了?
“找死!”
剑形异人第一次口吐人言,声音尖锐,像是指甲划在玻璃上,令人头皮发麻。特化型的身体注定他在对战剑士时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包括先前的乌伦塔尔在内,自离开渊域后,已经有不知多少剑圣倒在它的“剑”下。
毕竟剑圣再厉害,也只有一把剑,与自己能随心所欲操纵的四肢,高下立现。经过强化的肢节硬度远非寻常铁剑可比,即使与秘剑相碰,也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缺口,这也是剑形异人自豪的原因之一。
可现在竟然被一个剑技拙劣的少年接连挡下两击,这对它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耻辱。更有甚者,旁边那个年纪稍大的男人似乎根本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还把自己的剑扔给少年,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既然你想死,那就先杀了你。
剑形异人马上转移了目标。
对于少年留给他的耻辱,远不如男人的轻佻来的猛烈。
“咦?看我干吗?”
男人夸张的耸了耸肩,引得剑形异人双臂在空中颤了一下,发出“铿”的脆鸣。
下一瞬间,两道沟壑纵深百米,剑形异人猛然冲到男人身前,高高跃起,双臂张开,像是要给他一个热情拥抱——
如果双臂的剑尖没有反射寒光的话。
(我的速度,对于这些废物,果然还是太快了。)
剑形异人在心里有几分遗憾,让对方就这么痛快的死掉了,手上动作却不停,剑尖已经快要碰到男人的肩膀时,一道银光陡然在耳边绽放。
“别碰他!”
在剑形异人的意识中,从来就没将少年放在眼里,哪怕他凭狗屎运躲过自己两剑,想要杀掉也只是挥手之间,先杀男人或者他只是次序问题,身后正在与同伴纠缠的那个女人,才是真正要认真的对手。
自然而然的,它根本没想过少年敢主动冲上来。
少年的时机把握很好,若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这一击已经可以决定胜负了。
但很可惜,双方之间还是存在着难以弥补的实力差距。
剑形异人冷笑一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只是轻轻抬起右脚,左脚在地上一点,整个身体瞬间如同螺旋般旋转起来,少年甚至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直接被凛凛寒光打飞出去。
确实是命中的手感,但这一次,剑形异人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头。
太重了。
几乎压上了少年自身重量的冲击,在被劈中时,自己带着莫大力量的腿剑,本该连着那把剑一道一劈两半,然而实际传回的手感却只是撞上重物的闷响,没有一点游刃有余的斩断感。
——真是把秘剑?
剑形异人马上做出判断判,那把其貌不扬的长剑恐怕不一般,心中顿时一喜——本以为“守墓人”都是穷鬼,这趟任务捞不到什么好处,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中了奖,哪怕只是把品质一般的秘剑,也足以领功受赏了。
“嗯?”
如此想着的同时,剑形异人突然察觉出一丝异样,待双脚剑尖落地后,稍微一愣,才发现怀中空空如也。
本该被搅成碎屑的男人,不见了。
“哎哟,昏过去了。”
依然是那副欠揍的声音,剑形异人猛然回过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断木间的少年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才放心下来。
一滴冷汗从剑形异人后背滑下。
这是多远的距离?
从自己的位置算起,加上少年倒射出去的跨度,至少有百米以上。
他什么时候过去的?
好像就在自己失神的刹那,或许连半秒都不到,人就消失了。
剑形异人吞了口口水。
其实这些都不是让它恐惧的真正原因。
速度有这么快的,他的同伴比比皆是。
仿佛在灵魂深处敲响的警钟,令它真正毛骨悚然的地方,是男人从头至尾,身上没有泄露出一丝气息。
无论剑士、魔法师,抑或是只听说没见过的气功师,身上都会或多或少带有些微不可查的气息,哪怕是剑域剑圣、禁咒大魔导师,也很难完全遮掩掉。
而遮掩气息是件极其出力不讨好的事,本身不会带给自己任何益处,最多只能在与同级较量中先示敌以弱,可若是真正地高手,还是能一眼看出猫腻。
正因如此,剑形异人从一开始就没将男人看在眼里。
一个普通人族,和路边的虫子没有区别。
然后它忽然又想到,少年的秘剑,好像就是从这个“普通人”手里接过的。哪怕是个世家公子,若是一点剑术不通,能奢侈到将秘剑作为装饰挂在腰间吗?
综合一系列蛛丝马迹,剑形异人背上已经满是冷汗了。
现在的男人,哪怕是随意的一举一动,在它眼里都和刚刚完全不同了。
“咦?”见它僵在原地,男人似乎有些诧异,从地上站起身:“我还以为你会像刚刚那样冲过来的……哦,看来你是察觉到什么了,不是个笨蛋呢。”
男人嘴角咧了咧,在怀中摸了摸。
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让剑形异人如临大敌。
“别紧张,只是个疗伤的药。”
男人将指尖的药丸挥了挥,转过身,就这么背对着它,为地上的少年服下。
——这是唯一的机会。
没有任何理由,剑形异人如此意识到——
再不动手,自己会死。
秘剑在男人十几米开外的距离。
能抢先杀掉他。
剑形异人眼神一凛,毫无征兆的在原地爆起一声轰鸣,手脚并拢,全身笔直,如同一根首尾纤细的针,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向男人刺去——
成了!
放慢数倍的世界中,男人才刚刚站起身,却没有如预想般扑向那把剑,而是从嘴角拿下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还剔牙?
剑形异人狰狞的笑了,同时又觉得自己似乎多想了——
原来真的就是个普通人啊。
所以当那根稻草逼近眼前时,剑形异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哪里来的稻草?
剑形异人想了想——原来刚才他不是在剔牙啊。
不过这算什么的?针尖对麦芒?
自己现在的形态,倒确实很像一根针。
不过是一往无前、能斩断一切的死亡之针。
然后在剑形异人的视野中,稻草与“针尖”接触了。
没有一丝触感,毫不真实的画面,在它眼前展现——
从稻草碰触的点开始,并拢的双臂如同豆腐般散开,随后眼前便闪过一道光,整个世界好像都随着被一刀两断。
稻草还停留在剑形异人眼前,所以它看到了——
原来是剑气啊。
浓密到仿佛化不开的剑气,将纤细的稻草团团裹住,样子就像是一把剑。
无限拉伸的世界破裂,被斩成两半的异人睁大着眼睛,倒了下去。
“哎呀,还是给弄坏了。”看着手中炸成菊花的稻草,男人心疼的叹了口气,随手扔到地上。
森林再次安静下来。
男人将剑捡起,重新挂回腰间,然后走到气息已经稳定下来的少年身边,单手将他抱起。
拨开灌木,另一边的战斗也接近尾声。
黑色闪电已经停步,和先前截然不同的紧身衣,在经过剧烈运动后依然没有丝毫凌乱,映衬出女性姣好的身材。
“还没解决啊?留了几个活口?”
阿汶扔掉抓在手中的模糊肉块,用略显诡异的红色弯刀点了点面前的异人:“就剩这一个。”
“哟,他们还会自杀?”
男人啧啧嘴,饶有兴趣的端详着地上整个下巴都被撕裂、正呜咽哀嚎的异人。
“还有几个活人?”
“差不多都死了。”阿汶将刀收回背后,“……除了他。”
男人朝乌伦塔尔看了一眼,走到阿汶身边,冷不丁弹了下她的额头:“既然活着,还不赶紧救。”
阿汶撇撇嘴,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忍住了,气鼓鼓走到尚有一丝气息的壮汉身边,粗暴扭过他的头,也不管能不能咽下,将药塞进去就算完事。
“怎么,还耿耿于怀啊?”
阿汶也不否认:“他就是该死。”
眼看这位的架势就像随时会补上几脚,男人赶紧把她拉到旁边,有些头疼的劝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以前是犯了天大的罪,但现在成了‘守墓人’,就该对他宽容一些。”
“……那可是三百条妇孺的命。”阿汶沉默一阵,紧紧攥住拳头:“我当时就该杀了他。”
“喂喂喂,别以为现在厉害了些,就开始吹牛……当时我没赶到,你就成了那第三百零一人了。”
“少主……”
“嗯?”
“当时为什么不杀了他?”阿汶神情有些复杂:“我从不怀疑少主的决断,但……但您明明可以在皇室求情前把他……”
“这种人,死了可赎不了罪。”男人语气稍微认真了些:“单从实力上讲,乌伦塔尔也算是剑圣里的中上游了,还不是被那个四肢剑的异人捅了个透彻?当然,那个异人也不算很厉害,估计是和其他人配合,把这家伙磨死的……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天级异人出现的频率已经大大超乎往常了,甚至于超越十年前的规模。”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当年异人还没有……”
“预估啊,笨蛋。”男人又弹了下她的额头,“当年那个古里古波依跳出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太对了,虽然那时离上波异人入侵已经过了几年,但我总是有种直觉,他和这些异人有关……具体来说,就像是他们身上有相似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而抵御异人第一线的‘守墓人’,是需要补充生力军的,从各方利益角度讲,乌伦塔尔被流放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那也没必要特地救啊。”阿汶仍是不甘心,尤其想到自己拼命厮杀,最后只是救了这个恶徒的性命,更加愤愤不平。
“如果非要说,这里全是罪民,没有一个人值得去救。但刚才泽米尔小弟呼救的时候,他想拖住那些异人,从这点来讲,就足够保他自己一命了。”
男人笑了笑,却和先前的轻佻截然不同,眼睛深处闪着寒光:“当然,也别觉得是你家少主同情心泛滥,这种垃圾……让他活下去,才是最好的惩罚,兴许多杀几个异人,还能间接保住不少无辜人的性命。”
“反正‘守墓人’的宿命,最终还是葬在这里。”
“……受教了,少主。”
阿汶低头行了一礼,一双手突然就按到她的头上,一顿乱揉,待她迷茫的抬起头,男人一如既往的欠揍表情便出现在眼前。
“就是嘛,这种迷糊的表情,可比义愤填膺可爱多了。”
阿汶猛吸几口气,才总算将拔刀的冲动压了下去。
“唔……”
“哟,泽米尔小弟,你醒了?”男人没心没肺的跑到少年身边,拍了拍他的脸颊,直到泽米尔吃痛的挥开手,才呲牙笑道:“嗯,手上还蛮有劲的,看来没什么内伤。”
意识清醒后,泽米尔猛一个激灵,原地做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警惕的看向四周。
“安啦,那些异人都被干掉了……哦,还留了个活口。”
被周围的血腥景象吓到,少年缓了好一阵子才接受眼前的事实,赶紧跑到血泊中的壮汉身边,神情有些焦急。
“其他人都死了,就他还活着,已经喂了药,死不了的。”抢在泽米尔开口前,男人已经做了回答。
阿汶气呼呼的将头扭到一边。
确定乌伦塔尔的鼻息稳定,泽米尔松了口气,却很快想起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冲两人瞄了一眼:“大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来这里……总不会是真的探亲吧?”
这是最早遇到两人时,他们给出的理由,现在泽米尔已经完全不信了。
两个人,或者是一个人,将横扫营地的异人全部消灭……
这种实力,即使在高手遍地的“守墓人”中,恐怕都挑不出几个。
男人咧嘴笑了,走到尚在挣扎的异人身边,将它绑了个结实,最后才一招手,回答道:“我是来找你们老大的,谈论点关于异人的事。”
“对了,我叫纳乌拉。”
听到名字的瞬间,泽米尔彻底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