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泰勒一瞬间紧张到忘了呼吸,只有几乎快要跃出胸膛的跳动,在不断抨击着她的神经。
完了完了!
被他看到了!
他要是真的认出来怎么办?
想到这里,泰勒突然又觉得这种展开好像也……不错?
当年在自己最绝望无助时,给予帮助的那个兽族少年。
在之后十年中,无时无刻不给予自己力量、甚至于现今的思维性格都深受其影响。
“因为你需要帮助啊。”
兽族少年是这样说的。
所以他出现了。
所以才会有了之后利亚推行的各类改革,才会有“废奴令”等一干政策。
都离不开当年这个少年的善意。
常常出现在梦中的少年,面容早已模糊,在此时却慢慢与眼前的兽族青年融合到一起。
想到杰诺尔的性格,以及之前所做的一干事情,几乎与当年那个站在魔兽前面,为自己挡下一掌的少年如出一辙。
泰勒在心里默念。
我早该想到的。
如果算上之前皇宫那次。
已经被他救过两次了。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深呼吸几口后,泰勒终于睁开眼睛。
迎来的却是杰诺尔略显意外的目光。
泰勒神情微滞。
怎么好像和想象的不一样?
“没想到堂堂公主殿下竟然会戴这种简单的饰品啊。”杰诺尔笑道。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句,不过见泰勒脸色似乎不大对劲,便猜到这枚项链或许有什么内涵,赶紧改口道:“啊、我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觉得这种比较原始粗犷的兽牙吊坠跟女孩子的气质不符……”
泰勒眼中又多了几分复杂。
杰诺尔感觉头都炸了,绞尽脑汁想词:“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就是感觉这种简陋的装饰不太符合你公主的身份……也不是!其实跟你身上那种英姿飒爽的气质蛮配的!嗯,就这样!”
泰勒咬了咬嘴唇,看着杰诺尔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
杰诺尔歪着脑袋,一头雾水。
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地方很好笑吗?
“你对这枚兽齿没有印象吗?”
笑了好一阵子,泰勒才直起身子,轻轻从项上摘下项链,递到杰诺尔手中。
杰诺尔盯着兽齿项链看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大晚上这位公主殿下找自己过来到底是为了干嘛的。
不过见泰勒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杰诺尔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应该是某种魔兽的牙齿,不过我对这方面没有太多研究,所以分辨不出具体的种类。”
单看兽齿边缘被磨去棱角的光滑曲面,就知道被主人带在身上很久了,也只有岁月才能打磨出这种光泽。
看来真是很贵重的东西啊。
杰诺尔在心里嘀咕,小心翼翼将项链递还回去。
兽齿本身并没有多大价值,仅凭泰勒的身份,想要任何珍贵的饰品,也只是信手拈来。
贵重的,应该是这枚兽齿背后的故事。
想到平日极少见这位公主殿下穿戴饰品,却唯独留着这么一个简陋的项链,杰诺尔便越发认定,这枚兽齿意义深远了。
泰勒略显失望的接过项链,杰诺尔没有任何反应,却不能代表他不是当年那个兽族少年。
或许救下那个无助的少女,只不过是少年人生中一段并不重要的插曲呢?
人们常常会对一些习以为常的事视而不见。
救的人多了,自然不会记下每个人的面孔。
以及和他们的羁绊。
泰勒很想直接问他,当年到底是不是救下自己的那个少年。
不过每每话到嘴边,泰勒就突然觉得难以开口。
“你不舒服吗?”杰诺尔关切的问道。
仅仅一会功夫,这位公主殿下脸上就出现过欣喜、兴奋、期待、失望、难过、沮丧等种种情绪。
甚至于现在看自己的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点……幽怨?
杰诺尔一阵头大。
怎么以前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还有着这么多情绪变化啊!
“我没事。”
杰诺尔张皇失措的样子引得泰勒又有种想笑的感觉,也恰到好处的吹散了她心中的那份惆怅,让她更加坚定了一份信念。
现在大战在即,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他是那个少年,自己又能给予他任何比现在更好的报答吗?
如果他不是,难道自己对他的心态又会有什么变化吗?
无论过去如何,他都是自己,都是利亚的恩人。
现在或者未来,更是生死与共的同伴。
泰勒的心境彻底平复下来。
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变回和从前一样的淡定笑容。
见泰勒恢复正常,杰诺尔松一口气之余,心底却又不免多了一份失望。
或许刚刚这位公主殿下那难得一见的小女人姿态,以后很难再见到了。
如果有老师的本事就好了,把刚才的一幕拍下来,见到这位公主殿下从不示人的一面,恐怕会惊掉许多人下巴。
杰诺尔如此恶趣味的想着。
所谓近墨者黑。
和迟小厉呆长了,当年单纯善良的兽族青年,也在不知不觉间受到影响。
“其实我一直好奇,作为安东尼大师的关门弟子,你应该会受到库曼官方的极大重视吧?再加上有那么多师兄师姐保驾护航,在库曼混得风生水起不是问题,又为什么要出来游历呢?”
泰勒没有意识到杰诺尔失礼的想法,像是两个相识多年的朋友般,随意问道。
杰诺尔感觉泰勒的语气里似乎多了一点亲近感,不过也没多想,笑着回道:“我跟随老师的时间尚短,学艺不精,虽然在老师病逝前,确实有库曼官方的官员找上门,对我许下高位,但都被老师回绝了,一是我确实能力尚不堪大任,二也是怕我年少得志,因而丧失本心。”
杰诺尔走到亭栏边,看着快要结冰的湖面下缓缓游动的金鱼,目光的焦点渐渐涣散:“当然,我本身对这些加官进爵的事就不感兴趣,尤其厌恶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争,在见过几位师兄明面上光鲜照人,私下里却身心疲惫的状态后,便更加反感进朝为官了。”
“所以你出来游历,是为了摆脱这种束缚?”
“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杰诺尔转过身,笑道:“以前应该也说过,我的梦想是‘平等’,终有一天,无论种族、无论阶级,没有歧视,也不存在压迫,大家都能一起在阳光下谈笑风生,兽族的孩子同样能和人族少年成为玩伴,贵族也能对庄园的佣人露出和善的笑脸。”
“真是一模一样呢……”泰勒轻轻说了句。
“什么一模一样?”杰诺尔疑惑道。
“自言自语罢了。”
泰勒摆摆手,冲杰诺尔眨眨眼,抬头看着夜空。
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深邃瑰丽的夜空帷幕下,点缀着斑斑星光,如同一颗颗希望的种子,围绕在中央那颗明亮皎洁的圆月四周。
“我们会成功吧?”泰勒冷不丁问了句。
杰诺尔跟着抬起头。
“一定会的。”
…………
月光洒满大地,却唯独照不进巫毒之森的烟瘴之下。
浓厚的烟瘴仿佛给整片森林盖上一层棉花被,遮挡下所有光线的同时,却又保住了森林里的热量,使得林子里的气温相较于外界暖和不少。
如果说白天还能偶尔听到几声魔兽嘶鸣,夜晚的巫毒之森就彻底变成了一片死寂之地。
本该如此。
然而今晚对于许多蛰伏于黑暗中的魔兽来说,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铿、铿铿”
由空气和土地双重途径传来的轰然震响,如同一把巨人在不停捶打大地,明明应该只是简单的金属撞击音,却仿佛敲在每只魔兽的心头,告诉它们已经被一把神兵锁定。
这种感觉很难受。
甚至于许多实力低下的魔兽,因为承受不住这种慢刀剜肉的敲击而昏死过去。
欧尔迈在回来的路上,至少发现了两位数以上昏迷不醒的魔兽,最惨的是一只羽翼似刃的大鸟,或许在飞行过程中被敲击声干扰,结果直直坠向地面,一头撞死在一块巨大的裸岩上。
欧尔迈所持秘剑“影”,绝对算是顶级秘剑,再加上独特的剑路构造,对这些飞禽魔兽具有天然压制力,若是换做其他寻常秘剑,这种影响力自然会逊色很多。
剑刃的每一下铿锵之音,其实就类似于借助声音传播的金系魔法攻击,换做是寻常人,或许连这些魔兽都不如,甚至都有当场身亡的可能。
这也是巫毒之森环境特殊,所以能在森林中生存的魔兽各个都有不俗实力的缘故,要是换作其他地方,估计方圆十里的生灵都会死伤无数。
当然,作为剑的主人,欧尔迈对于这种声音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越发有些亲近和兴奋,他甚至仿佛听见自己的爱剑在一次次敲打锤炼中发出的愉悦呻吟。
不要停——
用力点——
啊——
这样的声音就表明,“影”正在以非常迅猛而良好的姿态获得重生。
不知不觉间,已经在林子外围饶了三圈的欧尔迈再次回到火神炉跟前。
想来想去,他还是遏制住进去的冲动,虽然能够明显感觉出修复过程正在向一个好的趋势发展,但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贸然进去打扰,万一干扰到两位神工的精力,吃亏的还是自己。
所以欧尔迈果断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来到木屋旁,屋里的微鼾骤然停止。
“你来干嘛?”迟小厉推开门,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这个季节的单薄睡衣,揉着眼睛问道。
欧尔迈有些惊奇,他本来只是因为睡不着觉才过来看看,没有打扰的意思,却没想到竟然会惊扰到对方。
之前听冈本提过,迟小厉睡觉时,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要去找他,原因有两点。
一是叫不醒。
二是太危险。
后一个很好理解,身为大陆屈指可数的顶级大魔导师,即使是睡觉时肯定也会有自保措施,如果真有心怀不轨之辈妄图偷袭,白天那只蜥蜴人的下场,就是最好的教材。
至于欠一个……
至少现在看来,似乎和传闻有些不一样。
“我就是太兴奋,所以睡不着随便溜达,又不敢打扰那两位,便寻思过来看看,顺便帮你做个警卫……打扰到你了。”
欧尔迈实话实说,见迟小厉懒洋洋的招了招手,便跟着进了屋,环顾一圈简陋的室内后,感慨道:“听冈本说,你睡觉很死,我还以为不会惊醒到你。”
“那是我太累的时候。”
迟小厉弹指点燃桌上的油灯,在水槽里冲了两个茶碗,“家里没有茶,随便喝点水吧。”
欧尔迈亲眼看着迟小厉从门旁落了一层灰的水缸中盛水,还是笑着接过来,喝了下去。
“我本来以为拆分剑路是个很耗时间的功夫,没想到只用了半天就完成了。”
“很耗魔力,不费时间。”迟小厉摇摇头。
之前他用了六个祈时的时间,将那把名为“影”的秘剑拆分了个明明白白,却也耗去了三分之二的魔力。
“这种活计,讲究精不讲究量。”
迟小厉解释道:“想想看,如果靠水磨工夫就能解析秘剑,那换做任何一个空间魔法师都能做到,其中最重要的,还是持续不断的高强度输送,否则就算你的剑断成碎片,也无法拉扯开其中致密的剑路连接。”
欧尔迈略作犹豫:“解析剑路不会很累吗?”
他的言外之意,还是对迟小厉会被自己惊醒这件事感到奇怪。
半夜被叫醒有些饿,迟小厉干脆从墙上挂着的箩筐中摸出一根脱水的萝卜,就着凉水干嚼起来,然后对欧尔迈晃了下手指。
“秘剑再难搞,终究也是死物,万变不离其宗,之前有过经验,所以这次不用费太多精神力考虑怎么做,只是损耗魔力,不会引起精神上的疲乏。”
不等欧尔迈问,迟小厉又自顾自说道:“所以别看这活听着吓人,实际上还不如之前我做过的几场手术累,毕竟活物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在加上一些临时的突发情况,做完一场我至少能睡三天。”
欧尔迈脸上笑着,心里却有些疑惑。
“嘴上说着耗费了三废之二的魔力,为什么气息还是和之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