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库曼王国,都城威斯坦内。
成百上千的情报,如同这漫天大雪一般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
“急报!东城门外出现数量未知的魔兽群,距离城门已不足万米!”
“西城区遭到不明毒虫袭扰,已有百人受伤!”
“监测司回报,北部山区监测到强烈震感,暂时不清楚是天灾引起的地动还是人为所致……”
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坐在与体型不符的纤细藤竹椅上,几乎有大半边身子都压在椅背之外,然而男人却好像完全不在意,手中把玩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核桃,闭眼倾听几个属下汇报。
如果不是核桃一直在转动,男人的样子几乎和睡着一样。
“嗯?这就完了?”
等了半天没听到南边的消息,这个掌握了库曼所有地下地上情报的胖子,倏而睁开眼睛,有些疑惑道:“南边的人呢?他们是最早出发的,现在四面八方都出了问题,难道独独南边没动静?”
三个属下互看一眼,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不等克洛泽尔开口,又有两道身影出现在屋内。
其中一个黑衣人浑身染血,呼吸极度紊乱,仿佛受了不轻的伤,直接跪到克洛泽尔面前:“大人!南部……南部与坦拉图城之间的官道上出现大量异人!我部成员几乎全灭……”
“具体数量是多少,知道它们的目的吗?”即便听到手下人被杀,克洛泽尔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从容不迫的问了一句。
“具体数量不明,但……至少在两千以上!至于对方的目的……在小的退回城内后,并未有异人继续跟进,看上去不像是要直接攻——”
话还没说完,重伤的黑衣人便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赶紧给他处理伤口。”克洛泽尔挥挥手,先前带他进来的侍卫便消失在门外。
“这才对嘛,东南西北都凑齐了,接下来是不是要直接进攻皇都了?”
明明是四面楚歌的境地,克洛泽尔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焦急情绪,反而还双颊绯红,满眼兴奋。
思忖片刻,克洛泽尔下令道:“调一支卫队,带上机械族刚刚送来的魔导炮去东城门,稍微清理一下那边的畜生。
西城那边……调一些魔法师过去,最好是火系魔法师,再带上几个圣疗师,如果那些虫子不好清理,就直接连同房子一块烧掉。记住,若是被感染的伤者有交叉传染迹象,先想办法隔离,若是控制不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我多说什么。
至于北边……让它震去好了,不用派人过去,住在那里的人只要不是弱智,都会自己找地方避难。
没有其他问题,就去干活吧。”
克洛泽尔大手一挥,三个黑衣人齐齐一跪,接着转身走出大门。
宽敞的大厅中一下子空旷了许多,等手下全部离开,克洛泽尔一手把玩着核桃,开始绕着藤椅走来走去,同时嘴里不住轻声念叨:
“和老狐狸跟区长的联系一直没成功,看来利亚和拜迪同时都出了问题……啧啧,好大的手笔啊,这是要发动总攻了吗?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别贪心过度吃撑了肚子……”
事态紧急吗?
确实很急。
即便事前有过准备,但这次对方的行动速度远超以往,可以说是占尽先手,而且更为致命的是,克洛泽尔至今都不知晓对方突然发动袭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所以很难对症下药。
按理来说,讨伐队进入渊域,就相当于直插神使和异人的老窝,对方应该疲于奔命才对,为什么还会有闲暇同时对四大国发动进攻?
当然,玛兰帝国的问题,便面上看归结于教宗叛乱,但“密会三人组”已经认定,这次叛乱背后,肯定有“不灭信仰”以及神使的插手。
而越晚察觉对方的真正企图,随之而来的隐患可能就会越大。
不过克洛泽尔心里却并不着急。
和佐伊明里暗里斗争了这么多年,依旧能够势均力敌,克洛泽尔这位库曼情报帝王可不是徒有虚名。
他在收到第一份情报的瞬间,就已经隐隐察觉到,这次“不灭信仰”的袭击,表面看上去足够唬人,排场声势极大,毫无征兆的直接对皇都发动总攻,然而背后却也折射出一个问题——
孤注一掷。
虽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但克洛泽尔相信自己的直觉,更相信自己手下这半年来严苛到近乎无情的“清扫”,城中许多居民连祖上十几代的身份都被调查的清清楚楚。
乃至到后来,别说什么奸细或者魔法阵,说句夸张的,哪怕城内飞入一只外地蚊子,城内探子都能在第一时间获知,并顺藤摸瓜,在最短时间内调查出它的来路。
当然,这两个星期来,也确实出了一件超乎克洛泽尔意料之外的事情,且至今仍未查明原因。
问题出在几位老臣身上。
在讨伐队离开后,库曼的国会之上,多次围绕国土城防安全的问题展开讨论。
其中激进派认为应该主动外派兵力,加强边境城镇的守备力量,必要时候甚至可以缩减皇城守军数量。
而以这几位老臣为首的保守派,态度则恰恰相反,他们提出,既然已经确认对方有空间魔法师存在,并且有能力传送大量异人进入大陆,兴许对方会直捣黄龙,所以不但不能缩减皇城守备力量,反而还要从周边地区抽调人手,即便到时候出了问题,也只是损失几个边缘城市,只要皇城不失,库曼就不会存在大危机。
关于这个问题的争议,从讨伐队尚未离开前便已经展开,直到两个星期前,都尚未得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然而就在十几天前,几位坚定的保守派老臣突然松口,同意将皇城内守军调离一部分出去。
大部分人都以为,这些老臣是受不了皇城内的一些类似“迂腐”、“只顾自己安危,不顾边城百姓疾苦”的风言风语,所以才选择最终妥协。
然而克洛泽尔却从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根据他的了解,这几个老臣早在讨伐队离开之前,就已经将大部分家族产业迁回威斯坦,所以才会如此咬定不放。
既然事关身家性命,这些人又有什么理由突然改口?
一些个对手故意散播的言语,这些弄权几十年的老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可能真的会在乎呢?
所以克洛泽尔本能觉得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立刻派人去查探近期这几人表现是否有异。
然而结果却让他非常吃惊,经过多日观察,这些大臣无论日常的言谈举止,行为习惯,乃至于一些自己都不在意的细微小动作,都和以前无异,从哪个方面看,都是货真价实的本人,并非什么其他人代替。
然而克洛泽尔又非常确定他们有问题,结合佐伊所透露的一些信息,利亚朝堂上似乎也出现了几个行为异常的大臣,而这些人身份都还算干净,没有背叛利亚的动机,与眼下库曼的情况极为相似,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对方应该是通过某种手段,控制了这些大臣,然而他们潜意识中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背叛,所以只会在一些方面表现出异常,平日则没有丝毫破绽。
想到这里,不免又会出现另一个问题——
在城内几乎不存在其他奸细或者魔法阵的情况下,仅仅依靠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能够掀起什么风浪?
难道要通过口诛笔伐,让国王陛下自愧主动让贤?或者跟其他实权大臣掰掰手腕,通过步步蚕食的方式一点点控制整个国会?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这与对方突然发动袭击自相矛盾。
就在克洛泽尔拼命回忆细节,想要挖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情报时,大门再次打开,一个打扮与其他人无二的黑衣人疾步走进,低声报道:“大人,陛下遇袭。”
“哦?什么人?数量多少?”克洛泽尔轻挑眉头,最新先问的却不是自己主君的安危,而是关于袭击者的情报。
“袭击者只有一人,创想系魔法师,能力是能够自由出入镜子,当时琼斯陛下正在漱台前整理尊容,结果一把短匕突然从镜中刺出,被多泽米诺大人及时拦下,之后两人经过一番争斗,刺客败北,意图自杀却没有成功,现在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起来。”
“很好很好。”
克洛泽尔拍了拍手,称赞道:“多泽米诺总算办了一件漂亮事,看来他也很清楚,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突出贡献,‘魔法协会’下任会长的位置,只会在霍弗和枚德菲尔两人之间决出,跟他没啥关系了……”
克洛泽尔将宝贝核桃小心翼翼揣进兜里,接着在肥腻的脸颊上轻拍两下,兴高采烈的向门口走去。
“好久没有亲自动刑了,也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走,咱们去‘关怀’一下这位刺客先生,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点有用的情报。”
…………
十分钟后。
看着地上温度尚存的尸体,克洛泽尔欣喜的表情瞬间垮塌,沉默几秒,低吼道:“刚刚是不是有个混蛋告诉我已经制住他了?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情况?!”
留在现场的两个黑衣人早已冷汗如注,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不怪他们。”
身穿褐色长袍、头戴灰色尖翎宽帽的男性魔法师从殿内走出,摇头道:“这人身上刻了一个消耗型魔法阵,无论刺杀是否成功,都会在一定时间内死去……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就算能提前察觉,我们也未必有办法终止这个魔法。”
听到身后的声音,克洛泽尔从地上站起来,脸上瞬间换成一副明媚笑容,像是多年老友般抱向对方。
“副会长大人,这次多亏了你,要不陛下可就危险了……”
不等多泽米诺推开他,又有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哼,你还知道朕被刺杀了?我看克洛泽尔大人从始至终都只关心刺客的生死,还以为你把朕忘了呢。”
克洛泽尔脸色瞬间又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两只猥琐的眼睛立刻湿润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颤抖着肥腻的身体,直接朝前面跪下。
“陛下啊,您可是错怪小人了……得知您被刺杀,小人可是吓得心脏险些飞出来,巴不得直接飞到后殿,宁肯剐去二十斤肉,也不愿您遇到丝毫风险,小人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琼斯十三世一脸嫌弃的推开匍匐靠过来的胖子,气笑道:“给朕滚一边去,要真是这样,你巴不得朕多受点伤,权当减去这一身肥膘了。”
克洛泽尔就要继续哀嚎,琼斯十三世摆手道:“行了,说说城内状况。”
克洛泽尔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沾染的灰尘,脸上干干净净,哪有半点泪痕。
“东面城外出现魔兽潮,西边城内出现未知毒虫袭扰,北边山区出现强烈震感,南边官道外聚集大量异人……”
琼斯十三世冷笑道:“倒是够重视威斯坦的,其他城镇有无异常?”
克洛泽尔毕恭毕敬道:“暂时没有。”
“那几个你觉得有问题的老东西呢?”
克洛泽尔轻咳一声,“几位大臣仍在各自宅邸,暂时还未收到……”
“杀了。”
琼斯十三世挥手打断,一脸冷漠道:“既然确定有问题,就没必要等事情发生了再处理,能趁早解决就趁早解决。”
站在旁边的多泽米诺面色一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劝谏,就看到克洛泽尔使了一个眼神,同时脑海响起对方的声音:“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不要画蛇添足。”
多泽米诺沉默几秒,最终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放弃之前的打算。
就这样,几位资历极老的大臣,就在这三言两语中被决定了命运。
琼斯十三世面色不变,仿佛杀的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继续问道:“对方目的是什么?”
克洛泽尔微微低头,“攻下皇城,夺取政权,以及……陛下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