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宾落座,奥德烈才知晓先前南城门的异动,究竟是何等凶险万分。
本就是位剑神,加上之前又刚刚经历了贝努克的阴险布局,奥德烈自然清楚“至圣”代表何种含义。
只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自己这好不容易有了再起之色的皇城,就要被那些神使的遗害给彻底毁掉。
多余的话不必说,奥德烈自降身份,恭敬恳切的与坦坦图奇和莫雷道了声谢,同时许诺每年会从国库中取出部分进项,作为两大家族的“辛苦费”,一直持续到他让位或者驾崩为止。
这份厚礼已经是奥德烈目前能够做出的最高“诚意”了,当然,在两大家族家主眼中,那些个数字也就仅仅只是些数字,没有太大的意义。
不过既然奥德烈诚心感谢,又有想要与两大家族深交的隐意,直接拒绝也不太合适,便点头答应下来。
奥德烈自然欢喜无比,算是还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同时又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两位家主的承诺,可谓一箭双雕。
坦坦图奇与守墓人一同将那些魔族余孽拦截在南方青山之中,既保住了自家的皇城,也免除了城内居民遭遇厄难。
至于辰家族,更是将那变成怪物的奥古斯都斩于剑下,功不可没。
这场起于深夜时分、即将黎明见白的欢迎宴,佐伊、克洛泽尔与哲也三人坐在坦坦图奇与莫雷两人下侧,自然没有任何不满,只是静静在那坐着,只是三人间不时会有眼神交流。
佐伊眉毛微挑,这位玛兰皇帝倒是真做的滴水不漏,他不相信对方连此次事件中的怪异之处没有任何察觉,却一直神色自若,面上的感激与欣喜更是像发自肺腑,毫无虚假。
奥古斯都为什么会突然“暴走”,又为何会紧追坦坦图奇不舍?
如果他的目标正是奥德烈本人,根本没有必要和坦坦图奇纠缠,直接甩开守墓人,冲着皇城单刀直入便好。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坦坦图奇身上有什么秘密,结果使得奥古斯都临时改变主意,将目标落在他身上。
感受到旁边谈笑风生的和煦氛围,佐伊微微眯起眼睛,饶有兴趣的看向对面。
克洛泽尔苦着一张脸,干脆直接扭过头去装死,言外之意就是别看老子,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哲也则是微笑不语,他一直都是一个只听不说的寡言少语之人,如果不是被身旁两人“逼迫”,就连私下交流都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所以这种场合不但不会有任何不适,反而让他怡然自得,毕竟无论辰家还是波鲁什家,都与拜迪没什么关系,而拜迪又是整个巴布大陆的经济中心,平日与两家都有一些来往,地位平等,所以既不用奉承,也不用提防。
坐在殿中最下方的,便是三剑士与莱因哈特、多泽米诺,和一位玛兰官方将领。
老管家梅里尔夫本来也有资格入座,但在他本人坚持之下,还是没有上桌。
至于三剑士,更是可以直接坐在佐伊三人之上,但莫雷一个手势,三人便到了莱因哈特对面。
道谢与象征性的问候结束,奥德烈眺望远处天际外的一线鱼肚白,酝酿片刻,轻声道:“玛兰经此一劫后,便会重获新生,只是整个大陆的走向,仍是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如果不能将那些神使尽数铲除,无论击退多少次,终会卷土重来……”
坦坦图奇笑容满面,不时微微点头算作附和,这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
至于对面的莫雷,全程紧绷着脸,倒不是这位辰家家主故意为难,而是本人性格一直如此,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罕有显露情绪的时刻。
当然,在见到坦坦图奇之后,这种坚如磐石的心境似乎一再被打破,不是莫雷修心不够,而是这个胖子实在太无耻,总能搞出些突破下限的操作,让人忍无可忍。
见二人没一个搭腔,奥德烈只好尴尬一笑,直接进入正题:“诸位也都看到了,玛兰逃过一劫,但也已经千疮百孔,实在经不起更大的风浪了。而这一切灾祸的根源,几位心知肚明。”
佐伊三人,连同莫雷在内,同时望向那个佯装观景的胖子。
“某人要点脸。”莫雷冷哼一声。
坦坦图奇面露错愕,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脸震惊地指着自己:“你们不会真觉得封圣在我手上吧!”
坦坦图奇皱着一张肥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眼巴巴看向莫雷,干嚎道:“天地良心,那把剑可是被梅林带走了,莫雷老弟,他们不知道,你可是最懂我的人,赶快跟他们解释一下,要不我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莫雷眼皮跳了一下,这死胖子果不其然又想把自己当挡箭牌。
可他偏偏还只能认,这点最让人窝火。
整个大陆,知道梅林已死的人,不多,连同三剑士总共只有五人。
除此之外,便只有远在机械迷城的姊妹机们了解真相,机械族只跟迟小厉有关系,不会关心其他种族的问题,所以不太可能泄露情报。
至于坦坦图奇会不会告诉别人,例如那位似乎与他关系莫逆的“守墓人”前首领,莫雷认为可能性很低。
毕竟这种事关系太大,而且涉及的利益集团甚至不是一个波鲁什家族能够抗衡的,嘴不严实就很容易招惹麻烦,甚至有可能是杀身之祸,奥古斯都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坦坦图奇脑子但凡没进水,就不敢到处碎嘴。
莫雷知晓真相,但佐伊三人至今被蒙在鼓里,此刻看莫雷一副沉思的模样,便愈发肯定之前的猜测,坦坦图奇一定知晓“封圣”——至少也是梅林的去向,并且两位家主之间达成了某种共识。
在这短暂的沉默时刻,佐伊视线不由自主又飘香克洛泽尔,不断用眼神示意。
你们大小胖子关系不是很好嘛,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克洛泽尔当即翻了个白眼,在桌下做了个手势。
你想老子死就明说!
“梅林在坦坦图奇家里。”
沉吟许久,莫雷当即扔出一个重磅炸弹,连同坦坦图奇在内,都被震得不轻。
佐伊、哲也都不由有些失态,微微张大嘴巴,克洛泽尔更是直接从矮凳上滑下,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坦坦图奇脸颊抽动了一下,直接用精神力开骂:“这种事能随便说出来?你还想不想合作了?”
“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莫雷脸色不变,也以心声道:“至少我还给了你面子,没有把梅林已死的消息点出来,否则神使余孽肯定要去你家拜访,到时候就看你们家的魔法阵够不够牢固了。”
坦坦图奇咬牙切齿,心里很不得把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狠揍一顿,偏偏脸上却还是要保持那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容:“信不信我直接毁掉那具尸体,你这辈子就别想解除血脉诅咒了!”
“没关系,你不是说过迟小厉有解决办法吗?”莫雷轻笑道。
“就凭他和我那儿子的关系,让他帮忙不一定靠谱,但让他不帮谁,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坦坦图奇冷哼道。
莫雷不屑一笑:“朋友的父亲,能跟丈人比?”
坦坦图奇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愣了好几秒,才缓缓伸出大拇指表示佩服。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莫雷这个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的,竟然也模仿老子开始耍起不要脸了。
这还怎么玩!
莫雷继续以心声道:“我说了,这是我考虑的最优结果,让四国知道美林在你那里,不是件坏事。”
坦坦图奇又要发飙,可心思一转,随即便沉默下来。
如果放在以前,暴露自己可能知晓“封圣”下落的秘密,绝对会引来神使的关注,甚至可能直接有某位神使降临。
其他小鱼小虾,根本不足为惧,不需要任何帮手,波鲁什家族独自就能全部搞定。
却应付不了一位神使。
之前那场战争之所以能取胜,其实大半功劳还是要记在迟小厉头上。
龙族元气大伤,不问世事千年的机械族参与这场激流,背后都有迟小厉转圜游说,而因此造成的损失,自然也是由迟小厉承担。
现在战争结束,各族都需要休养生息,哪怕任何一位神使再降临,大陆可能都没有抵抗的能力。
事实也的确如此,一个凭借秘术晋升不完全至圣的奥古斯都,仅凭两种特殊能力,便差点横扫守墓人与诺瑞城,如果不是受了重伤,三剑士都不可能这么快取胜。
所以坦坦图奇不得不谨小慎微。
然而现在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那撕裂夜空的一幕,许多人都看到了,三剑士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表情神态已经显露无疑——恐怕是前两位神使中的某一位,差一点点就当场降临。
但最终还是被某个意料之外的人拉了回去。
那个人现在本该在渊域中激烈厮杀,或者恶战将歇正在疗伤,又或者尚仍在探寻摸索新的区域。
总之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事情偏偏就真的发生了。
除了迟小厉,坦坦图奇根本想不出第二人,能够将拥有那种威压的恐怖存在硬生生拦截。
实际上坦坦图奇对迟小厉都不够有信心,在他心中,那个黑白发的青年始终与自己儿子平齐,而换做自己儿子在场,恐怕也做不到这种事情。
但想到连解决掉贝努克的梅林,都对迟小厉似乎青眼有加,就算迟小厉能做出一点点……超乎想象的事情,似乎也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连这样的存在都被硬生生拦下,就算坦坦图奇此刻对全世界大喊,“‘封圣’在老子手上”,难道还能再降一个更厉害的神使?
神使又不是韭菜,割完一波马上又来一波,厉害的就那么几个,总不可能全来大陆逛游吧?
若是来个弱点的,三剑士也不是花架子,三叉五初二就给解决了,否则也别跟自己儿子争什么剑术第一,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完。
最大的担忧消除,剩下的便全部都是好处了。
波鲁什家族在巴布大陆本就名望深远,甚至隐隐超脱于四大国之列,一旦“封圣”可能在自己手中的消息传出去,不光几位皇帝,就连其他种族的族长,恐怕也得掂量掂量。
遭遇劫难,大陆现今百废待兴,最需要一波休养生息,尤其以人族为首的四大国,更是损失惨重。
而那些常年呆在密林深处的种族部落,反而受损最少,未必没有心思活络之辈蠢蠢欲动。
毕竟从亚宾王统一东大陆后,人族的统治便再也不可动摇,此次可算是天赐良机,穷人紧巴巴过日子久了,即便吃了饭,突然看到一块诱人的大蛋糕摆在眼前,如何能够不心动?
而“拥有”神器波鲁什家族,就可以成为这样一颗“定心丸”,震慑其他各族。
人族千百年统治大陆,倒也并未太过为难其他种族,除了部分非法走私和奴隶黑市,反而有诸多优待。
可架不住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
至于其他金银财帛,反倒没有什么吸引力,坦坦图奇根本看不入眼。
想了想,坦坦图奇便越发觉得莫雷这一步似乎走的没有问题,于是便大方承认:“梅林现在确实在我那里……至于先前没有告诉各位,也是他本人的意思。”
反正我不说细节,各位瞎猜去吧。
坦坦图奇说完却又有些许担忧,排行第三的贝努克和刚才那位都来了,前三还剩一位,总不可能真的不管渊域,来找自己麻烦吧?
从概率上讲,几乎为零嘛。
坦坦图奇安慰自己一句,放心下来。
然后正殿门外的天空,骤然破了一个大洞。
撕开一个无数闪电与云雾构成的裂口,还有一个人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庭内。
坦坦图奇差点没把心脏吓出来,如果不是最后一张空间卷轴用完,直接就要从殿内闪人了。
坑中爬出一人,一头白发,衣衫褴褛。
青年朝天上骂咧了几句,打掉身上的尘土,看着殿内众人,微微一愣,随即有些赧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力不济,被人打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