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锈蚀般的痕迹就在左手手腕,迟小厉几乎瞬间便将之与从约瑟夫手中获得的时之环联系到一起。
因为除了时之环,迟小厉没有戴过任何其他类似的东西,而两者位置又太过贴合,加上现在所处的环境,正是时间长河中的一段历史,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似乎都合情合理。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些痕迹……”
迟小厉眉头紧锁,脑海中不断掠过之前那段俯视角度的画面,却始终想不通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当时可可莫与格尔斯托夫正在遭受折磨,迟小厉连续平复了几次心境,却始终无法彻底做到冷眼旁观。
而似乎也就是在同时,手臂上开始出现轻微的灼烧痛,可惜当时他的心思全部放在大街上,加上视角始终被固定咋某种诡异的角度,有些类似灵魂出窍,极大淡化了意识与身体的联接。
迟小厉默默回忆,大致确定了被自己忽略的症状开始时间,然后顺着这条线继续追溯。
差不多到默里奇拔出格尔斯托夫胸口的箭,他的情绪终于有了第一次剧烈起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迟小厉才逐渐明确自己身体出现了某些变化——
那是一种仿佛要从泥沼中挣脱而出的感觉,本该作为旁观者角度的意识,好像随时都可以“从天而降”。
然而还不等迟小厉细究这份异样感,默里奇很快又对可可莫下手。
直到可可莫喷出血箭,以死明志的瞬间,难以遏制的悲伤、愤怒、痛恨等种种强烈负面情绪,像是火山喷发般彻底爆发。
然后便是一片光影扭转,伴随着轻微且短暂的晕眩后,迟小厉再次从地下室醒来。
而这次醒来,却不仅仅只是势奇迹般痊愈,原本与矮人改天吧魔力一齐消失不见的精神力,也渐渐恢复正常。
强烈的复仇情绪间接影响了迟小厉的思维能力,所以当时他即便清楚自己身体发生了变化,也没有过多考虑其背后的原因。
直到对默里奇出手,给予他足够残忍的惩罚,积蓄的怨气才宣泄一空。
对于剩下的敌人,迟小厉反倒没了折磨的兴趣——原因也正如他对莉尔丝娜的解释,在对方听来这或许是某种自负表现,然而却是他真正的内心想法。
当然,这也只是原因之一。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迟小厉身为未来者十分清楚,用不了多久,或许就在这几天内,盛极一时的乌托邦梦幻国度,就将以无比悲凉的方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至此迟小厉已经能断定,自己所经历的这段历史,正是乌托邦湮没于历史长河前最后存在的痕迹,而造成这个梦幻国度灭亡的原因,与那位第一神使息息相关。
当然,说到底还是五神的阴谋,而在确定这一点后,迟小厉原先那种“历史旁观者”的心态也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之前迟小厉还一直有所犹豫,那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两人的死,便是彻底推动这种他倒向后者的直接因素——
既然你们想要颠覆这个国度,那我偏偏就不让你们称心如意!
即便这只是一段已成定局的历史,即便乌托邦最终还是难逃厄运,但从现在开始到结束前的整个过程,还可以由他亲自书写。
仅仅一个奥丁已经无法满足迟小厉的野望,他的目标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了变化——
在这个五神刚沉眠不久的年代,祂们的力量或许并未完全消失,可能依旧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涉现实。
说不定在破坏奥丁行动的过程中,五神会将目光投向这边,甚至直接降下“神力”,这就可以为“今后”再次与五神正面碰撞时累积宝贵经验。
在自己创造的异空间中,被五神天降神力,险些当场杀掉——这件事一直让迟小厉耿耿于怀,也让他越发警醒,五神与之前遇到的所有敌人全然不同,甚至完全不是在一个层面上的。
之所以他还有反抗的余地,是因为属于祂们的时代早已过去,现今祂们也不过是些苟延残喘试图“复活”的恶灵。
无论是力量还是手段,都无法与曾经的祂们同日而语,这就给了凡人们反抗众神的机会。
同时也是最后的机会。
所以在终会到来的最后一战前,迟小厉想尽可能的了解五神,哪怕为此多死几次,都会增加最后一战获胜的几率。
而既然已经决定要插手这段历史,就不必在意一两个人的生死——反正之后遇到的所有归附于五神的势力和组织,迟小厉都会毫不留情的连根拔起。
就像是渊域底层黑域中那些天罗地网般的清扫风暴,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收敛稍微发散的思绪,意识像是过了好几个祈时那么长,实际却仅仅过了几秒钟。
迟小厉目光移回左手手腕,轻轻摩挲着那暗红色的环形痕迹。
精神力并未捕捉到任何魔力波动,就好像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灼烧痕迹——如果不是迟小厉确认当时储藏室中并未有任何明火或者火系魔法爆发,或许还很难排除掉这一误导选项。
迟小厉尝试了一下冥想,结果完全无法找到曾经操控时之环的感觉,然而暗红斑痕处时时刻刻传来的轻微刺痛,又像是在不断提醒他,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对付默里奇时,迟小厉第一次尝试接连使用两种不同剑域——先是霍华德的“迟暮”,延缓默里奇的反应与感官,接着是欧尔迈的“影界”——结果竟然真的成功了。
当然,与欧尔迈真正意义上的交手只有一次,也是在双方有所收敛的情况下完成的切磋。
迟小厉自己都没想到,仅凭这一次短暂的接触,记忆竟然就仿佛拓印模板一样完美复刻了下来。
虽然这个模仿版的剑域或许与欧尔迈的实际水平有所差别,但也只是论种类而言,作为至圣强者的剑技无论如何都做不了假。
而在接连使用剑圣与至圣的剑域后,迟小厉最担心的“力竭”情况并未发生。
似乎从那个储藏室醒来后,原本使用剑技会消耗威尔·利普本人的生命力的代价被替换成精神力的损耗,只要迟小厉意识保持足够清醒,精神力能承受多少压力,就能使用多少剑技。
这种“替换”的原理不明,迟小厉也没功夫深究下去。
反正这种变化有利于他今后的行动——对于一位至圣魔法师而言,哪怕高强度持续消耗精神力,要想真的筋疲力尽,也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迟小厉相信,只要不是遇到奥丁本体,或者五神直接出手干预的情况,只要他的“模仿剑技”不失效,整个乌托邦乃至当前这个时代,他都可以横行无忌。
没办法,这么多年行走大陆,自己结识的剑士太多了,单就剑圣而言,只算有一定交情的就不下百人,其中更有纳乌拉和欧尔迈这两位至圣,想要低调一点都很难。
而作为一个曾经梦寐以求想要成为剑圣的魔法师,迟小厉对当下这种体验可谓是满意之至。
曾几何时,在巫毒之森林子里偷偷磨练剑术,却总是被芙蕾雅那个鬼丫头嘲笑,迟小厉甚至一度心灰意冷,没想到一个机缘巧合,竟然真的实现了梦想——
哪怕这种梦想只是暂时的,对于一个曾经孜孜不倦的追求者而言,也算是朝闻道,夕可瞑目了。
更何况在这时间长河中,迟小厉不认为自己会真的“死掉”。
“很荣幸认识你们……其实我不是威尔·利普。”
迟小厉低头轻语,离去多时的莉尔丝娜似乎终于带着救兵赶到,城外出现了许多道强大的气息。
“恐怕不能再陪你们了,”迟小厉从废墟中清理出一片空间,露出掩埋其下的女精灵尸体,在旁边砍出一个深坑,将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一同葬入坑内。
“别觉得我冷血,对小镇其他居民视而不见……如果魔力恢复,或许还有办法救那些人,至于现在……反正过不了多久,整个乌托邦都会消失于历史尘埃中,就当你们提前解脱了吧。”
迟小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向北门走去。
……
“大人,还请您三思!”
丝荻拉北门外,莉尔丝娜单膝跪地,面色焦急道:“那个神秘男人……身上实在有太多诡异之处,属下当然不是怀疑您的力量,只是……只是与其冒着万分之一的风险,不如选择最稳妥的方案……”
头戴草环的金发精灵停下脚步,看着这位自己信赖的近卫队长,金色的眼眸仿佛不带丝毫情感,轻轻摇头道:“莉尔丝娜……你让我有些失望。”
莉尔丝娜身体为之一抖。
“没有死在战场上本就已经是耻辱,念在你即使将情报传回的功劳上,才勉强饶你一命,你却不知珍惜,竟然还被一个人族给吓破了胆,回到我的身边,又试图影响大家的士气……你该当何罪?”
莉尔丝娜嘴唇翕动了一下,明知女王已经动了怒,却还不死心,想要劝谏她不要贸然进城。
实在是那个男人留给她太过恐怖的印象,那个骑士团长虽然脑子不够,但实力却是货真价实的,否则也不会让莉尔丝娜主动合作。
然而在那个男人面前,默里奇甚至连一招都撑不过,绝对可以用秒杀来形容。
而这或许只是男人展现出实力的冰山一角,莉尔丝娜身为精灵女王近侍,自然清楚十级并非顶峰,在其之上还存在一个更为强大却又充满神秘色彩的领域。
据传四大统领便是这一领域的强者,而即便是自己的女王,距离那一线依旧有不小的差距。
莉尔丝娜从未接触过那神秘领域的强者,也不清楚十级巅峰与那个领域间真正的差距,只是在今天见到那个男人后,那份不可名状的恐惧感,让她本能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
自称威尔·利普的男人,正是那十级之上领域的最顶尖强者。
这份想法太过荒诞,以至于莉尔丝娜本人都下意识否定,更别提向女王发出警示。
莉尔丝娜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女王绝对会勃然大怒,以祸乱军心的罪名,对自己处以极刑。
女王的最终目标,便是那位南境统领,而与那个领域之间难以企及的差距,更是女王心中一直无法磨平的痛。
许多年前,女王与忒弥莉斯都是精灵族最出色的魔法猎手,然而在竞争大统领之位的过程中,本该旗鼓相当的两人,却最终因为那些腐朽的上层干预,决出了不公平的胜负。
南境多了一位意气风发的精灵统领,而南境的精灵部落,则多了一个落魄失意的族长。
各族大多数高层都对女王“避免同化、分而治之”的理念持否定态度,甚至连同其他几个精灵部落的族长在内,都认为精灵应该与其他那些肮脏低贱的种族生活在一起,因为这才是乌托邦一贯以来的风俗。
好在这一切终于迎来了转机。
她们重新找回了自然女神的信仰,并且时隔百年后,再次收到了女神的回应。
为了完成心中的理想,为了复辟上古时期创下的辉煌,乌托邦这个运转了几百年早已腐朽不堪的泥沼,也该是回到回到正轨的时候了。
莉尔丝娜正是怀揣着如此狂热的信念,誓死追随女王。
所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女王,看着自己的部落,看着自己的理想,因为一个决策失误,而葬送在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手中。
莉尔丝娜重重行了一礼,正要冒死劝谏女王不要入城,周围的气氛却倏而一变。
莉尔丝娜睁大眼睛,立刻回过头,便看到城楼之上,一个熟悉而惊悚的身影杵剑而立。
“来的比我想象中更慢。”
迟小厉活动了一下脖子,纵身跃下,笑着看向莉尔丝娜身前那个金发女精灵:“想必你就是——”
话说到一半,迟小厉瞳孔猛然紧缩,表情蓦地一变。
他死死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犹豫了好几秒,才极为讶异道:“维奥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