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岚莺清楚这件事对女子来说有多可怕,就算是她的上辈子,有人不明不白的被人欺辱,即使坚强的报了警,勇敢的活下去,坏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这份阴影也会一直埋藏在心里, 午夜梦回时总会被噩梦惊醒。
更不要说被其他人知道了以后,那些眼神和那些声音,都是凌迟的刀子,无孔不入的往人身上扎,会在这样的环境下生生窒息而死。
世界没有那么温柔,凡人也没有那么宽容, 更多的是事不关己。
叶绝律感受到胸前衣襟的湿热感, 心里一紧,手臂更是抱紧了她, 默默紧拥着她。
冬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除宁儿之外的,第二个治愈小天使。奈何他们现在相隔太远,京城里局势已有躁动的迹象,不然明岚莺肯定要倔强的和鹤白回边塞去。
小三一来一回十来天,明岚莺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是十来天过去了,也不知冬夏现在可好,让明岚莺更在意的是那丫头能不能咬牙越过这道坎。
鹤白在外闹腾了一天,跟她的好兄弟们拜了个早年,才带着满身风雪回来,见明岚莺眼眶红红的,叶绝律还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大为震惊。
“哥, 嫂子?你们这是怎么了?”
明岚莺把冬夏的事跟她说了,鹤白愣了半晌,瞠目欲裂的无处发泄满腔愤怒,抬手间空手劈开了旁边的梨木茶桌,声音狠厉阴冷,“我去把那些畜生都剁碎了喂崽崽。”
叶绝律厉声呵斥住,“站住,事情已经过去十来天,你现在赶回去也是春末,人早就在土里,用不着你。”
“那我就去鞭尸!为冬夏出这口恶气!”
明岚莺情绪发泄过后已经冷静了许多,抹了把脸,语气平静的说道:“你哥说的对,我已经让小三再去了一趟,让明浪涛把那些人收拾干净,有赵老在,我让明浪涛多照看他们,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他们不会再有事的……现在也快过年了,我们安心过年吧。”
叶绝律捏了捏她的手,沉声道:“明浪涛会处理好的,别担心。”
明岚莺嗯了一声,扯了扯嘴角,“大难不倒, 必有后福,冬夏只是受了刺激,很快就会恢复的,我们好好过个年,等开春了鹤白再去边塞一趟。”
鹤白应了一声,天隔两地也没办法,现在她是彻底明白了什么是‘异地恋’,再关切冬夏她也没法子三天内飞回边塞,只好带着满腔怒气去空地上打了一套剑法。
剑气如虹,激起一地细雪,剑势婉若游龙,将一地细雪扫至空中许久没落下,一招一式带着杀伐之气,又不失剑凌厉之美。
宁儿练完字出来,就和狼崽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明岚莺没把大人的烦心事跟宁儿说,事已至此,没必要徒增一个气恼。
揉搓了一顿脸,把情绪收拾好,重新扬起笑意,看向叶绝律。
“你们的事进展到哪一步了?要不要我帮忙?实在不行让鹤白上也行,让她一肚子火气发泄发泄也好。”
明岚莺无声的催促,让叶绝律他们搞快点,赶紧把反贼剿灭,他们好早点回边塞。
叶绝律松了口气,“恒亲王被我们的人暂时困在雍州城,再有两个月,明老贼就忍不住了,京城到时候会出点小乱子,但是莫怕,我们已做好准备,党羽已经被我们剪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乌合之众不成威胁。”
明岚莺微微蹙眉,“乌合之众也有伤人之力,我与宁儿在这里已是暴露出了你的弱点,你有把握吗?”
毕竟那庞大的人数,不是他们一两个月暗中围剿能杀干净的,把人逼急了还会殊死一搏,更何况他们都是挑大头下刀,明老贼已有警惕反抗之心,只是没到时候不想闹大而已。
叶绝律呼吸一滞,她在这方面还是不太信任他,神色认真冷肃,定定的看着她,“信我一次,有我在,绝无意外,鹤白到时候也会留在府里,只是小乱子,不会有事的。”
明岚莺眉头紧锁,相处的时间越久,他们之间那条秦淮分明的界限就越来越模糊,一开始说的各自安好、精打细算的利益关系好像随着时间都下意识的被抛之脑后。
很多事如果没有叶绝律帮忙,她可能还要费上许多功夫,但是她还是没忘记一开始在边塞时,她不在叶绝律的安排之内,也是随时可以弃的弃子。
即使是因为那时的叶绝律不喜欢她,即使过去了很久没必要再旧事重提,即使现在的叶绝律已经表明心意爱上她,但她还是信任不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说她胆小也好,说她矫情也好,她就是畏惧感情这件事,过早失去了双亲导致忘记怎么面对无法招架的感情,上辈子也见过太多惨痛的例子,让她对那汹涌的感情避之不及,一直把“智者不入爱河”这句话深刻的记在心里。
“叶绝律,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智者不入爱河,愚者甘堕红尘。”
这句话说给叶绝律听,也说给自己听,提醒自己的初心,不做那个迷失在情爱里的愚者。
叶绝律没听过这种话,但从字面上分析还是能猜出个大概意思,轻轻捧住她的脸相目对视,黑白分明的眼瞳紧紧盯着她的星眸。
明岚莺不敢看他,只好眼神一点一点的描绘着他的眉眼,修眉朗目,精雕细琢的五官深邃刚毅,像蓄势待发的豹子,藏着凶猛的爆发力和持久的耐力。
“遇你,我甘愿沦为愚者,好不好?我会护你一辈子周全,你就是我的命。”
字正腔圆,低沉浑厚的声音一字一顿的滑入她的耳蜗,潜入她的心底,明岚莺一怔,一颗心脏似被泡在一汪春池里,扑通扑通的,竟比两辈子加起来的还鲜活。
这是什么感觉?明岚莺无法言说,但还是心慌意乱的避开了他的视线,果然这澎湃汹涌的情爱会让她心惊胆颤,无法招架。
“我……勉强相信鹤白的身手,能护住我们娘俩……”
叶绝律一僵,黯然的收回手,“……也好,让鹤白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们。”
明岚莺听出了他声音里的落寞和失落,心头有些发紧,却不知道说什么,叶绝律捏了捏拳头,“我还有事与皇上商议,晚饭不用等我。”
“哦。”
叶绝律瞄了她一眼,转身离开直奔皇宫。
叶绝律走后,明岚莺看着屋外的雪人发呆,昨日鹤白和宁儿把府里有积雪的地方都堆了圆头圆脑的雪人,府里现在随处可见或大或小的雪人,是难得的雪景。
明岚莺盯着那一处正好是宁儿照着爹娘的样子堆的,小雪人两相依偎,看起来比现实里的他们恩爱,不得不说宁儿很有艺术天分,在作画和堆雪人方面很有灵性。
先前在梅园画的‘鸳鸯赏雪图’就得到了皇帝的赞赏,画的‘鸳鸯’就是明岚莺单方面和叶绝律斗嘴。
现在堆的雪人不仅有叶绝律和明岚莺,还有鹤白、狼崽、小三,都有个六七分像,很难得。
叶绝律逃去皇宫里,什么也没说直接找了皇帝喝酒,弄得皇帝有些不明所以。
两坛子酒下肚,叶绝律的嘴倔得跟闷葫芦似的,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让皇帝气得骂了句,“你别是在弟妹那受了委屈来朕这躲着的吧?”
叶绝律沉默不语,又灌了一大口酒,皇帝与他相识相伴多年,可以说是最了解他脾性的,这样子与上次同出一辙,当下酒也不喝了,笑骂了一句“没出息的臭小子!”
“是不是又跟弟妹表心意了?”
叶绝律已经灌了三坛子酒下肚,脸说一点没红,神色也清明的很,就是整个人有些颓丧,“昨日她还让我暖床,今日她告诉我智者不入爱河,她要做的是绝情绝爱的智者!”
皇帝震惊的一口酒全喷他脸上了,“什么玩意儿!”
叶绝律沉默的擦掉满脸的酒水,自顾自的开了一坛新酒,“她还是不信我,是我做的不好,让她没有足够的安全踏实感……”
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糊了他一巴掌,“木头啊木头!都到这地步了,你竟然什么都没做!”
叶绝律默默挨了一巴掌,认真的听皇帝言传身教,又被上了一课。
夜半三更,宫门已经下钥,但是不妨碍他一身酒气的走特殊通道回了统领府,还是翻墙进去的。
皇帝赶走了叶绝律,梳洗了一身酒气,有些迷糊的被宫人抬到一个妃子的宫门口,眯着眼踹了德福一脚,宫人连忙抬去皇后的长乐宫里。
今晚皇帝本是不来后宫,但是和叶绝律喝了半天酒,还是到皇后这,跟皇后分享乐子。
皇后听完是忍不住笑叶绝律,心思细腻间也发现了明岚莺的逃避问题。
“皇上,臣妾觉得弟妹可能是害怕这份情爱会伤到自己,才逃避这份感情,臣妾不知两人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能猜出弟妹对贤弟不是没有感情的,若是真没感情,怎会在没醉的时候就让他上床同被而眠呢?但是她又不敢面对这不知深浅真假的情意。”
皇帝蹭了蹭她的脖颈,“梓童心细,三言两语就被你看出来了,但这是他们的造化,当初是误会和孽缘的开始,我还觉得委屈了他,没想到弟妹脱胎换骨后竟也成了一段佳话。”
皇后点了点他的鼻尖,“这段佳话还没个一撇呢,皇上不如得空了,让臣妾见见这个弟妹,帮着开导两句。”
皇上一个翻身,轻轻压在她身上,“好,不过现在梓童得先喂饱夫君再说。”
重重绣金红纱帐落下,红烛摇曳,长乐宫主殿里喘息声一晚没歇下。
叶绝律就没皇帝这么好命了,回来晚了,还带着一身酒气,明岚莺直接关门放狼崽,今晚盯着叶绝律不准进她屋子。
叶绝律无奈,刚感受了一晚软香在怀的快乐,啪的一下又没了,眼巴巴看着紧闭的屋门,刚想出声装可怜一下,但一看天色,又怕吵醒了她,只好回了屋子换了身夜行衣,带着酒气出去猎杀。
天蒙蒙亮时,酒气已经散尽,之余下一身潮湿的血腥气,他瞥了眼胳膊上看着骇人的刀伤,又特地从狼崽面前晃悠回屋,确保狼崽看见他胳膊上的伤口,才放心的去清洗。
当明岚莺醒来,听见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叶绝律受伤了,狼崽看见老长的一条大口子,血了呼啦的进了它的屋子,正不满的跟明岚莺打报告。
明岚莺猛的起身,随意的裹了件外衫,趿着鞋子赶去隔壁。
一推开屋子,发现里面没点炭盆也没烧地龙,冰冷的过分,急忙走到床榻边,见叶绝律一身干净的中衣,盖着厚被褥,却脸色苍白柔弱的躺在那,好像昏睡过去了一般。
连忙掀开被子一角,看见一条胳膊上草草包扎的纱布上已经渗了不少血,而她这么大的动作竟然没有半点反应,吓得连拍了他脸颊两下,赶忙让狼崽去把鹤白和王管事叫来。
王管事先到,还没进屋子就被明岚莺喊去烧地龙,鹤白后脚匆匆赶来,一进屋子就打了个冷颤。
“嫂子,出什么事了?这怎么这么冷——哥!”
鹤白看见躺在床上昏睡的叶绝律惊呼一声,明岚莺伸手把她拉过来,低声嘱咐,“这件事得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你哥胳膊受伤了,崽崽说很长一条的口子,你应该懂得,赶紧看看。”
鹤白连忙捂着嘴去查看他的胳膊,“嫂子你放心,这事我绝对会把嘴闭紧的。”
明岚莺摸了一把叶绝律的额头,见没发热松了一口气,“怎么样?很严重吗?”
鹤白擦干净伤口旁的血迹,肌肉紧实的胳膊上,一条长口子从胳膊处划到了小臂,看起来长而深,还冒着血。
鹤白掏出随身携带的止血粉和金疮药,先处理的伤口,止住血后就开始研究这刀口划向。
手掌模拟了几下,总觉得有些怪异,看起来很吓人,实际上又只是皮外伤,以她哥的身手,都好多年没受过这样的伤了吧?
明岚莺见伤口不冒血,忍不住问怎么样了。
先前她是见过鹤白把几个流氓打的血肉模糊的,看到这骇人的伤口她自然也不害怕,害怕的是叶绝律竟然受伤了。
鹤白嘟囔了句,“没什么大——”
话讲到一半,一侧腰肉被一只手狠狠掐拧了一把,鹤白猛的低头看了一眼昏睡的叶绝律,又龇牙咧嘴的捂着突然被拧的侧腰跳起来。
刚好被厚被褥挡着,明岚莺没看见,鹤白却清楚这心狠手辣的出手方式,是正在昏睡的叶绝律没错。
“没、没事,我哥可能消耗太大,能让我哥受伤证明事情有些棘手,但我哥能活着回来证明事情已经解决了,就是他这几天伤口不能沾水,伤口划过手肘,这几天也不能动,嫂子你这几天帮忙多照顾点就行,我哥身体好,半个月就好了。”
明岚莺被她这么大动作搞得一愣,“你的腰怎么了?”
鹤白脸色扭曲的摇摇头,“没事,我待会偷偷带点纱布和伤药来,这几天嫂子你照顾着点,我先走了。”
鹤白逃命似的走了,还把被突然叫来烧地龙的王管事也带走了,明岚莺还没想明白她怎么了,床上的叶绝律发出一声抽痛的呻吟,一下把她注意力唤回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