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一张张激动的脸,朱泰野加大了声音。
“因为朝廷不把你们当人!”
“因为你们没有力量!”
“因为没有人带领你们!”
朱泰野用力挥手,用肢体语言来加重自己的语气。
“所以,当初被太宗皇帝赶到沙漠的鞑子才会卷土重来,士绅、地主才会盘剥你们,就连最让人看不起的倭寇,也会来欺负你们,抢夺你们的粮食,杀掉伱们的儿女!”
“而那时的你们,却只能到处东躲西藏,为了一点可怜的粮食,跪在地上求着别人不要来杀你们。”
这些士兵们想起自己以前的遭遇与他说的差不多,不由得悲从中来,但因为激愤的情绪没有发泄,他们没有哭,反而脸越发红了起来,彷佛一发炮仗,只要有一丝火星,就会全部爆裂开来。
“但现在不同了!因为你们的将军是我!”
“我会带领你们赶走鞑子!”
“我会带领你们杀光侵犯的倭寇!”
“我会带着你们过上好日子!”
“如果有人欺负你们,抢你们的东西,你们可以用手中的枪去反抗!”
“我要你们把敢于进犯的所有敌人给赶跑!”
“我要你们一直往前!如果他们在海边,我要你们在海里杀光他们,不要因为海浪翻滚而害怕,因为我在你们身后!如果他们在草原,我要你们在漠北打败他们,不要因为望着大漠孤烟而畏惧,因为我在你们身后!如果他们在大山,我要你们在群山中消灭他们,不要因为毒虫猛兽而退缩,因为我在你们身后!什么都不能让我们改变这个决心,直到把所有胆敢进犯的敌人赶出大明,直到所有外夷听到你们的赫赫威名而发抖的时候,才是我们停下之时!”
他在不知不觉间将称呼改成了“我”,在最大限度上拉近与士兵们的距离。
这带来的效果是明显的。
爆竹被点燃,所有的士兵全都面红耳赤。
最前面的千户戴根当先行了个军礼,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用力喊道:“愿为将军效死!”
有一人开头,其他人也都一起行军礼,而那些无关的厨师、太监则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愿为将军效死!”
数百人发出震天的狂呼,将湖中的飞鸟惊起,扑腾着翅膀飞向高空。也让湖对面的御花园中,跑出来了许多看热闹的太监和宫女,甚至还有一些嫔妃,躲在人群中朝这边张望。
朱阳锦也是心潮澎湃,若不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几乎就要和他们一起喊了。
他相信,现在就算父亲让他们即刻冲进皇宫杀了皇帝,他们也会照做。
连绵的呼声一直持续了两三分钟才逐渐低下来,几乎半个皇宫都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等声音逐渐低下来后,朱泰野才往下压了压手,让他们放下军礼后继续道:“我们脚下站着的地方,是祖先们世世辈辈生活的土地,不允许任何人夺去!四千年的风云在泰山顶上,在长城内外,在西域寒霜上面看着你们。我不要你们用口号喊,我要你们用铁和血来证明自己的话!”
“所以,我让你们进行艰苦的训练,让你们在大雨中行军,让你们谨遵军纪,不是为了折磨你们,而是为了让你们在面对敌人时,能够保住自己的命!你们这些人里面有军官,有士兵。也许某一天,所有人都会变成军官。我要你们把我的话告诉不在这里的人,告诉未来你们的手下。不要因为畏惧为退缩,因为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更美好的日子就会在前面等着你们!”
又是一阵巨大的欢呼声,让方才已经安定些了的飞鸟重新扑腾起来,在空中发出不满的叫声。
朱泰野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没有继续留在这里,朝众人挥了挥手道:“你们继续吃吧。”
众士兵激动至极,一直跟着他走到了西苑出口处,才念念不舍地停住,直到看着他和朱阳锦、朱欣月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终于回到了地方重新吃起饭来。
......
“咱们现在去哪?”朱阳锦耳朵通红发热,刚才的场景让他热血上涌,恨不得立刻找头老虎来打。
就连他身边的朱欣月,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小脸通红。
朱泰野斜了一眼他道:“刚才那番话是用来激励士兵的,让他们绝对忠诚于我,你做啥子也这么激动。”
“当然要激动了。”朱阳锦理直气壮的道:“说出的话要让别人信服,首先自己就一定要先相信嘛!”
朱泰野怔了怔,摇头笑了笑道:“你说的也是,不过......”
他眼睛眯了起来,沉吟了一会儿后道:“我先得告诉你,做啥子事都是有代价的,尤其是到我们这种层次了。啥子时候说啥子话,都要深思熟虑,因为很可能就有人为了你的一句话没得命。”
“这么夸张......”朱阳锦看见老爹眼色一变,立刻改口道:“我晓得了!一定记住!”
朱泰野无奈的叹口气,自己这个儿子只看到一路以来的胜利,并没有体会到失败,也没有看到胜利背后的代价,才有这种想法。如果他是一个军官倒也罢了,但他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一定要从现在就培养,否则就会沦为只知道武力开拓的暴君,基业难以持久。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朱泰野负手走在了前面,让他和妹妹牵手走在后面。
朱阳锦感觉到父亲的气场微变,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在守卫的保护下一路前行,从西苑一路往北,再往东经过了煤山公园,走了好几里的地,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番经厂。
这是宫中习念梵文经咒的地方。助朱棣造反成功后,间接杀人无数的道衍和尚反倒吃斋念佛起来。朱棣便在建北京城时,给他留了这么一处地方,让他翻译经文,传授门下佛徒教义。也不知会教些什么。
刚进到里面,朱阳锦就听到了两边敞开的房屋中传来的惨叫和呻吟声,忍不住皱了皱眉。
朱泰野挥手制止了看到他后想要跪下的大夫和太监,回头快速看了一眼他,转过头对着迎来的军官秦羽道:“秦千户,你的伤如何了?”
秦羽的胸膛和左肩处缠着绷带,脸上也有一条极长的新鲜伤疤,他想要敬礼,被朱泰野给止住了,激动道:“禀告将军,属下没事,再过半个月便能痊愈!”
当时往前行进二十步时,他便站在第一排,首当其冲面对着瓦剌兵的弓箭和冲击,身上中了好几箭,虽然穿着铠甲,却也被射穿进去,勉强坚持着走到与瓦剌兵接触时,又在搏杀中脸上中了一刀。幸运地没有致命,休养了一阵子,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
朱泰野点了点头道:“没事便好,轻伤的好了多少?重伤的又好了多少?”
他在进京师后的第二天便给伤兵找了个这个位置,离太医院不远,连推带恐吓的将太医院的医生基本都拉了过来,为伤兵治病。
秦羽的脸色有些暗淡:“上次大战之后又是大雨,让本来只是轻伤的士兵加重了伤势,而那些重伤的四百多士兵,大多是被命中要害的,恐怕难熬过去了......”
“先带孤去看看轻伤的。”
朱泰野跟着秦羽走进了东侧外面的佛堂里,里面除了一尊大佛外,到处都是被褥和床位,上面躺着许多士兵,番经厂的和尚穿行在床位中间。
因为人手不够,朱泰野还调了许多太监过来帮忙,但这些轻伤的士兵对太监很抵制,对和尚还算好点。
一看到朱泰野走了进来,那些和尚立刻跪了下去,士兵们也都要起身迎接,被朱泰野给止住了,走到靠门处的一张床上,看着上面士兵年轻的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罗泣苦!”那士兵神情激动。
“嗯,好名字。”朱泰野微微点头,笑着道:“伤到哪了?”
“小人......”
“不要叫小人,就说我。孤的军中只有铁铮铮的汉子,没有小人。”
“是!”罗泣苦脸色通红地掀开被子道:“我被鞑子砍到了大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鞑子则是被我给砍中脖子,肯定活不成啦!”
“好小子!”
朱阳锦把妹妹稍微拉后退了些,见父亲称赞一句后,仔细查看他大腿处的伤口,又朝身后的和尚道:“这些蜂蜜记得要隔六个时辰更换一次,太久了就没效果了。”
那和尚忙点头应是。
罗泣苦见他还关心自己的伤势,越发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就给他磕个头,被他按在床上道:“这蜂蜜也不能完全管用,你平时也得多注意些。放心吧,没什么事,等你伤好了,孤给你授勋!”
他转过身子,朝着其他激动的士兵道:“你们也是,等军功全都报上去后,孤绝不会亏待你们。”
“是!”士兵们激动的大叫。
“好好养伤,以后孤还要带你们去打鞑子呢!”
朱泰野见他们情绪激动,对养伤不利,勉励了两句后,带着朱阳锦等人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朱泰野又探看了几间轻伤病房。然后站在中央的佛塔下,面对着西边一直没有声音,甚至连惨叫和呻吟都没有出现的长房,沉默片刻后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