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了!”
“雷火也消失了。”
“这下应该无事了!”
初阳破晓,天色放晴。
眼看之前的异象再不复存在,众人终于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至少,雷罚不会再行继续。
凶险顷刻之间已经解除。
“娘嘞,总算没事了,这要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将来怎么跟老掌柜交代?”
十三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张脸上满是后怕。
独臂艰难的从腰间摘下烟杆,低头拿嘴咬开烟袋,捻了块烟丝填好,这才拿肩膀撞了下边上的老七。
后者比他也好不到哪去,掏火的时候手都在抖。
不过还是熟稔的给他点上。
火光明灭中。
十三叔大口吞云吐雾。
他年轻时,跟着老掌柜走南闯北,盗取了不少大斗,有一年大旱,连着半年多都没落下一滴雨,连大帐三湖都干涸见底。
湖中间冒出来一块古碑。
老掌柜听闻此事,觉得蹊跷,带他们几个过去一看。
才发现,那竟然是座东汉古墓。
趁着夜色几个人顺着石碑往下挖了六七米,最终才进入墓中。
原本是座油斗,只可惜在水下浸泡了太多年成了个水坑,墓中明器被毁了大半不说,还在开棺时遭遇毒蛇。
十三叔没有防备,被那怪蛇一口咬在左手手腕。
就一个恍神的功夫。
毒性发作,从手掌一路往上全部变黑。
他也是个狠人。
想都没想,抽出刀,一下就将整条臂膀齐肩斩断。
也亏他够狠够快,这才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只不过,从那过后,他只能退隐,选择去陈家铺子里当个甩手掌柜,年纪大了更是回到庄子里养老。
“谁说不是。”
“少掌柜,这大半年来,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行了,都别愣着了,准备迎接少爷。”
几个人说话间。
一道苍老的咳嗽声从不远外传来。
十三叔和老七相视一眼,哪还敢多待,尤其是十三叔,连忙掐灭烟头,从地上一跃而起,完全不像一个独臂残缺之人。
鱼叔背着手走来。
目光扫过几人。
他年纪最大,他们几个几乎全都是他一手带出来。
走在前头,鱼叔那双苍老的眼神里同样满是后怕。
别说老七他们看不懂。
他整日鞍前马后,在庄子里晃悠,同样是一头雾水。
早些年,乱世初见苗头时,从少爷种种手段布局,还隐隐能看出来他逐鹿的野心。
但……
自从瓶山前后。
一切就全变了。
整日几乎见不到人,不是进山就是待在观云楼里,原先他还不清楚少爷到底在鼓捣什么,如今他哪还看不懂。
不就是修道!
但这哪是什么好事?
他也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道人不计其数,但十个里头十一个都是坑蒙拐骗之辈,兜售炼丹术、炼金术、养身术甚至房中术。
这帮人虽然打着道家的名头。
其实就是内八门那帮家伙。
真要细数的话,属于火门,而且还是外火门。
无外乎就是文武火和采补派这些骗人的勾当。
不过。
随着少爷从瓶山返回。
他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老猿说话、昆仑开窍、怒晴神鸡……
这哪是寻常人能够做得到的?
等再过数月,从滇南返回,行为举止更是惊人。
凭空渡湖、踏空修剑、练气服丹……
已经是传说中仙人所为。
鱼叔年纪确实大了,但却不代表他人糊涂,否则也不可能在管家的位置上一坐就是这么多年。
不仅要察言观色、做事稳当,更重要的是要忠心。
所以,看得再多他也从不会乱说一句。
只是在心里默默念着。
但今日所见,仍旧是打破了他的认知。
漫天雷霆、飞身腾空。
尤其是雷池倾泻,雷火浴身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
甚至想过,少爷是不是要成天上仙人了。
不过……
从震撼中回过神后。
而今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去看看少爷。
无论是修道还是修仙。
在此之前,他都还是那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老把头临死前托付给他的陈家少爷。
快步穿行在巷子之间。
看身形速度,丝毫不像是个已经年近古稀的老人。
等他一头钻出巷子。
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影。
都是之前被天象惊动的众人,这会都各自折返回来。
看着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
已经舒缓了许多的脸。
鱼叔紧绷着的心神,也跟着稍稍放松了一线。
他不懂修行。
但眼前这些位,搬山魁首、花灵小道姑、老洋人、红姑娘、昆仑还有拐子,他们却是懂得,既然他们如此,少爷应当就是平安无事了。
“罗浮……”
半空。
陈玉楼将雷珠与古符尽数收起。
身外风声呼啸。
吹得他一身青衫宽袖大炮、猎猎作响,身后负着长剑,剑眉星目、神态出众,若是有外人见到,怕是真会以为是见到了天上仙人。
冲着不远外那道流火招了招手。
罗浮还在怔怔的望着头顶。
似乎还未从之前天雷滚滚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此刻听到主人呼唤,它才终于明白了什么,仰头发出一声唳鸣,再度化作一道流火,刹那间便出现在陈玉楼身外。
“还行……”
伸手拍了下肩膀。
罗浮一跃落下。
手指在它那道鲜红如火的顶冠上轻轻抚过。
陈玉楼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
身处雷池之下,他比谁都清楚方才的恐怖。
而罗浮又是大妖。
天雷对它的克制,远远胜过寻常人。
从它之前的表现就能略窥一二。
但就算如此,它也是种不曾退后半步,而是死死守护着自己这个主人。
只可惜是天雷。
否则倒是能让它淬炼一番。
说不定比起吞食大妖内丹精血,效果更好。
“嗯?差点忘了。”
“凤凰浴火重生……”
“君山地下那座百尺火龙。”
这念头一起,陈玉楼手指一顿,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小。
罗浮最为惊人的能力。
其实并不是速度以及能破鬼雾妖蜃的啼鸣。
而是一身本命火意。
只不过,往日见它吞食妖血,便能一日千里。
反而有种灯下黑的错觉。
“倒是可以试试。”
从上次李树国送来蛟鳞重甲以及蛟射弓后,君山那边就只有十多个山上伙计驻守,偶尔负责倒斗器械的工匠,去那边架炉烧铁。
除此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处于闲置状态。
而罗浮,整日不是在后院假山里睡觉,就是进食。
扔到君山的话。
说不定给它一段时间,就能脱胎换骨。
雷珠能蕴藏天上雷火。
它一头凤凰后裔,难道还不能借地火修行?
“宜早不宜迟,等会就让人送你过去……”
陈玉楼淡淡一笑。
随后再不迟疑。
口中轻轻吐出神行二字。
刹那间。
一道道无形的云雾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远远望去,就像是凭空搭起了一座登云梯。
陈玉楼一挥袖袍,踏空而下。
在湖边众人震撼无比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了下来。
即便见过再多次,但对鹧鸪哨等人而言,这都是难以想象的天人手段。
“掌柜的……”
“陈兄,没事吧?”
等他飘然落地,一行人这才恍然惊醒。
“没事,道兄费心了。”
陈玉楼摆摆手。
他其实也没想到,只是研究一下古符,竟然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还好是黎明破晓时分。
这要是白日。
就算陈家庄势力再过惊人,这件事明天一早都会传遍整个三湘四水。
他都能想象出来。
到时候传言是什么样的。
卸岭魁首修成仙人,历经雷火,白日飞升。
陈家庄上空有仙人降临。
这种事在后世都能传得神乎其神,引来无数关注,更何况是这个时代,怕是到时候陈家庄的大门都要被那些狂信徒踏破。
他再出行,一旦露面,都会有无数人跪成一片。
这种事光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所以,之前他才会第一时间,让鱼叔带人封锁庄子,就是担心被那些庄户看到。
平日里在内城,弄出一些动静,至少都是身边人。
但外城那边龙蛇混杂,基本上都是逃难避祸的外乡人,难免会有图谋不轨之辈。
“陈兄,是那张古符?”
鹧鸪哨向来稳重,但今日所见,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此刻也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是。”
陈玉楼点点头。
“那张符来历不小,应当是三十六古符之一。”
“陈某这次也是不慎,让诸位担心了。”
“真是……”
听到他的确认。
两道声音几乎异口同声。
鹧鸪哨和老洋人师兄弟二人,神色间满是难以置信。
他们之前就略有猜测。
只不过一直不敢确定。
毕竟在修行上,他们都是初窥门径,更何况丹箓阵器?
雷字符所涉太大,一旦泄露出去,辰州那边两大雷坛怕是都要发疯。
所以,陈玉楼并未在此事上过多谈及。
只是将目光投向众人身后那道苍老的身影。
“鱼叔。”
“这几天,让巡视的庄丁打起精神,盯着点庄子内外,但凡有来历不明之辈,无需请示直接缉拿下来再说。”
鱼叔老江湖了,一听这话,当即便明白过来。
少爷是在防微杜渐。
毕竟就是他,见到刚才那一幕都差点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真要被人传出去,到时候势必会给少爷带来无数的麻烦。
“是,少爷,我这就去。”
“等等,鱼叔,另外,让人注意下辰州那边,有情况随时回报。”
简单吩咐过后。
鱼叔匆匆离去。
几个老一辈的叔伯,也各自去做事。
之前那一幕。
可不止他们见到了。
还有不少彻夜巡视,还未来得及换防的庄丁,他们也要敲打一番。
以防有人以为喝醉或者什么原因,将今日之事暴露出去。
“好了,都别围着了,该练武修行,闭关睡觉,湖边清冷,也没什么景致。”
见一行人还未散去。
陈玉楼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闻言,原本还有些绷着的众人,相视一笑,纷纷告辞。
“陈兄……”
鹧鸪哨却并未在第一时间离开。
“道兄有事?”
“确实有些事要说。”
见他欲言又止,陈玉楼哪里还会不懂,示意昆仑带着罗浮离开,不多时,湖边就只剩下两人。
“陈兄,自遮龙山取回雮尘珠,已经过去三月有余,如今龙骨也已经破译,又幸得了尘师傅赐下十六字,杨某这段时日也算稍有进展。”
“所以,我与师弟妹商量了下,打算找个时间前去昆仑山。”
“鬼咒之事一日不除,杨某心里终归压着一座山。”
昆仑山?!
听到他这番话。
陈玉楼神色不变,心里却是已经掀起滔天巨浪。
虽然早在寻到雮尘珠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日,但返回之后,被诸多事务缠身,又要专心于修行。
一直抽不出太多时间。
没想到这天还是来了。
“道兄是怎么打算?”
陈玉楼挑了挑眉。
昆仑山,可不止昆仑神宫那么简单,准确的说,此行若是要去,必然会经由精绝古城、昆仑神宫,最后才是扎格拉玛山下的鬼洞。
他虽然从未提及。
但实际上却一直在为此行做着准备。
鹧鸪哨的心思他能理解,上千年来,为了破解鬼咒,他们那一族已经死了太多的人。
而今族人凋零至此。
只剩下他们师兄妹三人。
再经不起半点变故。
之前迟迟不曾动身,也是因为雮尘珠中秘密太多,鹧鸪哨担心贸然前往的话,非但不能破解鬼咒,反而会将性命搭上。
但如今万事俱备。
在陈家庄待的时间越久,变数也就越多。
“既然跟陈兄提了,我们是打算就近启程,最多也就三五天。”
鹧鸪哨也没隐瞒。
为了这事,他和花灵、老洋人已经私底下商量过许多次。
但陈玉楼听完。
却是摇了摇头。
“三五天太少。”
“不如这样,半个月后出发,此行路途遥远,加上凛冬将至,行程只会越发艰难,不做好万全准备,行程难如登天。”
“老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道兄觉得如何?”
“陈兄,你……”
原本是来提出辞呈的鹧鸪哨。
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意。
整个人一下愣在原地。
陈玉楼分明是打算与他们一道前往昆仑山。
只是,在此之前,为了寻找雮尘珠,他们师兄妹三人已经受了无数恩惠。
如今哪里还好意思,再让他继续帮忙。
似乎看出他心思。
陈玉楼只是淡淡一笑。
“道兄不必如此。”
“陈某往昆仑山去,其实也有私心,据说昆仑山乃是天下龙脉祖地,又有无数仙人传闻,如今修行进入瓶颈,也想去看看能否找到破境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