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璜是我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他是我的孩子……”
“停!”施兰抬手打断,微微皱眉看着文鸳,“这句话情绪不太对。”
文鸳眨了眨眼睛:“富察岫英的孩子被抱走了,她不应该生气吗?”
施兰摇摇头,一脸认真地问文鸳:“你觉得富察岫英是个什么样的人?”顿了顿,她又问道,“有写过她的人物小传吗?”
“……没有。”文鸳摸了摸鼻尖,有些气短地摇头。她不是科班出身,所以从来没有细细揣摩过人物心理、性格之类的,只凭着直觉来演绎角色,很多导演都说,她的角色多多少少都带着她本人的影子,但这种也不失为一种体验派演法,等以后经验累计到一定程度了就会有质的飞跃,因此,文鸳也没想过要去学那些科班的东西。
施兰准备转幕后,自然有听过文鸳的一些事情,见她这幅表情,顿时心下了然,也不多说,对着林晓招了招手:“看过《终是》的原著吗?谈谈你对富察岫英这个人的理解。”
林晓看戏正看得起劲,冷不丁被点名还愣了一下:“我?”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见施兰点头,拘谨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开口说道,“原著其实对富察岫英没有太多描述,但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可怜的人。旁支庶女,仅仅因为年龄合适就被送去做试婚格格,清朝的试婚格格大多没有好下场,嫡妻进门前,死的死疯的疯,命好一点的,也不过是当一辈子的侍妾,没名没分。史书记载,哲妃富察氏曾是乾隆帝的心上人,却死在了入宫的前一天,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如今已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很值得深究……”林晓微微停顿了一下,“富察岫英到底爱不爱乾隆帝呢?”
“当然爱啊!”文鸳想也不想地就开口回道,“她替乾隆帝生下了长子……”
“试婚格格私自怀孕,还平安生产,放在当时那可是大罪。”葫蕴荭在一旁凉凉开口,“简直就是把未来皇后富察书瑶的脸面踩在地上还狠狠碾了几下。”
文鸳被呛了一下,抬眼见众人齐刷刷点头,不禁有些气虚:“那、那她明知道自己这是大罪,还拼命生下永璜,这不就是他爱乾隆帝的证明吗?而且,乾隆帝肯定也给了她爱,让她有了安身立命的底气。”
“说不通吧,《兰因絮果》讲的不是乾隆帝和富察皇后之间的爱情吗?”吕盈在一旁冷不丁开口说道,这几本红遍大江南北,她自然也看过,“原书里的富察岫英算是早死的白月光,乾隆帝对她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情深,她对乾隆帝……”说着说着,吕盈也卡壳了。
施兰抬眸看向林晓,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觉得,富察岫英爱与不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演法。”林晓抿嘴轻轻笑了一下,“如果她爱乾隆帝,那永璜就是他们相爱的结晶,他被抱走意味着乾隆帝对他们爱情的背叛,她应该是痛苦而又绝望的;如果她不爱乾隆帝,那永璜就是她往上爬的筹码,失去了筹码,她满心不甘与愤怒。”她眨了眨眼睛,“不管是哪种,她都是个可怜人。”
“那你觉得她是哪一种?”施兰又问。
“两者都有吧,既爱,又不爱。”林晓迟疑了一瞬,说道,“对她来说,爱是奢侈品,活着才是必需品。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她的出身是非常低微卑贱的,同样冠以富察的姓氏,她和富察书瑶却是云泥之别,乾隆帝给了她往上爬的机会,她当然要死死抓住,在好好活着的前提下,她才有余力去谈爱或不爱。”
施兰满意地点点头,而文鸳则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给你演示一遍,你找找感觉。”施兰站起身来,对着文鸳开口便道,“永璜是我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他是我的孩子!”转而语调一转,神色陡然一变,“永璜是我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他是我的孩子。”接着换了一种气质,声音凄哀,又将台词重复了一遍,“永璜是我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他是我的孩子……”
文鸳被震得愣在原地,三种不同的语气,刻画出了三种不同的人物性格,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演戏还可以这样。
《那年杏花微雨》、《终是兰因絮果》、《惟愿山河永安》是网文热门大IP,讲述的是雍正、乾隆、天启三个皇帝的爱恨情仇,又因为原著作者写完这三本书后就封笔了,所以又被网友戏称为“清宫三部曲”。
十八年前,《那年》电视剧横空出世,没有宣发、没有路透,就那么光秃秃地上星播出了。起初大家都没有太在意,因为那年正是清宫剧兴起的一年,同期有好几部清宫剧在热播,然而谁都没有料到,这部剧会长红不衰这么多年,雍正帝与孝纯宪皇后的“纯正CP”至今都有人在磕。
按照常理,《那年》大火后,紧跟着就该拍《终是》了,但乾隆帝与孝贤皇后的感情一直存在争议,有人认为,乾隆帝在位短短四年,却有后宫佳丽无数,对孝贤皇后并非真心,也有人认为,乾隆帝在孝贤皇后病逝后一直缠绵病榻,是爱到刻骨铭心后才相思成疾,诸如此类,争论不休,直到最近著名编剧薛千千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对原版情节进行了大刀阔斧地改动,《那年》的萧导在看过剧本后才拍板说要拍。
但具体改了多少、改到了什么程度,剧组瞒得严严实实,一丝风声有不露,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所以,当《姐姐们的周末》出现对戏的环节时,整个弹幕都炸了。
忽略掉粉丝们的打榜刷屏,客观立场上,观众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是我疯了还是节目组疯了?这是我不付费就能看的内容吗?”
“节目组:是这群女人疯了”
“休闲综艺突然开始对戏,想想好像也挺带感的……”
“……”
“我的妈,施兰这一句‘他是我的孩子’连切三种语气,绝了……”
“施兰这台词功底真的牛逼,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实力派演员就是厉害哇,直接脑补画面……”
“第一种歇斯底里的语气简直无脑发疯,哲妃就是个空有皮囊的花瓶,第二种咬牙切齿带着狠毒算计,哲妃是个有城府有心计的蛇蝎美人,第三种悲戚婉转却又透着不甘心,身份卑微不由己但又想努力往上爬的感觉一下就出来了……”
“卧槽卧槽,人物形象一下就丰满了!”
“剧还没开始拍,我已经无敌期待想看了……”
“……”
“林晓人物剖析好厉害,不愧是写过万字人物小传的人……”
“施兰是真的打算息影了啊,都开始教导后辈怎么演戏了……”
“文鸳也不错啊,悟性很高,学得又快,难怪这两年圈里的导演都喜欢找她……”
“讲道理,文鸳不是科班出身,台词能有这个水平已经超过很多当红小鲜肉了……”
“……”
“话说回来,《终是兰因絮果》马上就要开拍了,文鸳是不是要退出这个综艺了?”
“哎????”
诚如广大网友所预料的那样,第三期的拍摄已经没有了文鸳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俏丽的面孔,笑起来时明媚又张扬,眉眼间和林容有着七分相似,但林容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黑了脸。
“姐姐们好,我叫沐雅,大家可以叫我雅雅!”沐雅笑着wink,抬手比了一个耶,显得活泼又可爱,“今天开始正式加入大家庭,请多多指教~”
知道沐雅身份的施兰和林晓眼底带忧地看着林容,不知道沐雅身份的叶依一和吕盈则默不作声地看向了葫蕴荭。
完了,撞人设了。
第三期的拍摄是在X省的大草原,辽阔到望不到边际的草原如同海浪一般,风一吹就涌动起碧绿色的浪花,林容一行人乘坐的加长汽车慢慢地行驶在沿边的马路上,透过车窗能够看见高高的牧草被风吹弯了腰,悄悄露出牛羊的角,正是应了那句“风吹草低见牛羊”,偶尔有牧民策马而过,潇洒地仿佛连风都抓不住他们。
“额,林容,我们这次的主题是什么?”实在是觉得气氛太尴尬,叶依一忍不住开口问道。
林容这才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神,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次的主题是那达慕大会,是草原上非常隆重的篝火晚会,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姐姐们可以尽情享受草原上的生活。”看得出来她很想露出一丝笑容,但实在是笑不出来,嘴角扯了又扯,最后还是自暴自弃地摆出了一张臭脸,“希望姐姐们玩得开心。”
“容妹妹,有没有什么游戏或者活动呀?”沐雅笑容灿烂地开口问,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两下,状似不经意地转了个完美角度给隐秘在角落里的摄像头,“会有骑马、射箭之类的项目吗?我不太会哎。”
“没有,随意。”林容言简意赅地回答,一脸冷漠地转过了头。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再没眼色也都看出来林容和沐雅的不对盘了,吕盈连忙出面打圆场,笑着说道:“沐雅刚来,也不太熟悉我们这个综艺,咱们和其他节目不一样,主打一个放松,你就当来度假好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内容直白得就差把“没套路没剧本”这几个字宣之于口了。
沐雅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很快就又扬起了笑容,转头和吕盈说说笑笑:“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刚拍完一部剧,正愁没时间休息,参加这次综艺的名额还是我爸爸特意给我要来的呢……”
“咳。”施兰轻咳一声打断了沐雅的话,笑眯眯地转移话题,“拍的什么剧?”
“比不上文鸳姐姐拍的大制作,只是一部小成本的校园剧,我第一次演戏,演得不好,说出来怕姐姐们笑话。”沐雅笑得腼腆又害羞,声音软软的,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个谦虚又乖巧的姑娘。
施兰不由地在心底夸了一句厉害。
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机会,但直接说剧的名字就会显得很刻意,而且非常败路人缘,沐雅非常聪明,这一招以退为进,先是捧了《终是兰因絮果》,抬高了身价,再半推半就地说出自己的剧是一部校园剧,形成反差,又说自己第一次演戏可能演得不太好,降低观众期待值的同时又带起了他们的好奇心,驱使他们主动去搜索关注她的新剧,这波隐形宣传堪称教科书版。
有其女必有其母。沐雅有这份心机,她的母亲肯定段位不低,难怪当年能搅和得端木槐和他的原配离婚,不过,段位高又如何?终究没能过得了老爷子那一关。
施兰垂眸浅笑,不再理会沐雅,而沐雅也识趣地没凑在施兰面前讨嫌,转头又去和胡蕴荭打关系去了。
不得不说,沐雅是个会来事的,掐着甜甜的嗓音说了一路,句句恰到好处,一开始还因为人设问题对她颇有微词的胡蕴荭很快和她亲热起来,等到下车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是能手挽着手贴着耳朵说悄悄话的相处模式了。
“容容,你还好吗?”一下车,林晓就凑到林容身边低声问道,“爸爸刚和我说,一开始定的人并不是沐雅,而是《秦舒的情书》的女主角,因为她临时变卦,节目组一下子找不到替代的人,沐雅作为女二号就顶了上来,等爸爸发现的时候,她的合同已经签完了……你别生气,大家的合同都是两期一签的,等这两期拍完就不和她续签了。”
“两期,我居然要和她相处整整两个星期……”林容脸色黑得锅底一般,幽幽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林晓有些无奈,不知从何劝起,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
“嗨!”沐雅的笑脸出现在两人面前,她递过来两瓶水,“喝口水吧,从车载冰箱里拿出来晾了一会儿了,现在喝刚刚好。”她直直地看着林晓,眼中神色莫名,“你就是林晓吧?请多多指教了。”她弯起眼睛,笑得一脸纯良无害。
林晓莫名觉得背脊有些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