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夜,月明星稀。
前方往右,有一座湖泊,倒映月光,清澈明亮。
夜风吹拂,湖面上泛起波澜,但见波光粼粼,宛如一片片银白色的鳞甲。
可是遥遥望去,却见湖上浮现出一尊巨大身影,形如猎犬,大如山丘。
它面貌狰狞,低声怒吼,扑进了湖中,张口欲吞水中月。
它在水中不断翻滚,怒吼咆哮,掀起惊涛骇浪,最终仰天望月,维持着这个姿势,沉入了湖中。
过得片刻,风平浪静,湖泊沉寂,月光倒影,依然如旧,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
白猿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老爷,刚才我是不是看错了?”
陆万微微摇头,神情凝重。
白猿停顿了下,又道:“刚才老爷是不是喊了一声‘快跑’?您老人家莫非也怕狗?”
“你没看错,但听错了。”
陆万面无表情,这般说来。
而此时此刻,四祖的声音,终于响起。
“原来这是啸月湖啊。”
“师祖,您老人家终于醒了?”
“……”四祖衍法道君,总觉得这小子话里有话,不由得闷声道:“一刻钟前,入夜时分,老夫就醒来了。”
“那么刚才,师祖为何装死?”
“也不算装死,老夫早就死了。”
“……”
“其实老夫远远就察觉到此间变故,但误以为是冥王宗当年的守山妖王镇狱神犬复生过来!”四祖的语气显得有些凝重:“那家伙的天赋神通,能克制魂魄,因而专食魂灵,最喜神魂……若是老夫生前,自然无惧,但如今仅剩神魂,总要避它一避的。”
“所以您老人家藏起来了?”
“什么叫藏起来了?说得好像师祖我怕了它一样,主要是怕神魂气机外泄,给你招惹麻烦……”
四祖声音稍小,辩解了一句,才道:“如今掌教令牌与雷霆神树合而为一,又根种于你的识海当中,你要是死了,老夫大约也要灰飞烟灭的……”
他这样说来,又觉得没有解释清楚,便又继续说道:“典籍记载,那镇狱神犬来历神秘,世间有传言称,是冥王宗开山祖师,从幽冥地狱当中带回来的,凶威滔天,且极度挑食,换作一般等闲角色,它是不吃的。”
“合着您老人家觉得,人家会嫌我修为太浅而显得肉质不佳,且营养不足,可能还有点儿硌牙,因此认定镇狱神犬懒得吃我?”陆万神情有些复杂。
“倒也不是这么个意思,毕竟你有两朵实花,逃命的本事还是有的!而镇狱神犬在典籍之中是极度自傲的,它也不至于自降身份,对你穷追不舍……好吧,老夫承认,就是认定了人家懒得吃伱这么一个区区炼气境。”
四祖略有些郁闷,说道:“只要老夫藏起来了,镇狱神犬基本不会理会你这只蚂蚁!就算看你不顺眼,也就跟随手拍一只苍蝇似的,只要你动用神花的能力逃掉,谁又会去追一只苍蝇呢?”
“师祖不懂得怎么解释的话,其实也不用向弟子解释的。”苍蝇道人陆万不由得郁闷道。
“什么叫解释?这叫澄清!”四祖显然对这个词语颇为不满,说道:“将来要是历代掌教醒了,得悉此事,不得嘲讽老夫?”
说到这里,他又继续说道:“最初老夫是想着,若是当时提醒了你,有很大可能,神魂力量会被镇狱神犬察觉,那么它一定会奋力猎杀,穷追不舍!不过现在看来,不是镇狱神犬……”
“那这啸月湖之中的恶犬,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您老人家感受到了威胁,怎么如今又醒了呢?”陆万低声问道。
“因为它已经死了。”四祖叹息道。
“嗯?”陆万怔了下。
“一百六十年前就死了,刚才是它的残念。”
“只一缕残念,就能如此震撼人心?”
“它生前是铸鼎巅峰的妖物!”
“铸鼎……”陆万闻言,神情肃然。
“它盘踞啸月湖,也不曾为祸各方,反而时常震慑南部群山的妖物,无形之间算是护住了曲江县,也算是守着紫阳域的南边……所以我玄天观默许了它的存在,朝廷甚至曾想要给它封神。”
“那么后来呢?”
“它拒绝了神位,接着就惹祸了。”
“惹祸了?”
“外界兴起传言,称它得到了昔年镇狱神犬的传承,涉及冥王宗,朝廷便要擒拿它!不过事实上,它得镇狱神犬遗留的传承,已过二十多年了,是神都皇室的一位王爷,想要降服它为坐骑,只是找了个借口,师出有名!”
“所以它是被朝廷斩杀的?”
“不,司天监来人之时,发现它已经没了。”
“没了?”陆万想了想,说道:“您老人家说的‘没了’,不单是‘死了’的意思?”
“就是没了。”四祖低声说道:“我玄天观毕竟是紫阳域第一上宗,曲江县虽然在开阳山的邻县,但官府也给予了一定的尊重!所以当年老夫是亲自来看的……”
“像是在尝试突破炼神境的时候,遭受偷袭,被人所食。”
“被人所食?”
“是啊,老夫也一直纳闷,不知是哪一位凶狂魔头,连铸鼎巅峰境界都能生吃!”
四祖停顿了下,说道:“而且从蛛丝马迹推算,它被生吃的时候,老夫就在开阳山上……没有察觉到半点异状!”
“以您老人家的修为,哪怕相隔一县,剧烈争斗之下,应该也瞒不过您的感知。”
“所以老夫认为,压根没有剧烈争斗,只一个照面,这铸鼎巅峰的啸月神犬,就被生吃了。”
四祖不由得叹了一声,说道:“不单是肉身被吃掉了,连即将凝就阴神的魂魄,都被吃空了……”
“时至今日,都不知道当年那厮,究竟是何方狂徒,简直丧心病狂!”
说完之后,四祖忽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陆万以为他是解释完了,不愿多说。
但下一刻,便听得四祖低沉着道:“照这么说,情况不对啊?”
“师祖此言何意?”
“肉身和魂魄,全给吃光了,当年残念仅存一缕,历经百余年,早就消失殆尽了。”
“那您老的意思是?”
“刚才那条死狗,有问题啊。”四祖略有惊诧,片刻之后,才道:“小六……”
“弟子理解您老人家为了崇高信念而不畏生死的坚定精神,但弟子完全不愿意为‘研究事业’献身!”
“倒也不是这么说……”四祖低声道:“它早就死了,一缕残念而已,危险不大,老夫怀疑,它只是一闪而逝。”
“一闪而逝?”
“对!老夫有九成把握,认定它这一缕残念,不会再现了。”
“九成把握跟送死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