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我老姚家的脸这回算是丢尽了,哎!”
西偏房里,姚显贵这回是真被气到了,脸色铁青,浑身哆嗦。
跟他辛辛苦苦保持了一辈子的脸面比起来,这一刻连养老的事儿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咬牙切齿的踅摸趁手物件儿,非得冲出去把那两个混账玩意狠狠揍一顿才解气。
“显贵哥,这时候你就别出面了,跟小辈置气不是更让人笑话嘛,哎,你别冲动,盘子不能拿……哎呀,那是秤砣,你还真想打死他们啊!”
陈守山这时候也只能极力劝慰,眼看姚显贵又拿盘子又掂量秤砣的,连忙给拦下,不想真让他带出屋去。
“军子!还愣着干嘛,快拦着你爹点儿啊,卫涛你也别光看着,去外面儿劝劝你二嫂,让她赶紧回屋去!”
姚卫军这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认真看着父亲道:“着急上火没用,还不都是伱平常给惯的?
二嫂平日搁家里占先头儿就习惯了,我从来懒得计较这些,甚至这回分家,如果她能好说好商量,您这点儿家产全留给她们两口子都成,大不了我净身出户,即便那样,我保证也不会怨你。
所以说爹,这么些年,你家的老五到底什么脾气性格,你真的了解过吗?横不能我一生下来,就喜欢当二流子吧?
还有,你真的知道我为什么刚才会发火么?”
姚卫军声音不高,可说出的话让父亲姚显贵楞在了原地,皱起眉头满脸的茫然之色。
“你可能根本想不到,我发火除了想给大嫂在家里讨个公道,也是想为了让你跟娘以后过上安生日子啊!
你还甭不信,看看外面儿的情况就知道了,你指望着养老的那两口子,明知道你好面子,可他们现在搁外面儿干嘛呢?故意跟外人败坏你名声呢!”
姚卫军尽量控制着语气,继续道:“以后你跟他们搁一块儿过日子,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看到外面的情况了吧,隔三差五的给你整一出,你受得了么?”
“我……”姚显贵语结,张了张嘴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行了爹,你先听我说!”
姚卫军索性打断了他,认真道:“首先,你在安排大嫂的态度上有欠考虑,大哥是没了,可大嫂也是咱家的一份子,到任何时候你都不能拿她当外人,否则你也别要面子了,十里八乡但凡知道这事儿,都得背后戳你脊梁骨!
再一个,我知道你一直不待见我,但是,许你不喜欢我这个儿子,却不许我不疼自己的亲爹娘!
二哥二嫂这毛病不能惯!今天就让你家这个老五再浑一次,当回恶人,把他俩这股妖风给灭喽!也好让你跟我娘,后半辈子过的安生点儿!”
“卫军,是个爷们儿!”
此时屋里只有三个人,姚卫涛已经走去院儿里了,父亲姚显贵则被姚卫军这番话说的羞愧难耐,老脸上表情复杂,怔怔无语。
因此,旁边的陈守山忍不住开口了。
他朝姚卫军投去了佩服的眼神,随后又感慨的拍了拍姚显贵肩膀,“显贵哥啊,瞧见没,你家老五才是那个真正有孝心、明事儿理的人啊!
今天分家的事儿你就别出面了,全权交给卫军去处理吧,我作为生产队长,相信卫军有这个本事!同时也坚决支持他!”
姚显贵默然无语,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到了椅子上。
他低着头不出声,缓缓从腰间摸出了烟袋锅,用手摩挲着,许是想到曾经用烟袋锅教训姚卫军的场景,不由的用袖子擦拭眼角。
“好了,卫军,让你爹自个儿搁屋里坐会儿吧,我跟你一块儿出去,不过要记着,一定不能再动手了,知道么?”
陈守山见状,叮嘱了姚卫军一番后,两人前后脚走出了屋门。
“军子,到底咋回事?一家人好好的,怎么还干上架了!你爹呢?”
堂叔姚显平看到姚卫军露面,不由指着地上还在抽抽搭搭、谁也拽不起来的闫素霞,率先苦笑着问道。
“显平叔来了,我爹被这两口子气够呛,正搁屋里缓那口气儿呢!”
姚卫军皱眉说道。
“嗐,至于么,我去看看。”姚显平担心堂哥的身体,就要进屋。
不过却被陈守山给使眼色拦下了,两人交头接耳聊了几句。
“咱爹到底咋了?没事儿吧?”此时二哥姚卫林也听到了姚卫军的话,不由立刻挣开闫素霞的手,站起来问道。
“少整些虚头巴脑的,给谁看呢?爹现在就搁屋里,腿长你自个儿身上,用得着问我么?!”
姚卫军淡喝,神色冷冽。
“当家的你少听他瞎掰活,刚才就是爹喊着要打死咱俩,他能有什么事儿?!”
坐在地上的闫素霞披头散发,哭的一鼻子一泪,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此刻使劲拉住了姚卫林的衣裳,哭喊着提醒道。
二嫂是个精明人,知道他老五不好斗,估计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出。
因为她算准了公爹好面子,老五别看凶狠,那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
所以只要闹大了,公爹自然坐不住,哪怕当面训斥她两口子,可闹到最后,等老五莽劲儿上来,那就有理也成没理了。
村里人都看着呢,公爹想哄好她们两口子,就必须得‘镇压’姚卫军,到时候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没辙!
只是,二嫂闫素霞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的姚卫军已经不是彼时那个头脑一热就撸袖子干架的青稞皮子了。
刚刚在西偏房三言两语已经使得父亲姚显贵沉默无语,心中愧疚的说不出话来。
而现在,当着村里人的面儿,四平八稳的讲述起了事情经过。
“大家伙儿应该有不少人都知道,我们家今天趁着四哥回来,打算把家分了,兄弟几个以后各过各的,所谓树大分枝,这本来是件好事儿,我爹之前也跟我们兄弟几个分别商量过。”
姚卫军特意把‘分别’两个字说的很重,继续道:
“二哥、四哥他们怎么跟爹商量的我不知道,但到我这里,我跟我爹的意思基本上是一致的。
首先,家里四间正屋,外加东西两间偏房,还是按原来的住法儿,不能分,也不用分!一家人分家不分院儿,照顾老人才更方便!
再一个,我父母现在还有劳动能力,种地的收入全部留给他们自己,忙活大半辈子了,有点儿钱老两口该吃吃,该喝喝,至于孙辈们的事情,我们兄弟三个自己承担,没道理再去拖累他们两个老人家!
最后就是奶奶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我们兄弟三个每人每年给一百斤麦子,两百斤玉米,当然了,这一点是我个人的意见,如果二哥跟四哥他们不同意,那也没事儿,我老五也不朝他们看齐,就自个儿全担了!”
姚卫军说到这里停顿了下,观察着四周反应,发现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点头,甚至不少人朝他竖大拇指。
于是,便迎着众多目光指了指地上的闫素霞,“可我二嫂呢,她就不这样想了,哎,不怕您诸位笑话,真按照她提出的分家办法,那到了秋后,我们家好几个人啊,估摸着都得去涵洞管子里过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