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完了赵满屯的股骨骨折,李胜利背着药箱回到医务室,柳爷正跟一帮老头老太太吹牛呢。
能出来的老头、老太太,李胜利基本都看过了,肺有毛病的几个,李胜利有些拿不准,也没敢开方子,只能一人送了一片大白了事。
洼里也有几个卧床等死的老人,都是六十开外的岁数了,这样的重症卧床患者。
别说李胜利不敢看,就是中医大家,轻易也不会看,油尽灯枯的老人,基本就是回天乏术了。
稍微辨症错误,一剂药下去,本来还能挺着的人,可能会被直接送走,这样的病症,没几个人敢接的。
快下工的时候,这些能动的老头老太,就开始散场了,他们也有任务,需要回家做饭的。
“小子,赵满屯那伤,你真是治的勉强?”
屋里人散去,憋了半下午的柳爷开了口,想要探究一下赵满屯的事儿。
“咋?
这会儿不叫小爷了,是要考验心性?”
瞥了柳爷一眼,李胜利也没有直接作答。
“屁!
你是个两面三刀的阴险货,柳爷还求之不得呢!
柳家传承岌岌可危,说是藕断丝连比较贴切。
这时候要扶我柳家传承,靠医德医术远远不够。
如果赵满屯的伤势你耍了心眼,我就直接给你磕一个,代我爷收徒了。”
别的医家或许要求心性,但柳爷不一样,他是个年轻时常年嫖宿八大胡同的人。
混乱之际,还能完整的保存好柳家传承,这样的事,没点江湖道行,还真是做不了的。
柳爷巴不得李胜利是个曹操那样的枭雄,这样的人接了柳家传承,才能把他发扬光大。
“没耍什么心眼,只是顺势而为。
赵满屯伤的不是地方,谁敢保证七天一动不动?
即便用了土元、厚朴,他伤愈的可能也就占了一半,运气对他来说很重要。
而且,以他的岁数,七天未必能初步愈合的,他伤了近一个月,断茬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一般人我就不治了,七天不动,风险太大。”
李胜利没说七天卧床,有可能导致血栓,这个柳爷不一定理解。
赵满屯的骨伤愈合,基本还是要看天吃饭的,没招儿。
“顺势而为更厉害,要不我也叫你一声小叔?”
看着柳爷没皮没脸的猥琐样子,李胜利无奈摇头,能不能接柳家传承,他这边没谱。
接下来风雨将至,医书能不能保住,还两说着呢。
“别介,您老一声小叔,怕是要喊走我半条命的。
你也不想前脚去告慰祖宗了,我后脚带着传承跟上吧?”
听李胜利说的晦气,柳爷呸了两下,才算安稳了下来。
随着悠然的铁钟声响起,一天的坐班就算完事,李胜利伸了个懒腰,准备收拾东西,赵满奎就进了屋。
“胜利,社员白天没空,晚上伱受累,再给看看。
柳爷,您老就先休息,让胜利顶一顶,要是有看不了的,再请您。
你们先回家,我还要给各队队长开个会,让你嫂子留饭。”
赵满奎的安排,两人欣然接受,李胜利知道晚上要叫行,柳爷一样知道,这事儿他确实不好参与。
回家的路上,柳爷跟李胜利聊了一下骨伤,结果李胜利知道的远比他猜测的多。
“小爷,您确定就看了正骨心法?”
正骨心法,柳爷看了很多遍,自从自己断了腿之后,也经常看。
他觉得自己读医书,算是把好手,可李胜利的手段,他却没从书里看出多少。
“我说药王爷给我托过梦,您老信不信?”
对此,李胜利只能打个哈哈了,十本正骨心法,也写不完他的手艺,这话没法说的清。
“还有这事儿?
我说呢,要不我还是叫您小叔吧……”
见柳爷一本正经的样子,李胜利有些头疼,这老货要是真玩代爷收徒那一套,自己这边就不好论辈分了。
“我觉得今晚药王爷还得给我托梦,您老这么支持我,我让药王爷帮着在洼里给你找个老太太?”
李胜利说起老太太的茬口,柳爷立马不说话了,找个中年寡妇,他勉强可以接受。
弄个小脚老太太当妈,他是完全接受不了的。
想到赵满奎父子的惨状,柳爷脚下一顿,就拉开了与李胜利之间的距离。
自家这位传承人,多少还是有些阴的,别靠的太近,让他给害了。
回到家里,马凤兰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知道今晚赵满奎不会回来一起吃饭。
见李胜利两人回来,她一顿菜盆,精神有些萎靡的赵家三兄弟,就赶紧上桌,等海爷、柳爷夹了菜,立马就一通猛造。
吃完饭,天色暗了下来,老大赵有方,才从村里拉来了马车,三兄弟一通忙活。
所有的破被褥,还有三包旧衣服,就被装到了马车上。
此时,天也真正黑了下来,叫上海爷、李胜利,几人就慢悠悠的进了村部。
村部门口,有两人把门,见马车来了,赶紧开了木质的大门,让进马车之后,又匆匆把门关上了。
马车进了大院,又一刻不停地进了村部的粮库。
马车在空荡荡的粮库停稳之后,有些紧张的赵家兄弟,才放松了下来。
“老少爷们,这次咱们占了胜利大夫的光,人家走了自己的路子,多要了一车棉花。
谁家想要赶紧举手,我大概估了一下,连布头带棉花,一千二百斤上下。
还按照一斤杂粮换半斤的价叫行。”
进了粮库,关了大门,海爷这边直接就开了口,说完之后,黑漆漆的粮库里一阵嘈杂,洼里的社员们各自报出了自己想要的数量。
李胜利摸黑听了一下,有的要二十斤,有的要五十斤,十斤八斤的几乎没有。
“有方,一床被窝,能用这么多旧棉花?”
捅了一下看不清脸色的赵有方,李胜利悄声问道。
“谁家没个亲戚,棉花可不好弄,这些旧棉花洗几遍,弹一弹,跟新棉花没两样的。”
听了这样的解释,李胜利点了点头,这买卖还是可以做上一段时间的,用户群很大,洼里的村民,就是最好的分销商。
“海爷,超了一千一百斤,再叫个价吧!”
叫行,属于部分洼里社员的秘密,所以粮库里没开灯。
打着手电算完账的村会计张连福,报了一下数量,想要的人太多,一斤的价不成了。
“差不多就成了,你们咋还要起来没完没了。
一斤半,有没有觉着多的,就叫这一次了,有些亲戚家不着调的,等下次。
山上打粮那么轻省吗?”
海爷有些不情愿的加了半斤的量,这就是叫行,跟拍卖一个样。
只是方法有些不同,一千二百斤旧棉花是有数的,一斤半换半斤,如果还是超量,就得继续加价。
“海爷,还是多了四百多斤,再叫一口吧!”
嘈杂的报价之后,张连福很快给出了数量,差的还是有点多,他觉得还得再叫一口。
“兔崽子,家里有存粮烧的是不是?
那些个要的多的,再减一下,家里又不是没被窝。”
海爷的劝告,没什么作用,减了之后,会计张连福报的还多了三百多斤。
“一斤八两,就这一次,你们这么叫行,这价可就没边了。
心里都有点数,眼见着就过年了,粮食都换了棉花,年嚼裹拿什么换?”
在海爷的呵斥下,第三次叫行虽说依旧多了几十斤,但总归是成交了。
见识了叫行之后,海爷这边又让赵家兄弟三个,打着手电,将打成包的旧衣服拆了。
一堆堆的分好之后,海爷这边才开了口。
“布的单衣、长衫一块五俩;绸衣、绸衫一块;夹袄、洋西服一块五;大衣三块,带皮子的四块。
都特么有点数,别见了好东西就上,这次不叫行,定价来的。
我家里还有几包,别特么跟狗抢食一样闹出动静来。
从四队开始挑,一队的最后挑。”
海爷连喊带骂的说完之后,有人不买账,就在人群里开了口。
“海哥,咱们一队怎么就得最后了,自家人不管自家人了?”
不服的人,李胜利还挺熟悉,换药箱的赵老敢,他这话一出,海爷登时就怒了。
“狗日的老货,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了?
咱们一个村住着,四队是杂姓,村里一家本当的少,没人帮衬,让他们先挑,咋不合理了?
咱们家人多,帮衬的也多,不差一件衣服。
再敢狗叫,打掉你满嘴的牙。”
村里叫行跟开会也差不多,一家本当的有了矛盾,也是直接问候八辈祖宗。
甭管是不是一个祖宗,热血上头的时候,也要先问候完了,回头再论祖宗。
除非有驻村干部在,还能多少文明点,不然海爷不往外丢东西,已经算是文明了。
赵老敢被海爷怼的无话可说,众人也就认了海爷的排序方式。
一队队人开始交换手电,挑选衣物,最后拿了东西,在会计张连福、出纳王三昆那边记账。
东西没等挑到一队就没了,海爷没招儿,为了不让赵老敢接茬,只能让三兄弟回家再拉三包衣服来。
“你们差不多就得,谁家也没光着屁股上工,一家一年就能分几十块钱,拿住了修屋盖房才是正理。
这衣服,不打补丁的是好看,可打了补丁的也不是不能穿。
攒俩钱不易,别胡乱糟践了。”
海爷的说话方式,也证明了洼里人心齐整,不是知心人,也不说这得罪人的话。
可海爷的话,明显没什么作用,赵家三兄弟拉来的三包衣服,还是一会儿就没。
“你们特么爱咋过就咋过,到时候别拉了村里的饥荒就好。
回家都拉来,我倒看看你们有几个糟钱了,想怎么败家!”
衣服无论在哪都是价值不菲的,能改成布料的旧衣服也一样。
看着众人意犹未尽,海爷无奈只能一遭将旧衣服散了,他还想着联络联络别的村子,现在看来没什么必要了。
剩的四包衣服拉来,依旧一抢而空,看着眼里依旧意犹未尽的社员,海爷砸吧了一下嘴,这次没说话。
“海哥,这也不够给家里做衣服的。
有棉花要做被窝、棉袄,过年的新衣裳也得做了。
一家没个十几件,布料不够啊!”
瞪着黑暗中的赵老敢,海爷有心呲他两句,但吭哧了几下还是忍住了,毕竟这算是自家买卖,多多益善。
“差不多得了,那些个长衫、洋西服回家改改再穿,别特么烧糊涂了整些洋事儿出来。
散了吧,身上有毛病的待会儿上前面让胜利大夫给看下。
小毛病就等等,胜利看骨伤不错,那些个腿脚不好的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