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需要向老戴交差,张安平其实连解释都没必要。
他只需要在事后打一个补钉即可——而且因为只有老戴知道情况,也不会因此留下一个明显的隐患。
但现在不行了!
中统也知道这件事了!
知情人的范围扩大,这意味着这件事成为一个「疙瘩」,只要是当事人不死光,无论什么时候,这个「疙瘩」都可能会成为一颗炸弹。
这也意味着张安平之前设想的准备都不够安全了。
他必须马上跟老岑接头,商讨如何应对这件事。
通过电话发出了跟老岑见面的讯号后,老岑便马上有了回应,预定傍晚在饭店包厢接头。
「老岑啊,你到时候别一个劲的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啊!」
张安平暗暗叹息,他不怕老岑批评他,反正他张安平脸皮贼厚,能硬扛炮弹,但他就怕老岑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长久的被负罪感困扰。
【真怀念和老郑相互打掩护「坑」老岑的日子啊……】
确定了和老岑的接头时间,看时间还早,张安平又处理起了手上的事。
给小野正盛挖的坑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在张安平有意的引导下,小野正盛已经抓了六个被高额保释金释放的人,这番行为已经引发了一些人的担忧,昨日明楼能「敲」到手的保释金已经少的可怜了。
只待再酝酿两三日,估计松室良孝就得下手对付小野正盛了。
【希望「江南」同志挺得住这最后两三日。】
张安平悠悠的叹息一声。
……
傍晚,张安平抵达了和岑庵衍接头的饭店,进了包厢后,他发现老岑在见到他后,居然长舒了一口气!
不是那种见到他平安后的长舒一口气,更像是那种担心自己作妖?
张安平惊奇不已,道:「老岑,你不对劲!」
老岑难得的老脸一红:「我是真怕你……女装。」
最后两个字声音很轻。
张安平憋笑:「不至于吧!都多少次了?你还没习惯?!」
「今天不一样。」老岑说着脸上露出一抹张安平从未见过的温柔之色,这让张安平更是好奇:
「怎么不一样?你要是不说清楚,嘿嘿……」
张安平故作威胁状。
老岑不想瞒着张安平,露出了一种张安平从未见过的羞涩状,然后说道:
「待会我要和你嫂子接头。」
啊?
嗯?
张安平惊讶:「你结婚了?」
他虽然把岑庵衍唤做老岑,但老岑并不老,31年第一次见老岑的时候,那时候的老岑还是一只娇嫩的「小牛」——那时候的老岑也不过24岁!
一晃八年过去了,老岑也不过32岁。
其实老岑长得不赖,也就比他差一丁点,这也是张安平为何要给老岑立人设的原因。
他还想着等抗战胜利了,给老岑说媒呢!
没想到老岑结婚了?!
「我们夫妻是第一次反围剿的时候去的苏区,因为我在上海有关系,所以后来组织上派我来上海工作。」
岑庵衍简单的解释:
「你嫂子就留在了苏区。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长征,你嫂子因为照顾伤员便没有跟随大部队转移——也就是那时候起我跟你嫂子失去了联系。」
岑庵衍叹了口气,接着道:「『江南』同志因为携带巨额的存单被捕,苏南根据地的同志担心其中有问题,便派出了一个调查组来上海调查,我也是昨天在跟调查组的同志碰头的时候见到了你嫂子。」
「你嫂子告诉我,她之后转入了地下工作,但因为暴露不得不撤离加入了游击队。游击队整编后她就进了第一支队工作,去年跟随第一支队北上开辟了苏南根据地。」
老岑虽然说的平淡,但张安平能想像其中的风险——一个女同志,在大部队长征后照顾伤员,之后又进入残酷的地下战线,后来更是暴露而撤离,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
「嫂子巾帼不让须眉!」张安平竖起大拇指,但随后还是不得不提醒:「老岑,你跟嫂子的关系……现在不能外泄!」
这样的提醒,对于一对失去联系五年的夫妇来说,其实是很残忍的。
但地下战线就是如此。
「我知道的。」老岑认真的点头,解释:「我和你嫂子的情况只有这次调查组带队的上级领导一人知晓!他也照顾我和小莹,指定让小莹今晚跟我接头。」
这就是他在看到张安平没有女装后长舒一口气的缘由——张安平女装的时候,身上香水的味道很浓,他不想在接下来接头的时候让失联五年的爱人嗅到这种味道。
尽管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爱人不会说什么,可他不想啊!
「还是上级领导同志体恤人。」张安平感叹一声,但随即心里苦笑,接下来的内容,怕是会让老岑没心思跟爱人缠绵吧。
岑庵衍止住了这个话题——他之所以要讲私事,是因为张安平敌后工作的特殊性,他不想让这样的同志认为自己瞒着他什么。
现在说开了,他便进入正题:
「安平,苏南的调查组在确定『江南』同志的情况下,认为现在最关键的是从『江南』同志口中获得不记名存单的位置,以免出现最严重的后果,你有办法让人跟『江南』同志见面吗?」
岑庵衍的话很残酷,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上级领导必须要确保这笔资金的安全。
63万日元,合十八万美元!
这几乎相当于张安平在美期间的转帐总和了!
换成法币得两百多万——现在法币贬值严重没错,但两百多万,终究不是个小数目!
张安平闻言没有回答,反而询问:「这笔钱的事,现在知情人有多少?」
岑庵衍不解其意,但还是回答:「上海地下党这边只有一人知晓,苏南根据地的调查组,核心的五名同志全都知情。」
张安平忍不住倒吸冷气,又追问:
「那苏南根据地那边呢?具体有多少人知道?」
「不清楚,但我估计领导班子的同志应该都知情吧。不过他们不知道来源。安平,怎么了?」岑庵衍看着张安平,心中有股不详的预感。
张安平听得牙疼。
最开始以为只要应付老戴即可,之前得知中统插手了,事情的难度增加了,但张安平并没有太头疼。
可现在却发现知情人更多了。
那这件事麻烦就大了!
在原先的情况下,这笔钱的来路张安平可以解释成这是姜思安的钱。
但现在不行了,因为地下党这边丶新四军这边有不少人知情了,一旦泄露出去,很容易跟这边的这笔钱对上号——那问题就来了,既然你说是姜思安的钱,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党手里?
莫不是说这笔钱是姜思安给地下党的?
再引深点,给地下党的钱,你张安平为什么会从地下党手里拿到?
一旦这个雷爆了,足以将张安平炸的粉身碎骨!
(插一句话啊,我之前没想到这茬,写着写着发现了这个bug,不得不改文,之前写的一章直接废了。呜呜呜……求月票安慰。)
当然,知情范围不大,泄密的可能性也不大,但万一呢?
张安平的身份,经不起这个万一。
看张安平的神色不对,老岑不得不再次问:
「安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安平苦笑一声后,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从通过军统的渠道向「江南」同志传递线索丶到「江南」同志对军统钉子的身份产生了误解丶再到被天杀的陆桥山「携款跑路」丶最后到军统中统的暗斗导致中统调查组马上到来,他一股脑的统统告诉了老岑。
随着张安平的讲述,老岑的脸色从发红向发白开始了转变,当得知中统带走了陆桥山后,他的脸色已经是一片的惨白了。
而等到得知中统派出了调查小组即将抵沪,老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起来。
最开始他心疼这笔巨款,因为这意味着哪怕是张安平最后拿到钱,这钱等于上了军统的帐,跟地下党无缘了。
但等到最后,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意识到这件事已经等于在张安平身边埋了一颗随时都会炸的雷,这个结果让他更难以接受了。
他自责到无颜见人,都想一了百了了!
他的手忍不住颤栗,费了好大劲才涩声道:「安平,你有破局的主意吗?」
老岑此时完全没了方寸,他是经验丰富没错,可这件事却直击他的软肋。
张安平的安全,在老岑看来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可现在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张安平处境极其危险——中统调查组他相信张安平能应付,可如果新四军丶苏南调查组这边出问题呢?
一旦被国民政府所知,张安平的身份铁定暴露!
【我就不应该让安平介入啊!】
张安平皱眉思索,窒息的沉默让老岑忍不住紧握拳头,他恨死了自己。
「如果……如果这笔钱是『喀秋莎』所为呢?」
张安平将自己灵光一闪的想法道出。
岑庵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着张安平的思路琢磨起来。
因为一次泄密的缘故,「喀秋莎」这个代号戴春风是知道的,上海区也一直挂着一个任务,那就是找到为地下党提供资金的「喀秋莎」。
已知「喀秋莎」是地下党,那麽,张安平的所作所为,就成了从地下党手中夺取这笔资金了。
顺着张安平的话,岑庵衍道:「那『江南』同志就得是你策反的钉子?」
张安平继续道:「我通过一条密线策反了边季可,边季可受苏南根据地的派遣来到上海,从『喀秋莎』手里获取了这张不记名的日元存单,还没来得及给我,便在日本人的抓捕中被牵连遭到了逮捕。」
岑庵衍一脸喜色:
「然后就有了接下来发生的事?说得通!现在都说得通了!」
张安平皱眉道:「可是这样的话,边季可就得背负叛徒的骂名了。」
「安平!」岑庵衍沉声说道: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知道这样对『江南』同志不公平,但除了这样,我们别无选择!」
随后他又说道:「『江南』同志拥有丰富的敌后斗争经验,正好让他藉机进入军统,有他存在,也可以当你我之间的桥梁,你觉得呢?」
张安平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随后他道:「那我们得完善下『喀秋莎』的身份——边季可是怎么跟『喀秋莎』接头的,又是怎么获得这张巨额存单的,都得做准备。」
岑庵衍思索着说道:「以明镜同志为核心布置下这个交接过程怎么样?」
「我们可以『掐除』线索,但以后若是军统复查起来,这条线终归是有用的,你觉得呢?」
张安平想了想,同意了岑庵衍的说法——他的防火墙有两道,明镜和曾墨怡,明镜是第一道防火墙,满足「喀秋莎」的所有条件,关键时候可以以此来吸引注意力。
而身为他【防共委员会】成员丶铁杆反共分子丶大特务的他,布局针对「喀秋莎」,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会引发怀疑。
岑庵衍长舒了一口气,最大的麻烦是解决了。
可他又忍不住想起了这笔巨额的资金,心又疼的要命。
岑庵衍叹息一声后,涩声道:「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的责任,我不该在情势严峻的情况下,贸然将这张存单交予『江南』同志。我会向组织检讨并承担所有责任,安平,如果……如果我撤回去了,我希望你尊重新来的同志……」
张安平打断岑庵衍的话:
「岑庵衍同志,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是二号情报组的最高负责人,这件事怎么处理我会向上级说明——在上级没有明确的指示前,我希望你不要保有消极的态度,明白吗?」
岑庵衍知道这是张安平在揽责任,他想拒绝,但话还没出口,张安平就道:
「老岑,现在有两件事需要解决。」
「第一,你必须暂时先不要将存单的事告诉苏南的调查组,等到中统的调查组抵达后,你才能向调查组汇报,并向调查组坐实边季可『叛徒』的身份,没问题吧?」
「嗯。」
「第二,」张安平叹息一声,接着说道:「这张存单能让苏南根据地的同志如此重视,想必苏南根据地的情况不好过。我会想办法为根据地的同志筹集一批物资,你呢在坐实了边季可『叛徒』的身份后,要保证我跟苏南的同志们之间的联系畅通,让苏南的同志们带走这批物资。」
岑庵衍担心道:「你手上现在应该没有可动用的资金吧?」
「放心吧,马上就有了。」张安平神秘一笑。
【天杀的中统关键时候坏我的事,我这一次不狠狠宰你们一刀,我以后改姓安!】
安张平恶狠狠的在心里发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