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星光淡淡,
这个又窄又湿的柴房里,点着一盏油灯,灯火小如黄豆,光线微弱,灯影憧憧。
一只蝙蝠从柴房的窗柩间飞进来,转几个圈又飞了出去。夜色渐浓,四面的虫鸣声明显地响亮起来。
好在今晚是满月,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片银白,即便不用灯,朱载壡也能大概看清陆千寻的脸。
他试过几种办法,都没办法唤醒陆千寻,好在她呼吸脉搏都很平稳,朱载壡只得一面打着瞌睡,一面等她自然醒来。
朱载壡坐在陆千寻身边,透过窗柩数着天上的星星,不觉睡了过去。
“殿下,殿下。”陆千寻的声音在朱载壡耳边响起。
朱载壡忽的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枕在陆千寻的一双长腿上,嘴角淌下的口水在上面印出了个人字形。
朱载壡擦了擦嘴角,有些尴尬的看着陆千寻,“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的陆四小姐这回却显得格外忸怩,如果不是光线不足,朱载壡应该能发现她的一张小小鹅蛋脸,已然泛起一片红晕。
“殿下,你不应犯险救我的。”
朱载壡翻了翻白眼,事已至此,他就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好在他已经和高拱使过眼色,相信他很快会带人来的。
“你是千帆的妹妹,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被人侮辱。”
“原来殿下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救我的,”陆千寻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那还能因为什么原因?”朱载壡一脸懵懂。
柴房里陷入短暂沉默,四周一片阒寂,不闻人声。
陆千寻抬头看着外面的星空,忽的收回目光,说道:“殿下,虽然我们现在身陷囹圄,却也是一个机会。”
“机会?”
“殿下不是一直在追查白莲教的消息吗,如今我们便不费吹灰之力进入了白莲教。”
朱载壡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如今就你我两人,就算找到了这些白莲教徒,也没办法出去。”
陆千寻眨眨眼道:“殿下有所不知,前段时间,我哥带着一些锦衣卫已经打入了白莲教,我有办法可以联系到他们。”
“真的!”朱载壡对于这个意外之喜十分兴奋。
陆千寻挣扎着起身,“殿下,我来告诉伱怎么可以联络他们。”
“等一等,”
朱载壡突然抬手,阻止陆千寻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好像听到了外面锁链的抖动声。
朱载壡与陆千寻对视一眼,果然有人要进来了。
陆千寻吹灭灯火继续躺下,而朱载壡则抄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柴火绕到了门后。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铁链抽动声,朱载壡屏住呼吸,手心不由开始出汗。
柴们缓缓被拉开,探进来一个高大的影子,朱载壡鼓足力气狠狠砸了下去。
那影子似乎感觉到头顶的劲风,硬生生退了半步,竟然躲过了朱载壡这全力的一击。
朱载壡一击落空,也不多想,横过棒子又是侧扫出去。
那影子有了第一击的准备,第二击便显得从容的多,手里的刀鞘一横,挡下朱载壡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铛’的一声响,
木棒击打在铁器上,发出一阵金鸣,朱载壡也趁机看清了来人的脸。
“引城!”
“殿下!”
两人俱是一呆,朱载壡没想到来人会是跟着陆千帆失踪多日的李成梁,李成梁也没想到袭击他的会是太子殿下。
这边两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一堆火把朝这里奔来。
“抓你的?”朱载壡将李成梁拉了进来。
李成梁点头,算是默认。
朱载壡掀开一堆干草,“快躲进去。”
.....
‘咚’的一声,
柴门再次被踢开,
壮汉举着火把,领着两个人挤了进来,看向朱载壡问道:
“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朱载壡兀自镇定道:“有,”
壮汉神情一肃,“在哪里?”
“他要闯进来,被我用棒子打了出去。”
壮汉正见朱载壡手里提着根木棒,对他的话也信了几分,“他跑向了哪个方向?”
朱载壡随口指了个方向。“东边。”
壮汉扫了昏暗的柴房一眼,正欲带人离开,忽的脚步一凝,
“你这话不对,我们就是从那边赶来的。”
‘铛’的一声,
朱载壡当头给了壮汉一棍,这壮汉身形高大,动作却显得迟缓,身子闪避不及,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跟着壮汉一同来的两个家伙还未反应过来,电光石火间,只见旁边草堆里突然暴起,李成梁抽出手里的刀就左边一人砍去,血肉横飞,那人立刻软踏踏倒了下去。
还剩一个幸存的家伙正欲喊叫出声,却未料到躺在柴火堆里的陆千寻也是醒着的,一记手刀直接劈晕了这个倒霉蛋。
“快走!”
李成梁一声呼哨,带着朱载壡和陆千寻逃离了柴房。
......
夜色如墨,四面都是低矮的连片的茅草屋,茅草屋的缝隙里流淌出星星点点的灯光。
朱载壡终于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地了,这里便是顺天府在新修的永定门外,为难民搭建的临时住所。
远处的永定城脚手架上的灯火遥遥在望,朱载壡估算着距离,估计哪怕他们跑虚脱了,也不可能在追兵到来之前赶到永定城下。
“殿下,你们先走,我来挡住追兵。”李成梁焦急的说道。
“不行,”朱载壡一把拉过李成梁,朝着两间茅草房之间的一条窄巷冲了过去。
穿过窄巷,外面是一条宽阔大道,顺天府修难民营时也不是全无章法,中间先踏平一条大道,然后沿着大道两边雁邻而建。
出乎朱载壡意料的是,大道之中竟然站满了人,一个个难民们从两边的窄巷中走了出来,手里俱捧着一个莲花灯,神情肃穆庄重,沿着长街两旁,大人,小孩,男人,女人,汇聚成一场星光大道的人流,川流不息地涌向长街尽头,便如一条一条小溪汇入大河,倒流向它的源头。
眼前诡异而又神秘的情景让朱载壡不由一愣,但他也来不及多想,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他拉着李成梁和陆千寻便混进了人流,就如同几只萤火虫,汇入灯的海洋,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