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世间无路。
若非生于此世亲眼所见,云景无法想象冬天竟如此难熬。
出不了门,只能待在家里这方小小的天地,比坐牢还难受,日子似乎变得无限漫长,永远看不到尽头。
屋外是连天白雪,寒风瑟瑟,唯有家里方能感受到温暖。
因为村里冻死了人,爷爷和父亲都去帮忙了,不论如何,死者为大,总是要入土为安的,但云景无法想象,外面一两尺厚的积雪环境下要如何将死者安葬。
虽未曾见,但也能琢磨出其中的艰辛一二。
这里就不得不说那句叫远亲不如近邻的话了,都是穷苦人家,谁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今天我帮了你,指不定明天就需要你的帮助。
再艰难的环境,帮了别人,其实就是在帮自己。
你若冷眼旁观,他日别人势必一样对你不管不问,这不涉及是非对错,单纯的为人处世之道罢了。
总归,那种天性凉薄之人只是少数。
家里就剩下云景和云母。
堂屋中间有一个火塘,平时都被木板盖住,冬天才揭开木板启用,至于炭盆那种奢侈品是没有的,太贵,买不起,也烧不起炭。
火塘中柴火燃烧,纵使烟雾缭绕,但摇曳的火焰能驱散冬日的严寒给这个家带来丝丝温暖。
江素素坐火塘边纳鞋底,时刻关注着边上蹒跚学步的云景,一旦他靠近火塘半米就会被扒拉开,以防他栽倒在火塘内。
云景才不会那么傻的涉险,云母始终找不到机会教训他火塘的危险性……
棉袄皮衣这样的高级货就不是穷苦人家能够奢望的,云景穿的是几层粗布衣服,那是云母一针一线给他缝制的,压根不保暖,若是出门的话,寒风能直接穿透衣服如同刀子一样吹在皮肤上。
咯咯咯……嘎嘎嘎……
家里一阵鸡飞鸭跳,没办法,太无聊了,蹒跚学步的云景只能去追鸡撵鸭解闷,但他根本没机会碰到鸡鸭,小短腿的悲哀尽显无疑。
外面的天太冷了,鸡鸭放外面绝对活不过一个晚上,只能喂在屋子里,就是卫生有点难搞,但勤快的云母总是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撵不到鸡鸭,云景也累了,于是摇摇晃晃走向云母,江素素隔着几米远就放下手里的活儿伸出双手等着孩子投怀。
世间千般好万般苦,但父母的怀抱永远都能让人忘却一切。
若能长相拥,那该多好。
鸡鸭见云景消停,于是嚣张的迈着步伐来到火塘边蹲下取暖,脖子高昂看着云景,似乎在说小样想抓我再等两年吧。
投入母亲怀抱的云景发现江素素看鸡鸭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就像看盘中餐似得,看得高昂脖子的鸡鸭本能的缩紧回了脑袋。
稍微琢磨云景就明白为什么母亲会有那样的眼神了,冬天鸡鸭都不下蛋,而母亲还在哺乳,需要营养,如此一来,显然就没有必要留着鸡鸭浪费粮食了。
喂养鸡鸭的谷糠也是粮食……
“娘”
依偎在母亲怀里,云景轻轻呼唤了一声。
这一声娘,发自肺腑,世间在没有什么地方比母亲的怀抱更温暖了。
其实他早就会说话了,能和人正常交流,但却没有表露出来,一直都尽量表现得和年龄差不多,如今也只说一些简单的话。
老实说,忍着不说话这很辛苦,但他的表现已经远超同龄人,再突出一点就过了,尽量‘顺其自然’就好。
“小景是不是饿了?”低头微笑着看向云景,说着话的江素素下意识拉开衣服。
云景:“……”
别说,撵了一会儿鸡鸭还真有点饿了,那么‘开饭’吧,毕竟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云母的奶水充足,至今云景一直都是吃母乳。
严格来说,小孩子三四个月开始就能吃一些辅助性流食了,但他从未吃过,怕吃到不干净的东西生病,那是会要命的,所以他从不像其他同龄小孩那样懵懵懂懂去抢父母碗里的吃食。
或许是因为本身奶水充足甚至还有剩余的缘故,云母也没有喂过云景辅食,目前没有那样的想法。
“不知不觉我家小景都八颗牙齿了呢,她们都说奶孩子的时候会疼,我家小景就从未咬过我,真乖,不枉为娘走了一趟鬼门关把你生下来,这幺小就知道心疼为娘了……”
看着大口喝奶的云景,江素素带着母性光辉的笑容喃喃道。
吃奶对云景来说还是蛮羞耻的,他只能埋头就当没听到母亲的话。
没办法,为了健康成长他只能如此了。
严格的说起来,云景来到这个世界区别于穿越和重生,应该说是带着记忆转世,所以,吃自己母亲的奶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待来年春暖,自己也一岁多了,一岁的小孩能做什么?如何改善家庭环生活?”
吃饱喝足,又开始犯困了,小孩子就这点不好,嗜睡,云景带着这样的想法在母亲怀抱沉沉睡去……
冬天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亦让人察觉不到。
不知不觉间,茫茫天地间的积雪在一点点边薄,最后稀稀拉拉的一点点消失。
这个时候人们才渐渐意识到,难熬的冬总算是过去了。
寒冬虽然过去,但却留下了不少伤痛。
仅小溪村这个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在前一个冬季,就有五户人家房屋被积雪压垮,有两个大人和三个小孩被冻死饿死!
这便是穷苦大众无比现实且残酷的人生。
何其悲哀,所谓的朝不保夕不过如此了。
相比起来,云景前世记忆中那些吃穿不愁,还整天抱怨且到处搞事情的的家伙就该拉出去枪毙一年,都是吃得太饱了撑的。
讲道理,云景相信,如果自己是以穿越重生,而不是转世成婴儿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被父母细心呵护的话,他估摸着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不过一个月!
哪怕是穿越到大富大贵之家也是如此,单单是语言不通就断绝了生存的希望。
至于那种融合别人记忆的开挂人生就另当别论了……
他从未抱怨过自己降生到这户穷苦人家,反而很庆幸,毕竟那种一点点建立起来的血肉亲情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过年的说法,冬去春来之间倒是有一个重要日子。
祭祖。
祭奠先祖,一来缅怀过去日子的不容易,再则祈求先祖保佑来年风调雨顺谷粒满仓。
没有鞭炮烟花的热闹喧嚣,唯有香烛纸钱燃烧后的袅袅青烟,了不起也就是烧两根竹子听那不是很响的噼啪声。
家里的一只老鸭最终没有逃脱云母的毒手,成为了供桌上祭奠先祖的盘中餐。
不过最终那只鸭子却是进了云景一家人的肚子,天可怜见,总算见到荤腥了,被吃得几乎连骨头都不剩,肉被吃了不说,剩下的骨头都拿去熬汤了……
爆竹声声别旧岁,春风习习迎新年。
人啊,只要活着,再苦再累,日子总是要继续的。
新的一年,云景一岁了,能够跌跌撞撞的满屋子到处跑,曾经的牙牙学语,在他刻意的藏拙下,如今也能和家人偶尔交流几句,尽管家人对他的话压根不当回事儿就是了。
就这,还被爷爷云林捋着胡子称赞云景是他人生几十年见过最聪明的孩子。
自家的宝贝疙瘩,绝对是最好的,不容质疑!
春风送暖,农忙再起。
云景却是在开始考虑,以一岁的自己,该如何才能改善家庭生活条件?
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