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姣迎着颜隙的目光,朝他笑了笑。
“颜师兄。”她——地喊过去,“梁师兄,楼师姐。”
如果她的感觉没有出错的话,方才这里面的氛围应该很压抑吧?
颜隙真是一点儿也藏不住心里的事情,对唐姣有多么友善,转过去看着梁穆的时候就有多么嫌恶,他从唐姣出现的那一刻就不再看梁穆了,下意识地朝着她的方向靠拢。
这下子屋内的格局又变了。
这边是唐姣和颜隙,对面是梁穆和楼芋芊。
搞得好像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架势一样。唐姣想,他们如今都是队友啊。
她在瞬间估计好了屋内的局势,梁穆是不可能在珩清的地盘上动手的,所以他应该一直没有搭理颜隙,至于楼竿竿性子本来就谨慎,和颜隙本来就只是萍水之交,更犯不着主动担起调解他们二人的职责,所以,在她进来之前,大概是颜隙没忍住这口气吧。
听到唐姣的招呼声,梁穆略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楼芊芊则是走了过来,亲热地攀住唐姣的肩膀,女性之间的肢体接触是很自然的,她说道:"没想到,珩真君所说的‘第四人’是唐师妹,说实话我确实有点儿意外。”
颜隙被她挡了一下,站在了原地。
唐姣嗅到楼竿竿身上有股清冷缱绻的香气,如同伺机而动的猎手,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轻不重,力度恰好,并没有让她产生不适的感觉,于是唐奴沉吟了片刻,抬头朝楼竿竿笑道:"是呀。我在走进来之前,也没想到居然还能与师姐合作,好意外。"
这句是实话。
她又顺势问道:“看来师兄师姐们就是这次大会的前三了?”
“颜隙道友是榜首,梁l师兄是第二,我炼丹的速度稍慢,落了下风,是第三。”楼丰羊打趣一般的说道,“师妹中途被玩真君宣布淘汰的时候,不少人都因此分了神。”
这是在旁敲侧击地问她了。
唐姣闻言,赧然道:"也是我中途出了差错,才被淘汰掉的,让师姐见笑了。"
楼芊竿笑容恬静而温柔,“不过顺师妹既然被珩真君选中,一定是有过人之处吧?”
“过人之处算不上,然而……”唐奴向楼羊羊眨了
眨眼睛,说道,“师兄儿师姐们之后会知道珩真君选择我的理由的,此后也希望大家能与我好好相处,互相帮助了。"
楼芊芊怔了怔,松开了攀着唐姣的手,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比起前几次见面,这一次与她对话的楼芊芊明显更加真实。
唐姣想,大概是因为同在一条船上了,都见过彼此最疯狂的一面,所以不瞒了。
颜隙————唐姣转过视线,看向站在距离她几步地方的少年,心里暗叹,梁穆和楼竿竿都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木已成舟,他们暂时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而颜隙的心却澄澈如镜,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这个笨蛋不喜欢谁,喜欢谁,全部都写在脸上的。
自己被珩清带走之后,只有颜隙跑过来看她。
当时他应该是要问自己的情况怎么样了吧?她想,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反应是先问的大师兄。不管怎么样,这个少年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了朋友,才如此关心她。
一念至此,唐姣朝颜隙的方向走了几步。
“颜师兄。”她说,“我在离开考核场地之前,听到了你开鼎成丹的动静,当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是这届大会的榜首,看来我的想法果然没有错,恭喜你获得榜首。”
虽然嘴上喊的还是“颜师兄”,不过唐姣觉得颜隙的心理年龄一定比自己小。
她说完这话之后,颜隙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表情倒是没有太多变化。
“嗯。”他谨慎地斟酌着措辞,“你当时……没事吧?”
“我没有事。”唐姣说道,“谢谢你当时赶过来看我,我很高兴。”
颜隙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了,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因为这句话变好。
在旁边沉默观望的两个人脑海中浮现了三个字————真好哄。
这时候珩清才姗姗来迟,熏香扑面,唐姣瞥见他的发梢还沾着水汽,大约是刚沐浴焚香过来的,这个人的洁癖到底演变到了什么可怕的程度啊?她想,本来这屋内的四个人,有三种不同的门派,此时却不约而同地穿上了白袍,放眼望去,白花花的一大片。
虽然珩清非要别人穿白色,自己穿的却是黑色。
至少唐姣见他三次,他三次都是穿的黑色,款式还不一样
。
四人见珩清进来,恭声唤道:“珩真君。”
玩清随意地挥了挥手,算是应下了。他好像不是特别在意这些礼数,也不像其他真君或是长老们一样,非要他们将礼数做个全套,他径直走了进来,也不多做寒暄了,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问道:“你们来得比较早,应该都已经将桌子上的东西看过了吧?”
那三人说道:“看过了。”
唯一没看过的唐姣实话实说:"我还没有看过。"
珩清瞥了唐姣一眼,说道:“你没看过不要紧,这和你没有太大关系。”
颜隙离得近,小声地向唐姣解释道:“这是我们三人炼成的清萍摇风丹。”
唐姣听了他的话,仔细看去,果然看见桌上分别摆放着三个小瓷瓶,上面记录着颜隙、梁穆以及楼芊芊的名字,除此之外,还有厚厚一叠的纸,笔砚也搁置得整整齐齐。
“对,这是你们炼成的五阶清萍摇风丹。”
珩清淡淡说道,手一挥,拔出瓶塞,三枚丹药被真气托在半空中。
“你们三人炼成的丹药都是经过诸位长老考核过的,仔细观察,五阶丹纹,整体呈灰紫色,脉络呈溯流环风状,除了你们完成丹药的先后顺序之外,区别并不是很大。”
四个人仔细查看丹药,果真如他所说。
珩清至始至终都站得很远,好在他的声音足够让所有人都挺清楚。
见四人观察得差不多了,珩清问:“你们认为这枚丹药的药效是什么?”
颜隙说:“含有卧雪蛇蛇鳞的丹药,一般与毒性有关,是毒吗?”
梁穆道:“断肠草与卧雪蛇相斥,不可能是毒,应该与卧雪蛇的寒冷属性有关。”
楼芊芊沉吟道:“碧清石这一味药材,大抵就是用来中和蛇鳞和断肠草的。”
“这样没有根据地猜测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唐奴听着他们讨论,忽然提出了一点,“这五味药材中,当属栖鹤木的等阶最高、效果最强,或许应该从这方面入手。”
颜隙说:“栖鹤木是匿息丹必不可缺的一味药材,莫非与掩盖气息有关?”
梁穆之前反驳他,倒不是真的要和他作对,而是各自发表见解罢了,听到这话,也觉得有些道理,点了点头,又说道:
"然而云母含珠是突破丹的药材,不知有何用。"
“云母含珠是主要起着‘提升’的作用,与四阶的风底寻廊相似。”楼竿竿指出,“如果我记得不错,干山华梦丹之中也有这么一味药材,大概是起增强药效的作用。”
这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天,都没有个准确的回答。
珩清听了一阵,觉得差不多了,就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他问:“你们得出了什么结论?”
四个人各自望了望对方。
颜隙说:“不是毒。”
梁穆说:“具有与寒冷相关的属性。”
楼芊芊说:“有提升药效的作用。”
唐姣说:“与掩盖气息相关。”
玩清听罢,说道:“上古丹方存留下来的只有制法,没有药效的解释,我们只能通过它的药材来推测药效,这就是研究上古丹方的难处。如果不清楚自己炼出来的丹药有什么效果,就不能算作一个优秀的丹修,我之所以要广纳贤才,原因正是出自这里。"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他说。
“不过,也只停留在探讨的阶段,真的想要知晓它的药效,还得亲自尝试。”
四个人听到这话,都愣住了。
意思是,他们跟随珩清修习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试药吗?!
“你们想得没错,就是那个意思。”珩清落下了重重的一句话,他是很淡定,说,“我一生试过的丹药不下百种,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你们从来没有尝试过新的事物,觉得害怕也是正常的,不用担心试药的途中会出问题,我就在这里,如果你们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会出手相救。”他简了一眼众人,又说道,“听了这些,有人想退出吗?”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唐姣先开口了:"我从来没想过要退出。"
她和其他三个人不一样,她没有那种必须死死守着的天赋。
从决定赴这场大会之日起,她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顶着众人的目光,她说:“丹修是为了辅佐而存在的,只有丹修是每一个队伍或不可缺的角色,其他修士会将信任全部托付在丹修身上,毫不犹豫地吃下我们所炼制的丹药,作为丹修,我
们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这些丹药的效果,我认为这是有意义的事。”
“说得好。”珩清说,“不过你今天不需要试药,所以你可以保持沉默。”
唐姣:……好吧。反正这三枚丹药里没有哪一枚是她的。
珩清又转向其他三个人,“你们的回答是?”
梁穆声音低哑,说:“我在面对未知的东西时,从不退缩。”
楼芊芊浅笑道:“那就劳烦珩真君了。”
颜隙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珩清听到他们的回答,算是满意地领首,说道:"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是用以记录药效的,在我说出 开始’的时候,你们三人就同时吃下自己炼制的那一枚丹药,并且将自己的感受如实记录在纸上。唐姣,你来记录时间,包括丹药是何时开始生效的、是何时开始衰退的、何时彻底结束的,都要完完整整地记录在纸上。你们可都听懂了?”
四人齐声称是。
唐姣去取了笔纸,把桌案上的那枚沙漏扒拉过来,然后伏案等待。
颜隙、梁穆、楼芊芊将丹药牵引过来,置于指腹之间。
“每个人对丹药的感受都略有不同,所以不论你们感觉到了什么,都要记录下来,如果药效使得你们无法记录,那就说出来告诉唐奴;如果无法开口,就记在心里,等药效过去之后再写下,记住,必须要保证正确。" 珩清说道,"你们眼前的丹药都是自己亲手炼制的,尽管它们的药效还不可知,不过,这份熟悉应该驱散你们心中的恐惧。"
唐姣看到颜隙的喉结轻轻滚动,不止他,楼竿竿低垂的睫毛也在微颤。
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紧张的,也就只有梁穆一个人。
面对未知,抱有一定的抵触心理是正常的,何况还要亲自尝试呢?
尽管他们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但是在玩清说出“开始”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用同样的速度喂进了自己的嘴里,与此同时,唐姣将沙漏翻了过来,细沙顿时倾泻而下。
记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