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铮走在内圈里,牵着白鹤,颇有些引人注目。
他从客舍出来,四处寻了一圈,止步在一座店铺前。这店铺不大,里头就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坐在台后,正眯眼打盹。前台立着几个牌子,上面写着诸如“太乙无量惊世诀”、“撼天动地土行功”、“太一万古长青法”的哄人名字。
这是个卖玄功道术的书斋。
至于这些玄功道术的名,听听便好,万万不能当真。散修大多好名,修行的玄功粗陋,名字却是哄人至极,动不动就是“无量”、“天地”、“万古”的,不知内情的,还真有可能被骗了。实际上,这里无一本能同杜铮所修一气龙虎经相媲美的,怕是淬气炼真的法门都无。
“斋主。”
杜铮手指轻敲台面,将那老者唤醒。
老者猛然一惊,上身向前一抬,睁开老眼道:“这位客人,是来买玄功,还是买道术?”
“卖。”
杜铮随手把那两本残破玄书扔在台上,道:“估个价,若合适我便卖给你。”
真是稀奇了!
老者这开业数十年来,买玄功道术的不知凡几,可卖这命根子的,还真就头一遭。
玄功道术,那可是能代代相传,立下法脉,奠定族宗根基的命根子玩意儿。谁有机会得了一部,哪怕是自己练不了,也是藏下,给后代或徒儿留着。
再不济,拿着这玄功道术,当投名状加入各个世家豪族,也比卖给他这老头子强。
他这摆台上的玄功道术,那都是早就烂了大街的玩意儿,出去坊市一瞅,十个里有九个是修的他这些法门,主要就是赚那些有些家财,但苦于无玄功之人的灵石。背靠坊主,倒是做了个一家独大,也不怕别人跟他抢这生意。
“这位客人,你确定要卖?”老者再确定一遍。
“休废话。”杜铮一抖袖,“你只管估价便可。”
不过两部残破粗略的玄书,他学来作甚?
扫了两眼便知内里,稍加揣摩,其中的粗浅妙理已经在园圃中显化,然后加持在运气铭玉树之上,叫这株玉树玉叶脉纹越发玄妙。
至于再种一株玉树,却是不配!
真要练了这两部玄书,怕是还要污了他丹窍那精纯干净的元气呢。
老者见杜铮神情淡然,两部玄书视若无物,不由一惊。就是他见过的那些豪族子弟,也没这般姿仪,显然来历绝非寻常。倒是与青云坊主类似,但比之坊主更甚。
“难不成……”老者暗想,“跟坊主他老人家一样,是上宗弟子?”
传言历任坊主皆不是寻常散修,乃是上宗弟子,因无缘正道法途,没脸留在宗内,故而才回了弘德王朝。初代坊主立下了家业,后来代代传承,皆是此等身份。
他暗道:“若真是如此,那看不上这两部玄书也是正常。”
老者笑道:“好,自不会叫客人吃亏。”
他将两部玄书拿了过来,细细翻看,评估价位,只是越看越是心惊。
半时辰后,老者将玄书放在台上,恭敬道:“这两部玄书,一部天火焚世心诀,有篇对淬气炼真的猜想之法,值五十枚灵石。另一部太一水道隐无形法,其中有一门隐形消迹的道术,更有淬气炼真的法门,值一百二十枚灵石。”
“嗯?”
杜铮眉头一挑,心想这两部简陋玄书,还挺值钱的?
他以为一部就值个十一二枚灵石呢。
至于玄功之名,听老者念了一遍,他都替自己斩杀的那两位散修脸红。区区胎息境的玄功,甚至其中一部连淬气炼真都只是猜想,就敢起这么哄人的名头,也不怕扛不住了。
老者以为杜铮嫌少,连忙解释:“这位客人,小店里这些功法,也就能修至氤氲云海,最高也就值个十枚灵石。您这两部玄功虽然层次高些,但一没打磨秽质之法,二没炼云海之法,这个价位,已经算是极高了。”
“嗯。”
杜铮点点头,道:“把灵石结一下,我这便带走。”
老者见杜铮面色平静,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生怕出差错。他咬咬牙,道:“还请客人稍等,我这便为您取灵石去。”
说罢,老者从前台奔出,向门外跑去,不知去了何方。少顷,他手提一个紫皮宝盒,抹着汗又跑了回来,将宝盒小心翼翼的放在台上。
他道:“您点一点。”
杜铮打开宝盒,其中有七十枚灵石安放其中,如一枚玉珠,微光白莹。另有一枚规格无二的灵石,其色为白,其莹更甚,叫他有些诧异。
“这是?”
老者讲:“这是一枚中品灵石,与下品灵石间的官价换比是一比一百,但不走坊市钱庄换的话,一百五十枚下品都换不得一枚中品。”
杜铮知道灵石有等次之分,只是不像坊市,上、中、下三品。道院所讲的等次有九等,其最上等为紫青仙晶。至于这中品灵石,强于下品,还是在最下九等之中。
这倒是给杜铮提了个醒,不只是玄功,便是认知上,散修与他这等大宗弟子都是有差异的。
伸手拾起这枚中品灵石,元气一探,其中元气的确比之下品浑厚百倍左右,且灵机另有一番变化,比之晶碎里的强上太多。
他要的便是这灵石里头的灵机,元气多寡毫无干系。显然,这中品的灵石灵机更妙一些,更能运炼云海,催生变化。
老者抹了把额头的汗,笑脸道:“百多枚量大,客人您带着也不方便不是?这宝盒您且拿去,虽不是什么法器,里头刻了封禁元气外泄的禁法,省得露财。”
杜铮颔首:“有心了。”
他能看出对方有巴结之意,但也正常。
大宗弟子与散修间差距宛如云泥,这些散修便是不识大宗真面,也能从他等只鳞半爪的表现中看出一二来。然后笑脸相迎,谄媚巴结,就好像那些上赶着巴结杜氏的豺狗一个模样。
提了宝盒,杜铮牵鹤便走,离了坊市。
只是这走出坊市的阵法,到了小丘外,便看见一个白衣青年抱剑而立,笑着看他。
这是客舍那个修士。
“广凌见过道兄。”这青年抱剑拱礼,“道兄可知自己有大麻烦在身?”
杜铮两眼微眯:“寒谱广家?”
世家亦有高低之分,论资排辈严重至极,杜氏那等有真传靠山的也算不得上等,但也称得上中下。而世家中末流的,莫过于寒谱。
无灵穴,无真传,无大修士。
这等寒谱,少说也有千百之数,比之凡人唯一算好的也就是有修行长辈,自幼知些修行常识。家有余财,能购置外物培育英才。
杜铮之所以知道这广氏,倒也是因为李书武。
那日喝酒闲聊,说过不少事,说起寒谱中有一家要起势。广氏有子名玄一,十年前未过三月考核,红尘修行,竟搏出个头来,被一位道宗真传收作弟子,在内门闯出名头来。
杜铮问:“广玄一是你什么人?”
广凌听见此名,与有荣焉:“正是族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