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上师。”
齐元三人行弟子礼,坐到蒲团上去。
荀上师低眉看了杜铮一眼,道:“三月之期已到,诸记名弟子上前来,考究功果。”
“是。”
众人应了一声,排好队,站在前方。
见是荀上师今日开课讲经,考究功果,杜铮心头松了口气。
德冠院三位上师,性格不同,唯这位荀上师不偏不倚,能做个相对公平出来。
若是换那位亲近世家的姜上师来,今日许是还要闹出些事。
虽不惧,但毕竟麻烦。
杜铮站在中间,前后一看,记名弟子有五十九人,倒是不少。
台上,荀上师开了法眼,观灵机气脉,一一看过去。
几息过后,讲:“杜铮,你且落座。待开讲之后,随我去举行入门之礼。”
杜铮朝台上行了一礼,微低下头:“是。”
然后从队列中走出,落座在入门弟子最末位上,左侧便是之前齐元身边那未曾开口的洛壬。
此人瞪大眼看着杜铮,似有些难以置信。
若非此刻是在讲经林中,有上师在台上,怕是已经惊呼出声来。
齐元更是心中某个希冀破碎。
真叫这小子成了!
他既已成入门弟子,之前与王库头的一番谋算,便基本成了空。
其余那些记名弟子便没他们这般按耐心思,一个个惊呼出声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杜铮何人物,他们这些同批上山的怎能不知。
傲骨心性,自视甚高,乃是修行心持的大忌。之前久久不能归元入窍,便是明证。
姜上师早就有言,说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三年都难成真清净。
可谁成想这三月的时限到了,杜铮却是迈入道途,自此为下脉入门弟子之一。
姜上师竟也有说错的时候?
他们不由将目光转向齐元,这位也是得了姜上师批语的弟子,点点头。
上师法眼无差,或是杜铮另有机遇也说不定。
齐元被那些记名弟子注视,面色臊红,恨不得寻一地缝钻进去,只觉得四面似有讥笑声传入耳中。
他怎能成?
他怎能成!
上师所言定是无差,还有王库头的暗手,他怎能成!
四周如何,杜铮自当不知,只是趺坐挺腰,静等荀上师开课讲经,淡然一笑。
旁人嘈杂之语,听之无益,若陷入其中,反而扰人心性,反对自身修行产生害处,听它作甚?
还是道经伦音更为悦耳啊。
荀上师观杜铮行止,暗暗点头。
又看齐元,此时已然是有心魔扰道的迹象,则是摇头不止。
姜师弟啊姜师弟,你乱作批语,害的数位内门弟子深陷其中,囚于名利之内,就不怕院主出关后治你罪不成?
他伸手轻点,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然后道:“现在开课讲经,若结课之时能够破境,也可列入门内。”
这便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众记名弟子大喜,连忙收拾心神,静候上师开讲。
只不过,能破境的早便破境,不能的听一课又能如何?
荀上师毕竟不是内门真修,真传道子。他讲的又是导气行脉,归元入窍的课业,虽说是字字珠玑,但属实浅薄了些,自是没什么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异象。
不过杜铮却是听得津津有味。
院中上师都是炼气境的修士,高屋建瓴下,对这修行之初的小境界讲解可谓是言约理辨,洞见底蕴。
他将之与自己的修行一一对应,查漏补缺,修缮不足,大有收获。
“原来归元入窍也有三等之分,若非道果助力,怕是只能被评下等了,又成一笑柄。”
杜铮恍然大悟。
原来这归元入窍,乃是将周身内息归入脐下丹窍,与丹窍中的一缕先天炁合气。
这等次之分,便在合气一关上。
若是修者急功近利,不打磨内息,将一身杂乱内息逼进丹窍之中,便会污了先天之质。需蹉跎数十年来打磨丹窍元气,纯净气质,方能行下一步法。
人生几个数十年?
此为下等次,一生难堪造就,只有那些散修不得其法,才会如此。
中等次,则是打磨内息,然后合气,合出的丹窍元气虽有斑驳,不过却是后天内息本身的秽质。打磨个一二年,或服下枚净元丹,便能行下步法。
德冠院内门弟子多是如此。
前身强冲归元入窍之境,一身内息三番五次动荡,早便杂乱不堪。
杜铮踏入此境,合出的丹窍元气便是下等次,也可谓是破天荒头一回。数遍道宗下脉,找不出第二个来。
只是有“吐故纳新”道果在身,三日间吞吐炼换,磨去大半秽质,如今也是个中等次。
至于上等次……
若非上上资质之辈,亦或世家锦衣玉食骄子,怕是绝无可能了。
“不过我有道果在身,中等上等,却无分别。”
杜铮心中暗思。
他算了一算,不出半月,便可将丹窍元气中的秽质尽数磨去,倒是省却了不少功夫。
荀上师讲完之后,便在台上静坐稍等。
他看台下诸位记名弟子,虽有所悟,但到底没能在这场课业中彻悟法准,归元入窍,心中叹了一声。
“如今不过入门三十二,六个月后便是下脉校比,难不成再拿一个末流不成?”
荀上师一拂袖,道:“既如此,三日后记名弟子便下山去吧。”
诸记名弟子听见这话,顿时一个个面落清泪。
有人甚至跪地求上师再许他两三个时辰,再试上一试,连连磕头。
只为能留在院中。
见过仙道浩瀚,谁人想离了道院,自此与道途绝迹。
只可惜院规如此,许一场课业时限已是大恩,荀上师怎会再许他们时限?
他对杜铮道:“杜铮,且过来,我带你去入门。”
杜铮掸了掸道袍,站起身来。
无视那些记名弟子或羡慕,或嫉妒,或渴求,或愤恨的目光,面色平静的走到台前。
荀上师大袖一挥,玄色云霞涌现而出,将他与杜铮裹了,直入青冥,便向德冠院主峰而去。
“其余弟子,散了吧。”
齐元目视荀上师远走,心思杂乱,直至四周已然无人,只王孝、洛壬二人还在。
王孝轻拍他肩膀,道:“齐师兄?”
齐元这才站起身来,双腿有几分麻木,竟是十多年未曾有这番感觉了。
他呢喃着:“上师所言定无错,他怎能成?他怎能成?”
……
德冠院主峰。
祖师殿前,两位头包黄巾,手持金钺的力士大汉遥遥见了一朵玄霞,连忙上前两步。
单膝跪地,低头喊:“恭迎荀上师。”
“起来吧。”
荀上师将云霞一收,露出二人身形来。
他对二人道:“且开了祖师殿门,这是新一位入门弟子,我带他来行入门礼。”
“是。”
两名力士应下声来,站起身。
一人把持一侧门上铜环,浑身肌肉虬结而起,猛然发力,先是往外一拉,然后便是向内推。
杜铮只感到一股苍茫气息扑面而来,仿若滚滚历史长河奔涌。
眼前莫名的闪过不少仙家道影。
不过瞬息间,种种异象便已消失,他已随荀上师步入祖师殿中。
这祖师殿两侧各有不少道士尊像,中央则是一块符牌,上以灵纹鸟篆写下二字,是为“玄化”。
荀上师站在杜铮身后,解释道:“德冠院本为道宗下脉,所谓入门,也是入得道宗之门。
这入门礼也不繁琐,便是对开派祖师所留符牌叩首三遍,上一炷香。
杜铮,你且去吧。”
杜铮转过身,先对荀上师道一声谢,然后便上前去,站在那符牌前。叩首三遍,然后点燃案牍旁一柱供香,拜上一拜,插到了香炉之中。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似乎与一个恢弘无比的大物缔结共契,在这人世浊海中再也不是无根之萍。
自此,杜铮便已是玄化道宗入门,下脉德冠院弟子!